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然後點頭
要說這個小媛媛,剛開始那幾個月表現還不錯。可是進入新學期後,越來越不像話了。
一個小女孩兒,長得也文靜清秀,可卻像患了好症的小男生一樣上課坐不住。
不是偷偷講話,就是玩弄東西,注意力越來越不集中。
如此,學習成績自然連連下滑。作為蓮花校小教組長的欣然,雖然因為分房問題牢騷滿腹,可老師固有的工作習慣和至高無上榮譽感還在。
小媛媛的一天天落後,早就讓她忍無可忍。
多次催逼著冷剛請媛媛的家長來。冷剛則次次勸阻,盡量打消老婆愚蠢的作法。
最後。欣然也同意:如此的二房私生子,確實不便讓家長出麵;也同意冷剛的擔心,讓張書記到學校來當麵接受老師的訓斥,隻能對自己有害無利。
小倆口經過認真嗟商,決定讓小媛媛轉班。
這樣,隻要小媛媛仍在蓮花校讀書,他張書記就無話可說,無刺可挑。
然而,小媛媛在三年級轉了一大圈兒,居然沒有一個老師願意接手。比如,三.三班班主任任悅老師,當麵拒絕
“欣組長,就我們姐妹間的關係而言,我接收責無旁貸。可你也知道,浦校長上個月才轉來幾個留級生,讓我傷透了腦筋,現在,又,唉!”
三.五班班主任資琴老師,更是橫豎不答應。
“欣組長,不是我不答應,實在是我能力有限。我們是好姐妹哦,請你替我想想喲。”
連自認為是姐妹夥的二芳鄰都尚且如此,其它各班老師可想而之。最後,欣然除了把冷剛大罵一頓,別無他法,隻得繼續讓媛媛留了下來。
可是,接踵而至的事情更令欣然煩惱。
轉了一大圈子仍回到原班的小媛媛,開始了自卑。
陷入了越自卑越調皮,越調皮越自卑,一批評就傷心流淚,痛苦不堪的怪圈兒。這不但讓老婆束手無策,也更讓冷剛左右為難。
離放寒假不過隻有區區二個月了。
盡管欣然一再提醒和說服教育,可小媛媛上課依是如此。
今下午最後一節課時更甚,趁老師轉身在黑板上寫字時,小媛媛居然越過同桌,去打另一張桌子的男生。
那個小男生豈可甘休?
也一把揪住小媛媛就打……
不待冷剛再說,又累又煩的欣然,對著三個小倒黴蛋,又開始了訓斥:“你是個女孩兒,女孩兒沒女孩兒樣,居然連男生也敢打?說,錯了沒有?”
小媛媛抽泣著低聲回答,
“鳴,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也不敢了。鳴!”
“下次下次,你說了多少回下次?屢教不改,成老油條啦。不行,這次非請你家長來不行。還有你,人家是女孩兒,打你一下又何妨,你讓讓不就得啦?”
小男生則搭拉著腦袋瓜子,咕嘟咕嚕的。
“我又沒惹她,她上課打我都好幾次了。”……
冷剛轉身朝十三平方走,走到院壩前時忍不住停步,仰看著聳入雲間的新大樓。經過浦校長等校領導的好一番努力,規劃局總算同意了維持原九層樓的設計施工方案。
新樓建在原教師住宅區的坡上。
從院壩裏仰望上去,好似無形中增加了幾層樓,越愈顯得威風凜凜,高大亮麗。
“傻瞅個什麽?”是水剛,斜背著個軍用大挎包,雙手叉腰:“瞅得心癢癢,欲罷不能,傷神!”,冷剛瞧瞧他,沒搭理兒。
自去年秋天,這家夥突然像得到了神明保佐,一下全變了。
一直跑單幹的水剛,居然就拋棄了初衷,進了區稅務局,周武正王的當起了稅管員。
也和自己一樣,成了早出晚歸的公事人兒。稅管員是作什麽的,是個什麽級別的官兒?冷剛不清楚,暗地下問吳剛,也不明白。
自此,二剛覺得水剛比以前更忙了,也更神氣了。
並且,說話的嗓門兒也高了。
從前根本就沒聽他說過的“知道嗎?這是國家的需要。”,頻繁出現,成了他的口頭禪。納悶了好幾個月的二剛。最近才弄明白。
稅管員,就是專門負責對轄區內各單位,依法繳納國家稅費等方麵進行催收。
是一個屬於代表國家,進行監督,指導和處罰的肥差活兒。
難怪現在這廝,來不來就是“知道嗎?這是國家的需要。”了?據說,稅管員需要大專學曆和正規專業稅務學校畢業。
可是,深知其老底的二剛卻感到了迷惑不解。
這二條水剛都不占啊!
