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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扔了話筒

  吳剛睃睃他,浮起明為嘲笑的神情。


  “水管,當了專管員也不用這麽節約嗎,芳鄰之間倒點用點不應該?沒看到人家因為小姑娘死了,正傷心呢?”


  水剛瞅瞅背過臉的冷剛,停止了玩笑。


  “小姑娘死了,小姑娘是誰啊?”


  吳剛鼻子哼哼:“冷詩人的小女同事,哎,冷剛,我覺得這事兒有點犯咕嘟啊,一個小女同事死了,你那麽傷心;他媽的,你倆是不是有一腿啊?”


  冷剛砰的放下瓷盅,逼視著對方。


  “人家老爹是省委第一書記程式,明白了吧?現在,軍警正在全城搜捕,你不怕得罪小姑娘在天之靈,就出去走走試試?”


  “省委第一書記?哎呀,這是品大官兒啊。”


  吳剛立即換了麵孔,驚愕而痛苦。


  “省委向上就是中央了,真正的大官兒。對了,我是好像聽張羅說過,有個大官兒的女兒在咱區基層鍛煉呢。”


  水剛冷笑:“人家是小姑娘,你就來個張羅,莫非又是省委書記的女兒?”


  這時,走廊外傳來很響的喊聲:“欣老師,任老師,資老師,都在嗎?”


  是浦校長。三女孩兒從不同方位答:“在!”“出來一下。”,隨著踢踢達達的出門聲,三剛對望望,也緊跟著出去

  浦校長這麽晚大聲武氣的叫喊,出了什麽大事兒?


  院壩中,擠滿了民兵和白警服紅領章;冷剛赫然看到,槍口黑洞洞,槍刺閃著寒光,個個嚴肅沉默,板著臉,泥塑一般。


  “浦校長,這是幹,幹”


  欣然嚇得哆嗦著,話也說不全了;任悅和資琴,更是嚇得直往自己丈夫身後躲。


  “別怕,聯合行動,大搜捕。”


  浦校長強笑道:“領他們到自己家裏看看。”,話音剛落,一個領隊模樣的紅領章一揮手:“搜!”


  於是,民兵和白警服紅領章分頭湧進三間十三平方裏。


  十三平方實在是太小了。


  大家即或搜尋了仔仔細細,也隻呆了幾分鍾,就重新湧了出來:“報告,沒有!”,領隊朝浦校長一揚頭:“下一家!”


  可憐的浦校長隻得對坡上點點頭。


  “走吧。”一麵扭過頭,強裝笑臉。


  “對不起嗬,睡吧睡吧,不要亂跑嗬。”,一群人秩序井然,訓練有素的湧了出去,轉眼間就到了坡上,分成二人一組,迅速消失在各家各戶。


  冷剛回過身子,老婆正在勸二女老師。


  “沒事兒,沒事兒!回家睡吧,睡吧。”


  己床位上:“私闖民宅,亂翻折騰,這是幹的什麽?”


  冷剛和老婆一齊看去,可,

  也許是資琴自己也沒注意,繡花乳罩,鮮紅色三角褲衩和薄如羽翼的女用內衣,扔得到處都是。


  水剛拉拉她:“回屋回屋,給你說過多少次,放好放好,你就壓在枕頭下,沒想到強盜闖進來了吧?”,冷剛把老婆拉進了屋,返身朝廚房跑去。


  可憐的麵們,早煮成了鍋粥,正發出糊味兒。


  餓極了的冷剛,幹脆把盅盅裏的佐料往銻鍋裏一倒,端起個大銻鍋一麵攪合,一麵進了自己的十三平方。


  燈下,欣然正氣呼呼的奮筆疾書。


  一側頭發滑下她額頭,映著明亮的台燈光,像一彎黑瀑布。


  “睡吧,你寫什麽?”冷剛狼吞虎咽的喝著麵粥,透過側麵的小窗口,踮足看看坡上:“最好關了燈睡覺,睡不著就坐著發呆,今晚上是全城大搜捕呢。”


  “我給公安局長寫信,我要質問誰給他們的權利,私闖民宅,驚擾民生?”


