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年輕女孩
吳剛一麵脫鞋換衣服,一麵反問:“你呢?”
“還沒吃。”
吳剛挺挺身子:“還沒吃晚飯?怎麽,病了?”“吵了一架,氣病了。”“誰,和誰吵了一架?”吳剛皺皺眉:“怎麽這麽晚了還備科,又是要比賽?”
任悅砰的放了筆,轉過身來。
吳剛看她滿麵怒氣,眼睛紅紅的,像哭過,一怔。
“和誰吵架啦,氣成這樣?”“資琴,那個小騷貨。我警告你,以後不準和她搭話,也不準和她那個單幹戶開玩笑,聽到沒有?”
“哎哎,我先衝個澡來,行不?”
吳剛搔著自己頭發,今晚濕了幹,幹了濕的,一路癢癢得一直搔呢。
吳剛到廚房熱了水,然後拎到院壩角落。這兒離三間十三平方米較遠,從三間窗口泄出的燈光,剛好照不到,形成一個幽暗的死角,是三剛們平時夜深人靜時,衝涼洗澡的好地方。
有時是一人。
有時是二人。
有時碰了巧,三剛都在。便擺開陣勢,三個大桶彼此之間隔幾米,一麵吹牛聊天一麵洗漱,倒別有趣味兒。
吳剛邊洗邊看。
嘿,都亮著燈呢,而且都是若明若暗的台燈。
三道圓圓亮亮的燈柱,三扇蒙著綠莎窗的窗欞,窗簾低垂,半拉半開,朦朦朧朧,在深秋的夜裏,宛若三個大大的迷語。
啊哈,像是水剛站了起來。
一個很結實年輕的身影,被台燈光扯得悠長。
那邊廂,肯定是也沒睡下的欣然,一個清瘦凹凸不平的女影,在台燈光裏晃過來,晃過去……衝完涼,吳剛疲倦的打著嗬欠,爬上了床。
“睡了吧,快一點啦。”
他招呼著老婆。
“你明天不上班嗎?你不睡,我也睡不著。”“以後分了新房,分床睡。”任悅煩躁的扭扭身:“替蓮花校作了這麽大的貢獻,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可資琴那小浪貨倒說,我們沒資格分房,哼,不要臉。”
吳剛注意的擰起了眉頭。
他早就預料到這一點,沒想到這麽快就來了。
“她怎麽這樣說話?我們沒資格,難道她有資格?她又有什麽資格?”“人家會浪唄!哼,她在小教組純粹是配牌,給我和欣然打雜。除了臉蛋好看,小聰明多多,其他哪樣會?”
任悅捏著筆,呼地轉過身,麵對著吳剛,氣呼呼的。
“這次到北京,說實話,有她不多,無她不少。
你沒見她那個騷樣喲,整天瘋扯扯的,和秘書長打得火熱,眉來眼去,我不說她就是啦。”,吳剛笑笑:“別理她,你們是怎麽吵起來的?”
“吃了晚飯,我們都在欣然家裏聊天……”
吳剛漫不經心的聽著。
他想,大凡女孩兒吵吵鬧鬧,多半是出於無聊和神經質;而且一旦吵上了路,大都直奔對方的敏感隱私而去;怎麽能讓對方難堪和狼狽,就怎麽使勁兒和捶粉拳。
不過,他感到奇怪。
三女老師表麵上團結一致親親熱熱了這麽久,怎可能一朝爆發,就翻臉無情,形同路人?
當然,實際上在三女老師之間,早就潛伏著吵架分裂的重大因素。這個因素,就是分房。他不知道三老師和其家屬明不明白,大家終有一天會翻臉?
而自己倒是一開始就有先見之明,預見到了的。
吵架?
早,等幾天還要打架,提刀殺人呢。“……結果,沒想到她居然自認為自己最有資格,我和欣然把握不大。”,吳剛忍不住笑起來。
“她自己認為?
就讓她自己認為不行麽?
蓮花校是她家開的,樓房是她家建的?你們這些女人啊,真是的,有什麽必須爭得你死我活?還不是給吃飽了飯撐的?”
“你怎麽幫外人說話,看人家年輕漂亮是不?”
任悅有些火啦。
“新房我一個人住?主要是不服氣嘛,工作沒我倆做得多,偷奸耍滑,馬馬虎虎,心倒我倆大。哼,這次到北京,小浪貨可表現好啦,一不小心,就鑽到秘書長床上去啦。”
“誰是秘書長?”
吳剛一頭霧水。
“就你三人,難道還選得有一個秘書長?”“不是我們,是北京組委會的秘書長,北京教委的副主任,明白了吧?”
吳剛一下坐了起來。
“你剛才說資琴鑽到秘書長床上去了,可是真的?水剛知道嗎?這個話,可不能隨便亂說喲。”
“哦,哎,我說起玩兒的。”
大約任悅也意識到了這話的嚴重性,逐立即改口。
“主要是我太生氣啦,氣死我啦。”“氣?早!”吳剛皮笑肉不笑,他決定給老婆提個醒兒,免得真到了那天,措手不及。
“你以為資琴就是對手?錯,她不算。”
“那誰算?”
