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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不以為常

  過去不說了,一介借調人員,說返就返,諒他隻有夾起尾巴做人,縱然有氣,也隻能氣在心頭,把自己做不了什麽的。


  可現在不同了。


  大半年來,吳剛非但沒被返了回原單位,反倒成了預轉人員。


  而且還是區局十幾年來的第一人。在人人都有背景,個個都有來頭的區局機關裏。一介平民小百姓人人都可欺的吳剛,能得到局領導的賞識,做到這一地步,可見其實力強勁,能力超群,不可小覷了。


  昨晚,就住在公司附近的樊股,照例晚飯後百步走,


  即散步慢慢消化腹中的食物,也可靜靜的獨自回想,一天的喜怒煩惱和明天的輕重緩急。


  但凡是經過幾番生死折騰的人,大都會養成這種習慣。樊股背著雙手,慢騰騰的自由自在的溜達著。


  橫切全城的主公路在巷外。


  因此巷子裏就顯得很安靜。


  路燈的淡光柔和地灑落,一段一團淡黃,一段一載滄桑;斑駁陸離的牆頭上,露出了陣年失修的紅磚頭,還有剛用白石灰水寫的標語。


  “擁護中央決定!”


  “嚴厲打擊刑事犯罪分子!”


  “社會主義專政萬歲!”,那是什麽?哦,二個小青年正在幽暗處深情相吻呢。吻吧吻吧,年輕人,八十年代的新一輩,實現祖國四化的生力軍。


  這個涼爽宜人的深秋之夜,屬於你們!

  樊股莞爾微笑,以一種過來人的大徹大悟和萬般感概,慢騰騰越過小情侶身畔,朝前走去。可沒走多遠,後麵就響起了嚴厲的喝令。


  “你們這是幹什麽,敢當街耍流氓?轉過身來。”


  樊股停步急回頭,一個白警服紅領章帶著二個民兵,一前一後的堵住了小情侶。


  路燈下,小夥子急忙解釋:“我們這是在耍朋友。”“放屁,耍朋友就要當街親嘴?”一個麵皮白淨的民兵,直截了當的怒斥。


  “當街耍流氓,還敢狡辯,帶走。”


  姑娘嚇得大哭起來。


  小夥子急忙把她護在自己身後,憤怒反問:“這是哪家規定,耍朋友不準親嘴?”,可緊接著,撲!小夥子挨了狠狠一電棍,倒在了地上。


  另一個膀大腰圓的民兵,緊跟著一屈膝蓋,壓在小夥子身上,掏出了手銬。


  而那個白警服紅領章,卻站在一邊什麽也沒說。


  樊股直覺得自己每根頭發都豎了起來,想跑過去質問想和或者,可是恐懼卻牢牢的纏住了他雙腳,動彈不得。


  眼睜睜的看著剛才還是幸福的小情侶倆,眨眼間被生拉活曳的押走了。


  這親眼所見的沉重一擊,讓樊股有了急切想看到吳剛的盼望。


  現在,他掏出了五百塊錢,強做歡笑遞了過來:“補起補起。本金和利息。吳預轉,不會多傻哥我的心吧?”


  吳剛驕傲的接過,一張張炫耀似的當麵驗收。


  再慢騰騰折好,瀟灑地扔進了自己的大挎包。


  樊肌的謙恭與賠款,雖然沒在吳剛的意料之中,但是他心裏明白,這都是眼下這嚴打和自己預轉後的結果。


  好!人呢,是得有個懼怕心和敬畏心。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連樊股這類混混都怕了,不正說明了嚴打好得很,好得及時?不正說明了自己拚了命要往上的決心,有多英明正確?

  他媽的,樊股,你也有今天?


  依了老子,不弄你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行。


  不過現在,不忙,當著楚美女,要得理讓人,有風度教養和文明禮貌:“哎樊股,這事兒就過了,以後,我們可是好朋友啦,一齊為搞好工作而努力奮鬥,為實現祖國四人而貢獻力量。”


  “當然!當然!”