  “哎哎,你省省吧,聽我說,寫了也沒用。”


  冷剛便把傍晚發生的事情訴了老婆。欣然聽了,果然氣頹的揉搓了才寫的紙片兒,扔到竹簍:“這麽說,真是無法無天了,嚴打就可以亂來?這畢竟是在社會主義中國啊,怎麽突然像回到了中世紀?”


  “你少說二句行不?謹防抓你的現行。”


  冷剛看看她,正經地警告。


  “莫以為自己是個老師,就可以天真無暇,仗義執言?非常時期,冤枉一個十個和多殺幾人百人,在數量上毫無意義。”


  老婆對他翻翻白眼皮兒。


  “用得著你來教我?你剛才說那個小姑娘是誰?怎麽說起這樣傷心和憤慨?我在外麵再受別人欺負,沒見過你如此這般?”


  “同事,唉,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是同事,人家老爸是省委第一書記。”


  “省委第一書記又怎麽啦?反正比我年輕漂亮,溫柔有吸引力,對不對?哼,你那根花花腸子哄得了誰?”


  冷剛已經不知是哭還是笑了,隻好狠狠的剜老婆一眼。


  “無聊!他媽”砰,坡上突然響了一槍,

  槍聲在夜空回蕩。刹那間,坡上坡下的燈盞,熄了不少;欣然嚇得一屁股坐在水盆裏,濺起一屋水花。


  冷剛則當的扔了銻鍋,先撲過去關了燈。


  再扶起老婆,找出衣服讓她換換,一麵緊緊關上房門。


  窒神凝氣的聽著外麵的響動。不一會兒,一陣喧嘩由坡上響下來,摻雜著女人的哭叫:“同誌,同誌聽我說,他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浦校長,浦校長,快給他們說說,說說啊,放了我家老宋,他不是故意的啊。”


  間或還摻雜著浦校長蒼老嘶啞的嗓門兒。


  “公安同誌,請聽我說,請的我說,你們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沒有任何回答,喧嘩聲卷過十三平方,卷過院壩子,到了外麵。嘎!嘎嘎!發動汽車引擎的響聲;然後是的的的幾下鳴笛。


  嘎,車輪壓著大操場,在女人的嚎啕大哭聲中,顛簸著遠去了。


  直到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後,坡上坡下的燈盞,才陸續閃閃爍爍的重新亮起。


  緊接著,人們也紛紛開門出來,朝坡上湧去。屋裏,換了衣服的欣然默默的擁被坐著,冷剛擰亮台燈,一屋光輝。他撿起地下的銻鍋和臉盆,然後跑到廚房,再拎起拖帕跑回屋裏拖著。


  十三平方太小,轉眼間就拖了個幹幹淨淨。


  “我回來時,看到你在和任悅說什麽悄悄話?”


  “話多。”老婆頭沒抬,動動嘴巴:“我們女孩兒之間說什麽,要你知道?”“不是話多,是小心為妙。非常時”


  “非你個鬼啊!”


  欣然一聲怒叫,把枕頭扔了過來。


  “總不至於連話也不能說了吧?哼,討厭!”


  冷剛隻好住嘴,把枕頭撿起來,拍拍,重新放在床上。“哎呀,這才何天冤枉喲?”門外傳來吳剛的大嗓門兒。


  “所以說,這人啦,後頸窩的頭發,摸著看不著喲。”