老婆呆頭呆腦的看看吳剛:“我還怕了誰來?”“欣然,你們的小教組長,才是你最大的對手。”“欣組長,這怎麽可能?我和她從沒紅過臉,也沒有根本的利益衝突,不可能是她!”
年華如水,淙淙流落。
眨眼間,在眾老師的期盼中,新樓房就快要封頂了。
今天是1983年9月的最後一天,蓮花校新樓房的分配預案,一早就貼了出來。在此之前,蓮花校成立的分房委員會,多次召集老師討論過,還發過征求意見書。
然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無論是哪個老師還是交回來的意見書,都毫不謙虛當仁不讓。
除了一一列舉自己應該分房的理由,而且還從維護蓮花校發展大局等方麵,訴說自己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據說,這很是讓浦校長傷心和失望。特別是當她接到小教組三個女老師的意見書,更是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大家知道,關於小教組的三個老師分房,浦校長代表校委會是作了承諾和保證的。
當時,大家隻是默默的聽著。
有時還開著善意的玩笑,畢竟樓房都還沒看到,隻是紙上和聊天中的玩意兒。可現在,新樓房越來越露出了誘人的英姿,逗得眾人心癢癢而不能自禁。
於是,幾乎是所有的老師,不約而同都選擇了反對。
雖然眾目睽睽,眾怒難犯,但是為了捍衛自己的守望,在三剛的堅決支持下,三老師奮起迎戰,毫不妥協。
那麽,現在校領導,特別是始作俑者浦校長的態度,就至關重要了,暫且不表。
話說冷剛這天一早到了宣教股,卻見曲主任正坐在椅子上等著自己。
“冷老師,早上好!”曲主任站起來,滿麵笑容,習慣性地搓著自個兒的雙手:“天天擠車,辛苦呢。”,冷剛走到自己座位上,打開了抽屜。
他取出一迭作業攤開,又旋開鋼筆。
然後淡淡的問:“有事兒嗎?”
“還是那件事兒,請求你給作個證。”,冷剛皺皺眉:這個無恥的老家夥,居然還敢扭著那件事兒鬧,一鬧就是大半年,這事兒有著蹊蹺呢。
那天,冷剛和謝股到了舉報人老太太的家。
聽她訴說事情的來龍去脈,還見到了那個仗義執言,古道熱腸的學生。
基本上弄清楚了所謂的“米芾《研山銘》”真相。也就是說,曲主任送上的那張牛皮卷兒,確如市考古研究所鑒定那樣,是不折不扣的清?乾隆年間的高仿品。
所謂“宋代?米芾《研山銘》真跡”一說,純屬撒謊。
這就提出了一個極其重要和尖銳的問題。
作為中國考古界泰鬥的直係後代和具有一定專業知識的曲主任,為什麽要撒謊?依據老太太和學生的作證來看,真跡確實是當作廢紙賣給了美工路回收門市部。
而事後冷剛和謝股對當事人,那個當天值班的中年女營業員多次詢問,對方咬定就是這一張,使這件事兒變得撲溯迷漓。
其實,要順著這邏輯一搜尋,很簡單的就能讓人得出結論。
“曲主任把真跡載留下來同,弄了張高仿品送交掩人耳目。”。
問題是,曲主任死活不承認,居然還到處喊冤叫屈,一直糾紛著冷剛,要冷剛承認當時自己交給他的,就是真跡。冷剛當然不幹。
“中途掉包,偽造高仿品。”的罪名,誰擔當得起?
在這個關鍵時候,一向對此明態度朗堅決的謝股,卻變得曖昧起來。
因為謝股的突然轉彎,讓冷剛無所適從頗感為難,這事兒就這樣拖了下來。更令冷剛氣憤的是,曲主任居然以此為由,不時找到宣教股,要冷剛給個說法。
直氣得冷剛憤世嫉俗。
直恨不得他一把揪住老家夥的衣領,用力哄趕出去。
當下,冷剛照例回答:“對不起,我說過我不能作證。你當時交給我的就是這牛皮卷兒,而且一路三人,途中還被弄丟了,是最後找回來的。
曲主任叩叩桌子。
“冷老師啊,問題就出在這兒呀,三個人,還被弄丟了,這中間就是漏洞和騙局呀,你認真想想,說不定你和我一樣,也是被冤枉的呢?”
冷剛冷笑笑。
好嘛,又出來個新玩意兒,想裁贓想瘋啦。
“那好,你說不是你,現在又不是我,那到底是誰呢?”“不是還有二個人嗎?大膽設想,小心求證喲。”老家夥狡猾的陪著小心,彎來繞去的,就是不肯明指。
一會兒,謝股從黨總支開會回來。
進門就皺眉。
“你怎麽又來了,改行當上訪專業戶了?”“謝股長啊,我連死的心都有了,哪還能顧得上上班喲。”“行了,這事兒我們正在調查,總要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謝股把筆記本扔在桌上,不耐煩的坐下。
“你就不要來糾纏冷老師了,真不想幹了,行啊,打個報告來吧,我擔保張書記立馬簽字。”
“我不是這個意思。”“那是哪個意思?出去,出去出去。”,轟走了曲主任,謝股對冷剛說:“不要理他,老神經病,還敢惡人先告狀,膽大包天。”
冷剛心有不爽。
“扭了大半年,這不是活見鬼?我找張書記去。”
謝股搖頭:“不用,不說他本來就對這事兒不感興超,即便感興趣又不懂行,最後還不是轉到我這兒來處理?”
