第28章 河邊的萍兒
我頓時亂了方寸,頭皮蒙蒙的,接我的竟然是藍月的同學,竟然是萍兒的閨密。
看此時英姐對我的態度,應該不知道我和萍兒的事。
我知道萍兒是一個愛麵子的人,這樣的事她不會和外人說的,老五要不是看了萍兒的日記和遺書,也肯定不會知道這事。
可萍兒自殺未遂這樣的大事,難道英姐會不知道?
我正尋思,聽到英姐對駕駛員說:“沒辦法啊,出去一個多月,係裏的工作還沒移交回來,幸虧麥萍幫我代勞了。”
我聽明白了,原來英姐外出剛回來,萍兒替她幹的工作,萍兒出事她不知道。
我分析了下,那就是英姐在萍兒上次看我之後不久就出去學習了,昨天才回來,因為萍兒上次還說英姐要請我去她家吃飯呢!
但萍兒的同事們,那些天天在萍兒的鼓噪下看我文章的老師們,會不會知道萍兒和我的事情呢?
我不知道迎接我的會是什麽,鮮花還是臭雞蛋。
我自以為是分析了半天,心裏逐漸安穩下來,既然來了,就硬著頭皮上吧。
我做好了遭遇萍兒的思想準備,也做好了麵對萍兒的同事們冷眼的準備。
出乎意料,在會場裏我沒看見萍兒,從我開始簽到到進入會場,接觸到的教職工們,不管是不是知道我身份的,對我都是熱情的笑臉,知道我身份的熱情更多一點。
我不安的心安靜下來,看來萍兒同事們都不知道我和她分手的事。我不知道萍兒是怎樣將此事隱瞞住的,她自殺未遂的事又是否在外語係掀起驚濤駭浪。
一切都很平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似乎知道我會疑問萍兒為什麽不在,英姐親昵地坐在我身邊悄聲說:“萍兒今天來例假,身體不舒服,我替她請假了,她這會兒在宿舍休息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至此我確信,沒有人知道我和萍兒分手的事,包括英姐。
我搖了搖頭:“英姐,我在工作,脫不開身的。”
“嗬嗬,也是,工作第一。”英姐笑了笑,“早就聽萍兒說你事業心特強,今兒個一見果然如此。”
我笑笑沒做聲。
“對了,聽說我那老同學藍月高升了?”英姐問我,“大家平時都在忙,有些時日不聯係了。”
“你說藍主任啊,她調到省裏去了,剛辦的手續。”我假裝平靜地說著,心裏卻很緊張,我希望英姐永遠也不要和她的老同學發生聯係。
“嘿,這家夥真厲害,高升了也不和我說聲祝賀下。”英姐嘟噥道,“藍月大學的時候是我們校學生會學習部長,學習很勤奮,也能吃苦,年年都是一等獎學金。”
我對英姐談起藍月的大學時代很感興趣,很希望她能多說點,但英姐剛說了這麽一句就被人叫走了。
我有些遺憾,又很欣慰,原來藍月在大學裏這麽優秀。
慶祝活動開始,各項議程陸續進行,冗長而枯燥。
我本想拿到材料就溜之大吉,但看到周圍的人對我的態度比較和諧,沒有出現原來預想的冷遇和尷尬,再說悄悄走交通也不便,江城大學在郊外,要走大半天才能到公交站。
活動最少要2個小時才能結束,我沒耐心坐在會場裏煎熬,於是從會場裏溜出來。
我出來的時候英姐看見了,英姐衝我一笑,或許她以為我去萍兒宿舍找萍兒去了。
我當然不可能去萍兒宿舍,沒那勇氣和膽量。
我走出學校後門,沿著熟悉的小路,穿過一片茂密的楊樹林,踩著鬆軟的落葉,走到學校後麵的小河邊。
彎彎的河水靜靜流淌,清澈見底,河中央的蘆葦蕩裏傳來鳥兒的歡叫,身後的楊樹林傳來秋風掃落葉的聲音。
這裏是我大學時代和萍兒經常一起談情說愛的地方,大學4年的時光裏,我們經常坐在小河邊的那塊大石頭上,親密地偎依在一起,看著清澈的河水,說著各種有趣的事,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又來到這個地方,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在引導著我,來到河邊的那塊大石頭前。
當我驀然看到石頭上坐著的那個熟悉背影時,瞬間驚厥了,我清晰地看到自己麵前突然出現了萍兒的身影,她正背對我靜靜地坐在那塊石頭上,一如4年時光裏的那種姿態,隻是身旁少了我。
我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現實,使勁晃晃腦袋,揉揉眼睛,仔細看,確實是萍兒!