他媽的,這家夥怎麽突然時來運轉,氣勢如虹啦?“吳剛還沒回來?”水剛理理自己的背包帶:“今晚上說話再不中聽,莫怪我水剛不客氣了。”
冷剛不以為然癟癟嘴巴。
昨晚上呢,在居中的水剛家那十三平方,六人三對兒分散在床上和桌前。
要說這十三平方也實在太小了,平時小倆口尚且有擁擠感,一下多出來二對四人,當然不是擁擠,而是叫悶罐頭啦。
可是,大家又隻能到這兒悶罐頭。
冷剛家在右,直對著院壩口,坡上坡下的老師和家屬進進出出,可以瞅個一清二楚。
緣故就在於這磚牆不關音,要是大家討論到激動處提高了嗓門兒,讓外人聽見了怎麽辦?在此敏感警惕期,還是收斂小心些好。
吳剛家在左麵,一牆之隔就是進去直上二樓的走廊口。
樓上的老師和家屬進進出出,難免不偷聽到一點爭論內容,也不行。
所以,水剛家成了最佳選地。擠?好辦好辦。在吳剛提議下,三剛將各自的皮鞋一踢,一躍,到了大床上,呈三角型盤腿而坐。
三女老師呢,則圍坐在窗口。
拉著半掩的窗簾,相互拉著揪著彼此的衣角或手指頭,親切友好地不時湊在一起悄悄兒的咕嘟咕嚕。與床上正襟圍坐,各自盤算著心思的三剛,成鮮明對比。
吳剛一屁股恰好坐在資琴深愛的大紅綢緞被中間。
慌得水剛把他一掀。
“挪挪挪,挪挪挪,快挪挪!”,吳剛沒回過神,紋絲不動,倒納悶的瞅瞅水剛:“你麽喝豬兒啊,挪挪挪挪的?”
“是啊,挪挪挪!挪挪挪!麽喝豬兒,知道嗎?這是國家需要!”
水剛大笑,索性裝糊塗。
還是任悅喝道:“我看你真像是豬!死不開竅,你看你坐在什麽上麵了?”,吳剛低頭一瞅,哎呀一下挪開了屁股。
於是,在有意扭暗的台燈光裏,眾人開始了運籌帷幄。
可商量來商量去,仍然一籌莫展。
除了那條“以前浦校長作了承諾和保證的,蓮花校不能過河折橋,卸磨殺驢!”,稍稍有點可用性和力度外,其餘的都不過和眾多老師一樣,是滿腹牢騷和個人之見罷啦。
接下來,欣然幽幽兒講了自己最新弄到的相關情報。
蓮花校現在的106名老師(含三個年輕女教師)中,竟然還有14個解放前就參加蓮花校革命工作的退休老教師。
14個人中,至今為此,除3個男的生老病死外,還剩11個或喪失生活能力或健康活著的女退休老教師。
光這11個女退休老教師,就占去了新樓45套房的四分之一點一。
至於比三女老師教齡早,年齡大的眾老師,足足有92人之多。
也就是說,這92人再加上11個退休老教師,就是攔在三女老師麵前的103個攔路虎。欣然一說完,大家無語。
水剛就眨巴著眼睛,開始了嚷嚷。
“哎欣組長,解放前到底是指哪年啊?”
“好像23年—25年之間吧。”欣然瞧瞧二女老師,任悅和資琴就點頭:“對!差不多。”“就折中從24年算吧,到現在也有59了;不可能一生下就教書吧?
再加上18年,也就是77挨邊兒80歲啦。
他媽的,這女的怎麽就活得這樣長啊,活這樣長有什麽用啊?哎這些老婆子不是活生生故意憋氣活著,好與咱們爭房嗎?”
三女老師麵麵相覷,哭笑不得。
要按平時,莫說資琴,就是欣然和任悅,也早已經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可現在,唉唉,別說了,人家水剛說得有點兒道理呢。坐最外麵的欣然,忽然緊張的擺擺手,豎起了一根指頭,大夥兒趕緊噤若寒蟬。
“……意見大啊,這樣的方案。”
“幹革命工作,還怕人家提意見?”
是浦校長特有的大嗓門兒:“我說王主任,你今兒個是怎麽的啦?”“還有老師提出如不答應,就走著瞧,我看,”
腳步猛然停住。
二條人影被新樓頂上的照明燈光,斜斜的倒映在窗簾上,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這話是誰說的,嗯,誰說的?”“不記得了,好像是,”“怠工,降低教學質量,誤人子弟?哈,我倒要看看誰敢?”
矮胖身影動動,聲音淩厲,透著濃濃的霸氣和殺氣。
“八十年代,沒王法了?
王主任,中央《嚴厲打擊刑事犯罪分子的決定》你不知道?治亂世,用重刑,這次分房中哪個敢搗亂,試試,莫敢我浦雄飛不客氣。”
腳步聲朝坡上響去了。
十三平方裏鴉雀無聲。
半晌,資琴問:“什麽《嚴厲打擊刑事犯罪分子的決定》,這麽厲害?”
“就是嚴打啊,打擊一切犯罪份子啊。聽說,北京上海和沿海地區已開始了,槍斃前還遊街示眾呢。”吳剛的聲音,在幽暗中聽起來空洞洞,輕飄飄的。
“大家要注意喲,聽說這次凶得很喲。”
又是半晌,水剛不以為然的嗓門兒響起。
“我沒犯法得了吧,總不能放個屁也要挨槍子?”,吳剛陰陽怪氣的笑二聲:“哼哼,犯沒犯罪自個兒心裏明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水剛火了,一拍牆壁壘。
“吳大個,你什麽意思,明說喲。”
“沒意思,隻是提個醒兒。”……所以,現在水剛提起仍然有氣:“今晚上說話再不中聽,真莫怪我水剛不客氣了!”