  二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還像掰手腕比試一樣,相互使勁兒搖搖。


  話說那天小姑娘下班後,一個人自由自在的走在大街上。


  本來她是與大表姐約好的。


  二人下班後同時出來,一起去逛逛沙百貨,買點香燭水果和好看的衣服,帶回去獻給早逝的小表姐嫋婷。


  今天,是嫋婷因公殉職周年忌日。


  昨天下午,市電車公司的代表就手捧白花,代表全市十一萬職工,到嫋婷家做了祭奠。


  因此,二女孩兒今天上班前就約好了下班的事兒。現在,小姑娘從物資公司大門出來後,就慢慢兒順著大街散步,邊看街景,邊等著區團委書記。


  其實,如果她到大表姐處的話,也就僅僅千把米。


  也就是跨過街道,幾分鍾即到。


  然而,如果她到了區團委大表姐處,又得重新倒回來,因為沙百貨在南邊。就因為懶了這一小會兒,結果鑄成了無法挽回的悲劇。


  小姑娘慢慢踱一會兒,信步拐進了前麵的巷道。


  從巷道口望出去,可以眺望到遙遠的小山戀。


  因為太遙遠,所以看起來朦朦朧朧,讓人浮想聯翩。小姑娘每天下班後路過這兒,幾乎總是要拐進去望望。


  她特別喜歡這種朦朦朧朧的感覺。


  你好,遙遠的地平線。


  在遙遠遙遠的你那兒,有著些什麽?有沒有起伏奔湧的大海,有沒有鋪向遠方的草原?小表姐總是在自己的散文中,歌誦著藍天,大海和草原。


  其實除了藍天,其他的她一次也沒親眼看到過。


  卻總是寫得栩栩如生,如身臨其境。


  讓人讀起來愛不釋手。或許幻想真能讓人插上羽翼,在神聖不可侵犯的天宇自由飛翔?嫋婷表姐啊,就真的化成了一隻美麗的鳳凰,在永恒的天空展翅。


  “小姑娘,一個人呀。”


  誰邪笑著湊了過來。


  “不寂寞嗎?”,小姑娘渾身一機靈,一個半大小子淫笑著,想摟住她的肩膀。小姑娘轉身就走,可迎麵給二個同樣的半大小子攔住。


  “交個朋友嘛,莫害羞。”


  “想哥哥了吧,哥哥來陪你。”


  “臭流氓!”小姑娘轉身就朝外跑:“來人啊。”,混混一伸腳,絆倒了小姑娘:“敬不吃吃罰酒,想跑?沒門兒。剝光剝光,快!”


  “你們幹什麽?”


  一個路過的中年人發現了,嚴厲的喝斥。


  “大街上公開欺侮婦女,不想活了?”,混混一亮手中刀子:“滾,少管閑事兒。”、中年人跑開了,卻跑到巷道外大聲呼救:“來人啊,抓流氓。”,混混聽見呼救聲,慌亂跳起來奪路而逃。


  其中一個卻給小姑娘死死抓住,脫不了身。


  惱怒的歹徒又急又怕,便瘋狂的連連捅向對方……


  當冷剛偶然趕到時,小姑娘早已香消玉殞。不多久,市公安局一幹領導也聞訊趕到了。從冷剛嘴裏得知了小姑娘的工作單位,不禁麵麵相覷,瞠目結舌。


  市公安局長仰天長嘯,悲憤莫名。


  “首長,我對不起你啊!”


  然後,厲聲命令:“秦隊長,限期破案。抓到凶手交給我,老子要親手活剝了他。”……目視了小姑娘的慘死,冷剛心灰意冷,周身發軟。


  他步履蹣跚的想回辦公室坐坐,歇歇。


  冷剛本來就是一個善於浪漫幻想的詩人。


  冰肌玉骨的小姑娘也曾帶給他靈感和審美。可是轉眼間,一切成了過眼煙雲。生命如此美好,卻又如此脆弱;。


  春如此燦爛,卻又如此匆匆。


  冷剛覺得自己好像作了一場夢。


  沒想到他步履艱難的回宣教股辦公室,卻意外發現隔壁人事股裏,謝股和趙股正在吵嘴,相互埋怨著什麽?