  冷剛瞟瞟老婆,拉開了門。


  “吳預轉,剛才是怎麽回事兒?”,好賣弄的吳剛就靠在冷剛的門枋上,開始了演講。


  原來,民兵和白警服紅領章到了坡上,威風凜凜地鑽進各自的搜尋目標,照例是毫無章法的胡亂翻騰和凶凶尋問。


  這個被抓的老宋,是某某國防大廠的保衛部長,轉業副團級。


  平時也是威風八麵,說一不二的狠角兒。


  活該他倒黴,本是常住在廠裏的副團級,今晚搭便車回家,一為送工資,二是趁秋夜纏綿,想與老婆溫存溫存,第二天一早再搭便車回廠。


  就這樣,倆口子剛摸上床,正在纏纏綿綿時,被叩門聲驚醒。


  被驚醒的副團級自然一肚子火。


  可是,嚴打,非常時期,他是知道的。


  並且自己也正在國防工廠裏,指揮眾保衛人員配合公安部門,進行這項莊嚴偉大的打擊運動。於是,抱著胳膊肘兒生氣的呆在一邊,瞅著二個民兵檢查。


  要說這二位民兵老兄的素質,實在太不那樣。


  胡亂翻騰不說,居然還色迷迷地盯住了副團級的老婆。


  老婆在蓮花校教二年級,是屬於那種長年齡不長腦子,童心永在,青春常駐的女老師,足足比副團級小了一輪12周歲。


  盡管已三十出頭,可對人情世故卻青澀陌生得可畏。


  因為叩門聲急切,匆忙之下,老婆蹬上褲子,順手抓了條無袖內衫套上,露著白赤赤的兩條胳膊肘兒就跳下了床。


  照理說,懂事兒的女人,這時應該躲在燈暗處或丈夫身後,好好梳理梳理自己,這是女性的本能,也是一種人情世故。


  可她不懂。


  非但不梳理自己,反倒因恐懼交叉抱著兩條白胳膊肘,直挺挺的立在明亮的燈光下。


  “讓開,我們要搜尋這邊。”


  民兵朝倆口子走來,示意站在前麵的副團級讓路。


  一肚子火,也正為小嬌妻傷腦筋的保衛部長,仿佛看穿了二民兵的肮髒心思,勃然大怒:“這邊是牆壁,沒看見嗎?”


  “牆壁也要搜尋。”


  民兵強硬的回答,順手用槍刺對他一撥“讓開!”


  其實,民兵的本意是恐嚇,逼他讓步,或許是真的認為副團級前後的牆壁,掩藏著什麽刑事犯罪分子?可憤怒中的保衛部長卻認為對方是突刺自己,本能的拉開架勢奪槍。


  這對於一個曾在軍隊裏,幹到副團級的轉業軍人而言,簡直是輕易而舉,太小兒科了。


  結果在槍快被對方奪過手時,民兵摳動了扳機。


  呼嘯的子彈穿透屋頂,射向夜空。副團級一怔,馬上鬆開了手……吳剛說完,唾沫飛濺:“完了,我看這老宋玩完了。還是保衛部長和副團級呢,怎麽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嚴打。非常時”


  “走喲,話多!”


  冷不防身後的老婆猛推他一掌。


  “回屋,睡覺,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睡覺!”,冷剛關了房門,洗漱後也跳上了床。頭剛挨著枕頭,老婆說話了:“有一好一壞二個消息,你聽不聽?”


  “聽!別人的話可以不聽,老婆的話卻不能不聽,這是曆史經驗告訴我的。”


  “到底先聽哪個?”


  “壞的!”冷剛來了個出乎意外:“我喜歡聽壞消息。”“壞的消息,就是你自這個月起,每月的工資全部上交,以前的交一留二優惠政策,現在作廢。”


  冷剛一下翻過身。


  “怎麽?這可是我們婚前約定的。”


  “現在是婚後!再說,約定的?有證據嗎,有協議書嗎,有見證人嗎?”,冷剛氣笑了:“唉欣然欣然,你又想玩什麽新花樣啦。”


  事實上,天可憐見!


  即便按照婚前的約定,冷剛交一百塊錢的工資,也才僅僅返回二塊錢的零花錢,實在是少得可憐,


  少到二人都懶得啟齒。


  好在冷剛本身無嗜好或惡習,家庭,車站,辦公室,每天固定的三點一線,倒也無多大的不適。


  不過,現在連這一點也要給剝奪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是不是以欺壓自己的男人為樂喲?”“別說話,你照辦就是。”老婆不動聲色:“下麵,告訴你好消息。”“說吧,我洗耳恭聽。”“今下午,浦校長找我表了態,我的新房有著落了。”


  “哼哪。”


  冷剛鼻子哼哼,這類屁話聽得太多,就無所謂了。


  “前提是,我負責把任悅和資琴說服,要她倆知難而進退,等到明年蓮花校再修新房時,一定優先照顧,可以立字據。”


  “哦!”


  冷剛這才來了興趣。


  一騰身,轉了過來:“那你怎樣才能把二人說得服?退一步說,二老師同意了,後麵還有二個家屬的呢?”