“算了算了,吳大個你又不是不了解,一說話就陰陽怪氣的,不理他得了。”
冷剛淡淡的勸道。
再渾身上下打量他一眼,忍不住問:“說真的,水剛,你碰到皇帝微服查訪啦?”“這你就莫管了。”
水剛得意的看看芳鄰。
“你們當得公事人,我就當不得?說實話,單幹我早跑煩了,轉行幹幹順順氣。”
忽然笑笑:“走,回去回去,免得人家又說我們當眾丟人現眼了。”,冷剛敏感的扭頭一瞧,可不,資琴一手夾著一大迭課本,一手拎著大布袋子,氣勢洶洶的迎麵而來。
四五個哭哭啼啼的小學生,跟在她後麵一步步的挪著。
冷剛忙扭轉身,佯裝著隻顧瞧著坡上的新樓。
資琴掠過了他身邊,一麵朝後麵吼叫:“上課不安心聽講,搞小動作,現在知道了呀?晚了,都給我閉嘴。”
哭哭啼啼驟然停止,變成了抽抽泣泣。
瞅著資琴窕妙的背影,冷剛心裏隻想笑。
這三女老師呢,真像是三支各有韻味的小曲兒。自己老婆就不說啦,任悅,一般不留學生,即便留下來,也隻是讓小學生們站在院壩。
然後,軟聲細語的說著教育著。
還不時用書敲敲這個,拍拍那個。
而最精彩的,要數資琴。一般過程就是這樣,資琴老師在前麵氣勢洶洶的邊走邊訓斥,後麵跟著一串哭哭啼啼的男女小學生。
一路訓,一路哭。
浩浩蕩蕩的越過大操場,朝院壩裏的老師宿舍走去。
猶如一隻護崽的老母雞,領著一群受了委屈咯咯咯直叫的小雞仔,前去找誰算帳一般,成為蓮花校一大風景。
這還沒完。
進了院壩,資琴讓男女小學生分開站。
然後手一揮:“背誦今天的語文課××片斷10遍,完了再說。”,於是,不太寬泛的小院壩裏,便響起了天真無邪的幼稚童聲:“山穀中,早先有過一個美麗的小村莊。山上的森林鬱鬱蔥蔥、村前河水清澈見底、天空湛藍深遠,空氣清新甜潤……”
10遍背完後,資琴老師便開始訓斥。
聲音雖然有些尖尖的,但格外悅耳動聽,像在練習唱歌。
“你呀你呀你呀還有你呀,真淘氣哇,沒耳性沒記性哇,為什麽總是記不住呀?該挨打呀,該請家長呀!不請家長不得了呀!所以更要請呀!不聽話還要請呀,看你改不改呀!”……
水剛跨進區科務局大門時,特意朝傳達室探探腦袋瓜子。
他知道,如果有自己的信件或東西什麽的,老頭兒就會朝自己揮手的。
可現在老頭兒沒揮手,雙手仍然高舉著報紙,就著小窗口透進的光亮,費力的讀著。水剛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剛坐上,內勤笑嘻嘻的站在了門口。
“水管,下了班記得領東西喲,不領白不領哦。”
“海軍,這回是什麽?”水剛很喜歡和內勤說話,這個與自己同一天報到的個子,臉蛋和身影都像當年晏老師的高個女孩兒,總是引起水剛無名的傷感和激動。
“現在不說,說了就沒意思,記得哦。”
接著,又去敲下一間辦公室大門。
這是一間大約15平方的單人辦公室,室內一桌,一櫃,雙凳;一架黑橡膠木分機電話,蹲在桌上;一台天藍色落地電扇,縮在牆角。
牆上張貼著大幅《稅務工作規章製度》和《征稅注意呈項》。
天花板正中懸著一盞日光燈。
坐在這間簡潔而舒適的辦公室內,水剛感概無限,仿佛穿越了時空,昨天,全留在朦朧的記憶最深處。
那天,偶然救了趙大爺後,水剛被聞訊趕到的趙大爺女兒,時任市委組織部部長的趙部長,緊緊握住了雙手。
略略問過幾句話,趙部長將他推給了自己的秘書。
秘書則仔仔細細的問了水剛的一切,邊問邊作記錄,然後,給了他個電話號碼,簡明的說:“有事兒打電話!”便跟著頂頭上司走了。
離開區人民醫院後,水剛奔回郵政所。
一直忙到代寫的老人們,一個個滿意地散去。
收拾好小桌筆墨信箋什麽的,照例遞給等他的魏組長:“魏姐,還是放在你抽屜,晚上我有點事兒。”,魏組長接過,笑。
“小號手,南霸天那場地我打聽清楚了,要聽嗎?”
“當然要聽,多少?”
“和原來那防空洞差不多,但整體上加價50元。”,水剛聽了,即在自己腦子裏算算,然後點頭:“行!那我們多久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