  瞟到冷剛突然出現,謝股吃驚的站了起來。


  “冷剛,怎麽又回來啦,東西拿掉了?哎呀,你臉色這麽難看,出了什麽事情?”


  “小姑娘死啦!”“你說什麽?”“小姑娘死啦!”冷剛說著,無力的癱軟在椅子上,緩緩而吃力的把剛才的事情,講了一遍。


  謝股和趙股聽了呆若木雞,相顧失色,也一齊跌坐在椅上。


  “這,這怎麽辦?”


  緊跟著趙股撲向電話機,拎起了話筒:“趕快找張書記。喂,請找張書記,對,我是物資公司人事股長趙靜,請他接電話。”


  謝股卻呆坐著,臉色灰白,右手輕輕顫抖著。


  冷剛躺一會兒,感覺好些了,便掙紮著起身,問:“謝股,小姑娘到底是什麽人?”


  “省委第一書記的親生女兒,原本是放在咱公司鍛煉鍛煉。”“省委第一書記?這麽說,她爸爸程式原來是省委書記?”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啊?”


  謝股有氣無力的瞟瞟冷剛。


  “組織上特地把她放在宣教股,沒想到會出這種事情?這個麻煩惹大了。”,冷剛看看他,覺得有些奇怪,一向有主見堅強不怕事的謝股,會因為小姑娘的不幸,怕成這樣?


  即便是再是組織上委托他照料小姑娘,可出這種不幸誰也無法預料。


  謝股大不必為此擔心而憂心忡忡,這可不是他一貫的作風和為人啊。


  也許是查覺到了冷剛的疑惑,謝股勉強朝他笑笑:“我很虛弱,是嗎?暴露了人性軟弱的一麵,未必不是真性情?我為早墜的天使悲傷,也為自己悲傷。不久,你就會明白的。”


  冷剛無言。


  當然,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以謝股和張書記相怨已久的不好關係,張書記順手抹掉謝股的現職,發配到下麵門市部,並能一個警告和處分也是完全可能的。


  不過,一向視權貴為糞土,思想豁達開放的謝股,會如此留戀這所謂的股長職位而大發悲聲?

  還好。現在看得出,謝股已恢複了鎮靜。


  他站了起來,示意冷剛跟著自己出去。


  二人回了宣教股,卻相坐無言。半晌,謝股問:“公安局怎麽說?”“周局長命令限期破案,抓到凶手交給自己,要親手活剝了他。”


  “保烏莎帽嘛,可以理解。


  不過,我得承認,專製唯有這一點比西方強。能迅速動員全社會資源,為完成一個目標全力以赴。如果我還能活著,也準備就這一點,寫點文章,與諸君探討探討。”


  冷剛有些意外的瞧瞧他。


  總感到謝股這一段時間心神不定,總是死啊活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當然,冷剛也想到了由於嚴打,什麽意外都可能發生。就謝股而言,不外乎就是思想激進一點,開放一點,與所謂的“刑事犯罪活動”風馬牛不相及的。


  他也不可能由此發生什麽意外吧?


  趙股過來了。


  “張書記已趕到市公安局去了,讓我們也趕去。”,於是,三人又急切的竄出了辦公室。市公安局局長辦公室,燈火通明,嚴峻肅穆。


  身材魁梧的周局長等一幹局領導,和聞訊趕到的省公安廳長,正聽著張書記介紹小姑娘平時的工作和生活情況。


  其時,這些情況都是來的路上,趙股和謝股提供的。


  一路上張書記陰沉著臉,很少搭理旁人。


  除了擠牙膏似的問問小姑娘相關情況,就是皺著眉頭,恨恨的看著窗外。弄得開車的小司機不時偷偷的瞟他。


  張書記即然如此。


  謝股也就閉上了眼睛。


  除了偶爾插上一二句,大多由趙股給他介紹。坐在最後一排的冷剛,感覺到了吉普車裏沉重又沉悶的氣氛,有些忐忑不安。


  看看要到市局,張書記又發問。


  “組織上把這事交給我,我又慎重交給了你倆,還再三打過招呼。現在,我想聽聽二位的意見,該誰負這個責任?”