  欣然莫測高深的笑笑。


  “這你就不用管啦,反正我有辦法。”


  冷剛緊巴巴的盯著老婆,看她不是像在開玩笑,又問:“水剛好說,本來跑單幹,有錢,現在又成了水管,不分給他,也許罵幾聲,爭硬氣去了;可吳大個就麻煩多了。”


  欣然不屑的笑笑,然後一癟嘴巴。


  “所以說你愚頑透頂,孺子不可教。解決矛盾分輕重,抓住了主要矛盾,這次要的不就迎刃而解。”


  冷剛不服氣了。


  “那未必,我將就你,怕你,是因為愛你。可那吳大個”


  “人家一樣將就和怕任悅,你以為隻有你才是?”欣然嗤之以鼻,嘲諷地用腳踢踢他腦袋瓜子。


  “冷剛冷剛,我說過,我說話,你照辦就是。為什麽次次非要反抗反抗,掙紮掙紮啊?告訴你吧,任悅那兒我已說了,人家滿口答應呢。至於資琴,哼,看看吧,要說不通,別怪我欣組長無情。”


  聽了老婆的一好一壞二個消息,冷剛著實替她捏了把汗。


  他想,欣然有什麽好辦法,能讓二個女老師兼芳鄰服氣不鬧?

  浦校長這一著真鬼也厲害,當初答應的三個人都有,如今成了三選一,還把如此困難艱巨的說服任務,順手砸給了身為小教組長的老婆。


  沒想到老婆屁顛顛的接過來。


  還滿懷信心。


  唉,都是給房子害的;想想自己分到新房,而水剛吳剛滿懷惆悵和嫉恨的模樣,冷剛總覺得自己有些心虧和不安。


  一夜夫話。


  唯有坡上被抓副團級的老婆,時大時小的哭聲,隱隱約約傳來,令人心悸。


  第二天到辦公室,謝股在門口正憤激的和趙股說著什麽;而各股室都亂了套,大家全站在門口,議論著小姑娘和昨夜的大搜捕。


  神情激動,憤憤不平。


  “冷剛,今天休息一下,不要忙。”


  謝股見冷剛走進來,打著招呼:“太過份了,簡直是法西斯,打著社會主義招牌的法西斯。還美名目:改革開放呢?”


  冷剛禁不住皺皺眉。


  “謝股,說話注意點,隔牆有耳。”


  “哈,注意點?冷剛說要我注意點?”謝股朝向趙股:“我都快要爆炸了,大家都快要爆炸了,還注意點?可悲呀可悲,這就是中國的悲劇,五千年哭陸沉,無語而獨哽咽,天啊!”


  冷剛有些厭務的轉過身,進了辦公室。坐自己的位子上。


  想:昨晚上你謝股也在場,知道全市大搜捕的來龍去脈,當時也沒說什麽,現在何必來當眾憤怒?

  你這樣做,不蒂於是公開與嚴打唱反調,與自己過不去?

  明知這樣做要倒黴,自己也無力回天,何必非要撞個頭破血流,魚死網破?


  這時,趙股也勸道:“你小聲一點,被人聽見不好。”同時,朝走廊盡頭的黨總支部使使眼色,放低嗓門兒:“張書記一早晨就來了,板著麵孔,注意點。”


  電話鈴響了。


  冷剛抓起話筒,居然是達股的嗓門兒:“冷剛,下來聊聊。”


  “我正在忙。”冷剛婉言謝絕,剛才上班時一路走過,他早發現了各股室的不對勁;現在,他認為,最好的辦法是保持沉默,看看相關情況再說。


  可是緊跟著,達股的話,讓他大吃一驚。


  “克服被抓了。”


  “為什麽?”“民兵搜尋,不服,和民兵論理爭吵,相互推掇,就這樣被捆紮著扔上了車。”,嘎!話筒被搶了過去。


  然後是茹鵑帶哭的聲音。


  “好歹也在一起工作了二年啊,冷剛,你現在不僅是冷,而且是無情。不,簡直就是癡呆,沆瀣一氣,同流合汙。”


  撲!

  冷剛扔了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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