萍兒的身形消瘦了很多,熟悉的馬尾巴不見了,代之的是齊耳短發,此刻她正托著腮幫,雙膝彎曲,怔怔地看著河麵發呆。
我心裏一陣狂跳,不知道是該進還是退,不知道是否應該和萍兒打招呼。
我愣愣地站在那裏,怔怔地從後側麵看著萍兒發呆,此刻,我距離萍兒不到10米的距離。
周圍一片靜寂,一陣風兒吹過,萍兒用手輕輕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發。
時間仿佛凝滯了。
我傻傻地呆立在原地,直勾勾看著萍兒的側影,看著萍兒蒼白的麵頰和消瘦的身軀。
直到遠處傳來老五呼喚萍兒的聲音。
萍兒聽見老五的聲音,緩緩站起來,然後慢慢轉身
然後萍兒就看見了我,而我此時無處躲藏。
看見萍兒,看到萍兒的臉龐和眼神,我不由大駭,心狂跳不已,這些天不見,萍兒的麵容無比憔悴,眼神裏充滿巨大的哀慟和悲楚。
看到我,萍兒很驚異,甚至是驚嚇,身體猛地動了一下,暗淡的眼神裏迸發出一絲微弱的光,嘴角不由自主在抽搐。
我不知該說什麽,萍兒也沒說話,我們就這樣僵住了,萍兒兩眼死死盯住我,胸口在劇烈起伏。
沉默間,老五奔到,看到我一愣,接著就反應過來:“江大記者是來參加外語係係慶的吧,不好好采訪到這裏幹嘛?”
老五的口氣裏充滿了嘲弄和厭惡。
我表情十分僵硬,勉強苦笑了一下。
老五冷蔑地看了我一眼,走到萍兒跟前:“萍兒,我到宿舍找你你不在,知道你肯定又來這裏了。我們走吧,你該回去吃藥了。”
說完,老五拉著萍兒就走。
萍兒沒有說話,在老五的拉動下機械地邁開腳步,從我跟前經過,眼神一直默默地盯住我。
在萍兒和我擦肩而過的瞬間,我分明聽到了萍兒急促的呼吸聲,甚至聽見了萍兒心裏的哭泣。
我呆呆僵立在原地,聽著萍兒和老五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在林間小道裏,隱約傳來老五的聲音:“萍兒,不要再看那個畜生了,這個混蛋不值得你為他付出這麽多……”
我猜得出,萍兒一定邊被老五拉著走邊執拗地回頭看著我。
當老五和萍兒終於走遠,當周圍隻有蘆葦蕩裏小鳥的叫聲,還有樹葉在秋風下颯颯飄落的聲音,我心中一串潮濕,一陣心悸,一片茫然。
我站在那塊大石頭旁,心裏陣陣悲涼和蒼茫。
不由自主,我雙膝突然一軟,“噗通”跪在大石頭前,直挺挺僵硬地跪著,任尖硬的礫石刺痛我的肌肉和神經。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跪別過去的7年,還是在祭奠逝去的青春和初戀。
此時我的心依然在跳動,但我的靈魂已經消失,消失在無邊的茫然和執著裏。
我又一次感知自己在無恥和卑鄙中死去。
那次采訪之後,我沒有再見到萍兒,包括老五,我想盡一切辦法推辭到江城大學的采訪任務,找一切借口推掉宿舍死黨們的聚會。
我變得更加沉默寡言,每日裏除了埋頭工作,就是回到我的狗窩裏思念藍月。藍月雖然讓我搬到她家裏去住,但不知為何,我沒有去,還是保持著以往的習慣,晚飯後在那裏靜坐,聽那首《那年那月那人》,靜靜地回想和藍月的點點滴滴,待到夜深人靜,再悄悄回到自己宿舍。
我內心裏一直拒絕去藍月家裏住,似乎預示了後來發生的事。
藍月和我依舊保持著正常的書信來往和短信聯係,偶爾打個電話。
我受不聊生理和心理的雙重煎熬,又一次提出要到東州去看藍月。
我的要求遭到了藍月電話、短信和書信的三重婉拒,藍月告訴我,她現在正在關鍵的時候,在一個非常重要的時刻,目前精力都放在了那上麵,無暇去考慮兒女私情,無心去享受男女歡愉,到合適的時候,她會通知我去的。
於是我不再提這事,和藍月在一起,我總是隨時感覺到自己的被動和稚嫩。
我不知道藍月的這個關鍵時刻是什麽,讓她如此重視,她不說我也不會問。
藍月仿佛知道我心中的失望和不快,在一次通話中笑嘻嘻告訴我:“阿楓,等姐成功了再告訴你是什麽事,我現在需要的是努力工作,努力展現我的能力。你也要這樣,不能沉湎於兒女私情,愛情應該成為事業的助推器和催化劑,而不是玩物喪誌。”
我隨口答應著藍月:“姐,我明白。”
“阿楓,你知道嗎?每當我想起你的時候,心裏就充滿了歡樂,工作起來就特別有勁頭,對未來就充滿了信心。”
“我也是。”我盡力裝出輕鬆的樣子回答。
“你很聰明機靈,隻要好好做,以後會比我做的更好。”藍月語重心長地說:“在這個圈子裏混,七分做人三分做事,成績再好,做不好人,也不可能有出頭之日。要勤於觀察,善於歸納,多思考,團結大多數,靈活處世,靈巧做事……”
像每次一樣,藍月又開始給我灌輸做人做事的技巧和道理。
我認真地聽,默默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