  沒有回答。


  隻有沉重的呼吸。


  因為大家都明白,這決不是件小事兒,誰也承擔不起。現在,張書記介紹完後,領導們卻不太滿意。


  畢竟張書記不知道其具體情況。


  一些細節似是而非,一問三不知。


  不得已,張書記隻得對趙股點頭:“你接著給領導們補充補充吧,盡量祥細一點。”,得到頂頭上司的同意,趙股便滔滔不絕的介紹起來。


  冷剛本是屬於敬未陪坐,隻能默默的聽著。


  在他的28周歲全部生涯裏,坐在眼前的領導,是他至今為止看到的最大官兒。官兒們一個比一個穩重成熟和頭發斑白,神情一個比一個沉重嚴峻和擰著眉頭。


  冷剛忽然想到:幸虧小姑娘是省委第一書記的女兒。


  要是她父母隻是一介平民,各位領導還會如此嗎?

  他注意趙股的介紹,許多內容是她根本無法知道的,這就奇怪了,難道是謝股給她說的?二個股長平時老死不相往來,暗地裏卻互通有無,打得火熱,這就真是令在感到不可思議了。


  趙股情況介紹完了,謝股也作了幾點補充。


  領導們這才相互交換眼色,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屋裏最高領導,也就是省公安廳長,一個精瘦的小老頭兒掃視大家一眼,開了口:“程書記正在領導全省嚴打工作的進一步布置和落實,沒想到自己的親身女兒倒先出了問題,同誌們,我們失職啊,捫心自問,怎麽對得起程書記?”


  一片沉默。


  “周局長的工作布置,我基本上讚成,但是,”


  公安廳長嚴厲的皺起了眉頭:“程序太複雜太慢,非常時期,要打破一切清規戒律,出成果出結果才是一切。因此,我建議加大力量,集中警力,調集民兵,就在今晚上,立即開始大搜捕。”


  領導們都像聽到了命令,坐直身子,豎起耳朵,全神貫注。


  “在聯合行動中,可以趁機解決許多遺留和疑難問題,這在我們執政多年的工作經驗中,已經得到了最好的證明。


  此次嚴打,宗旨就是打擊刑事犯罪分子。


  方法就是從重從快,直搗巢穴,不給犯罪份了喘息逃避的機會。周局長,你看呢?”


  周局長站起來:“堅決完成任務,請首長放心,我立即布置落實。”一扭身,仿佛這才想起張書記一行還在,逐揮揮手,示意他們離去。


  待他們四人走出局長辦,來到院壩,就見一隊隊警察開始了集合登車。


  行動確實迅速。


  許是出於恐懼或別的什麽原因,小司機把北京吉普開得飛快,時速達到了110碼。也許真是公安廳長所說:“非常時期,要打破一切清規戒律。”


  往日一看見超速車,就瞪圓了眼睛的交通警,此時居然視若無睹。


  隻顧忙著幫助白警服紅領章拉網設卡,開始盤查行人。


  時值晚上八點,秋風蕭瑟,有雨點灑下,滴在路燈明亮的光暈中,散成一片片濕潤的迷茫。


  冷剛回到蓮花校時,十三平方裏亮著燈,欣然卻不在。


  冷剛先沒進屋,而是站在走廊口,眺望著矗立在夜幕中的新樓房。


  已是晚上九點多了,樓房裏卻還傳來丁丁當當的聲響,在秋夜裏分外響遏行雲。他知道,這是裝飾工人在連夜加班。


  要是換了別的事呢,夜裏這樣巨大的喧嘩,怕早激起了老師們的眾怒。


  老師是一個特殊的群體,對夜晚的響聲特別敏感。


  記得剛搬進十三平方,喜歡聽音樂的冷剛,常常喜歡把收音機開到最大音量。聽慣了的欣然也不以為常,隻是時不時的提醒音量開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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