冷剛瞟瞟他,覺得有些鬱悶。
按理兒,這種事該交給公司保衛股。
隻因為保衛股那二小子對古玩文物是外行,才由宣教股繼續處理?謝股這不是自找苦吃,多事兒嗎?並且,自己每次說找張書記,謝股都阻擋?
冷剛越來越清楚的覺得,自己好像成了謝股手中的法碼,一直在與誰較著勁兒?
不過,出於對謝股的尊重和了解,冷剛隻是把疑問藏在心底,從沒對誰講過。
一直埋頭刻著鋼板的小姑娘,突然抬頭說:“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好像咱們宣教股的門,想進就進,想跨就跨,也太讓人鬱悶了。”
“嗬嗬,小王也發言啦?”
謝股驚奇的看看她。
又睃睃冷剛:“是冷老師教你的吧?”,隻一句,就把小姑娘問紅了臉,低下頭去。“我知道你們都對這事兒有意見,不過,這件事兒關係重大,涉及到一個的政治生命和人生,要慎重才行。”
謝股沉思般,慢騰騰的說話。
“我已委托了人,正在搜尋進一步的有力證據,得有耐心。並且,我們的工作又不是隻有這一件,還有更多更重要的,等著我們去做,對吧?”
他拿起筆記本翻翻,又扔開。
“按照黨總支年前的布置,爭取今年的工作做到時間過半,任務過半。可是,”
他搖搖頭:“公司的形勢不容樂觀,載止9月底,全公司任務才完成了年度總額的58.4%,剛才張書記在會上挨個兒點名批評呢。”
冷剛改著作業,默默的聽著。
他知道,這些不需要自己著急和擔心,自然有謝股在前麵頂著。
宣教股工作呢,不外都是思想教育,文化培訓,專業授課和舉辦係列企業活動等知識性的工作,不能太像別的股室一樣進行明確的量化督促。
反正都得按照即定的教學安排,一步步的走就是了。
果然,謝股又繼續說下去。
“剛才在會上,張書記宣讀了中央《關於嚴厲打擊刑事犯罪活動的決定》,我看啊,從此天下不太平,麻煩大了。”,冷剛不解的看看他。
“這些年的決定還少嗎,再來一個又何妨?並且是打擊刑事犯罪的,關我們什麽事兒?”
謝股苦笑一下,欲罷不能。
想想:“唉,冷剛,你也不小,28了吧?怎麽這樣不敏感,反映這麽遲鈍?告訴你吧,下了班就自己回家,莫亂竄。還有,你那加油協會還去沒有?”
“去呢,人家嫋書記還問你呢。”
“就是,謝股長,大表姐還一直在問你呢。”
小姑娘也抬起頭:“今晚你還去不,永嘉要來講課。”,冷剛瞪起了眼睛:永嘉,中國赫赫有名的散文家和詩人,會參加本區一個普普通通的筆會?
謝股也來了興趣。
“嘿嘿,還是朝裏有人好做官啊,這麽大個重要消息,你不通報,我們都不知道呢。那麽小冷,我們就一起看看去吧。”
“好的。”
冷剛點點頭。
冷剛想笑;一向自負頗高,剛愎自用的謝股,也會崇尚名人?但謝股是個絕頂的聰明人,卻是無疑的。曾幾何時,說起禦用性質的本區加油散文協會,謝股嗤之以鼻,笑掉大牙?
嘲笑之餘,還對冷剛不斷善意的提醒道。
“別去!那是讓人磨掉意誌和信念的腐蝕劑。真正為了民主自由和追求真理的現代青年,都會嗤之以鼻的。”
然而,不久後,謝股就跟著冷剛第一次跨進了加油散會協會。
事情還得從那個星期天發生的嫋婷事件說起。
冷剛第一次參加加油協會出來後,在車上接受了嫋婷的約定,星期天和她一起聊聊。第三天,冷剛在本區的春花文化館,見到了嫋婷。
秋天的茵草綠蔭下,嫋婷恍若一朵盛開的青春之花。
電車女司機身著一襲小方格上衣。
碎花的襯衫領翻到外麵,襯映著白哲的頸脖;的確良女褲下,是一雙擦得鋥亮的黑色女式皮鞋。在背後一大片風景的鋪墊下,整個人顯得清新宛約,溫柔美麗。
可麵對嫋婷,冷剛卻顯得有些緊張。
因為,除了老婆,這是他第一次與別的女孩兒單獨約會。
也許,嫋婷的目的本來就很簡單,不過就是把自己當作一個普通和談得來的異性朋友罷啦?也許,這就是年輕女孩兒吸引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