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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折騰高手

  小女孩兒噝噝噝的回答,聲音又細又弱。“哪個老師的聲音大,你坐在最前排還聽不到,還狡辯?我看就是貪玩造成的。要是你爸爸在啊,晏小雨,你又得挨打啦。”


  “小姨,我爸到底多久才能回來啊?”


  小女孩兒抬起頭,揪著鉛筆的手不動了,水剛瞟見了一顆生著稀疏黃發的小腦腦袋瓜子。


  “還早,到外國打工一般沒上十年,人家不會放人的,有合同管著呢。”晏老師抬抬頭:“哎,你寫自己的,好好學習,爭取年年都考個好成績,讓你爸爸回來高興高”


  臉色驟然改變,因為她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水剛。


  略一思索,晏老師坐直了身子,卻扭過臉望著窗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女孩兒叫:“小姨,語文做完了,現在接著做算術作業了喲。”“再好好檢查一遍,別再有錯別字。”


  晏老師沒回頭,嘴裏卻吩咐著。


  “算術一筆一劃要寫清楚,聽見沒有?”


  “聽見啦!”小女孩兒愉快的回答,卻像石頭一塊塊重得砸在水剛心上。原來,原來晏老師一直瞞著小侄女;可憐的小侄女,還不知道他爸爸永遠也不能回來了。


  看著晏老師強向窗外的身影,水剛心裏如刀割般疼痛。


  事情已經過去幾十天了,而且早已經真相大白,可看來晏老師依然沒原諒自己。


  隻有27歲的水剛,自然無法了解晏老師失去親人的悲傷,可他卻明白,以晏老師現在的工作和收入,在自己都還沒有孩子的情況下,要撫養哥哥的遺孤有多艱難。


  當時,在郵局聽到晏老師的鳴咽,水剛還不太有感受。


  可現在,麵對活生生的小女孩,水剛感到了如山的壓力和窘迫。


  “小姨!”“嗯!”“我要尿尿!”“快去快回!”,水剛急忙躲開,待小女孩子一蹦一蹦的跳回來,跳進辦公室後,才又重新站在了門口。


  麵對晏老師憤怒而持久的冷漠,水剛萌生了退卻的念頭,想轉身一逃了之。


  然而,他又想到自己不能走。隻要自己一轉身,就永遠不可能再有勇氣站在這扇門邊了。


  可是,總得要給自己和晏老師一個交待啊;再說,還有妹妹水花呢?汗水滲出了水剛的額頭,眼前一片迷糊。水剛感到真比站在街頭艱苦千百倍。


  可他不知道,借著窗玻璃一角的反射,晏老師正在偷偷打量自己。


  這樣呆呆的站著,水剛感到終不是個辦法。


  想毅然闖進去直接賠禮道歉,可小女孩兒天真無邪的身影,卻牢牢的攔住了他。正當左想右思,左右為難的水剛束的無策時,晏老師的嗓音緩緩響起。


  “晏小雨,你好好做作業,小姨出去一會兒,馬上就進來。”


  一扭身,朝門外走來。


  水剛大喜,連忙站直身子,垂著雙手迎向她:“晏老師!”,撲!晏老師先牢牢拉上門,再轉身冷冷問:“你來幹什麽?”“我,晏老師,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水剛第一次在她麵前嚅嚅顫抖。


  “我,我向你”


  “賠禮道歉?不用!人都死啦,賠禮道歉有什麽用?”晏老師冷笑道:“我是那麽在乎你的賠禮道歉嗎?”“我,我,我和爸爸商量好了,我們,我們”


  “用錢補償?也不用!人都沒啦,錢再多有什麽用?鳴!”


  淚花終於盈出晏老師眼簾,她踉蹌一下,扶住了牆壁。


  “怎麽會是你,怎麽會偏偏是你?我沒想到,我沒想到啊。鳴!”“晏老師,原諒我!我,”“我設想過千百遍當時的情景,我哥哥縱有不對,可你那拳頭怎麽打得下去?一個活生生的人啊,在狂風暴雨中就這樣沒了?鳴!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水剛呆若木雞。


  顯然,麵對情緒激動的晏老師,繼續說下去,弄不好驚動了小女孩兒,事情就更麻煩:


  “晏老師,我真不是故意的。不過,我要說遇到這種事,換了任何一個也會出手。對此,你也很明白。我唯一感到後悔和遺憾的,這個人,不該是我!我隻能再一次對你說,對不起!請原諒我!”


  說罷,水剛撲嗵跪在地上,響響的嗑了三個頭,站起來轉身就走。


  然而,水剛的右胳膊肘兒,卻突然被晏老師拉住了……


  晏老師雖然最終原諒了水剛,可怎麽也不同意讓自己的侄女,認水剛家作幹女兒;更不同意接受水剛每月的經濟補貼。


  晏老師說:“我哥雖然不才,可生前卻有骨氣。他若地下有靈,是決不會同意我這樣做的。更何況,隱瞞得了一時,卻隱瞞不了一世。這事總有一天小雨會知道,如果按你和你父親所做,到那時豈不希望有多大,失望也就有多大?於已於別人都無利的。”


  麵對晏老師的決然,水剛很意外也很無奈。


  隻好悻悻而告辭。


  臨走時,晏老師對水剛說:“水花最近有進步,學習成績上去了,你們得多表揚表揚,再給她加把勁兒才是。明年就升初三啦,這對她衝刺重高是道坎兒呢。”


  “不過,晏老師,這事兒出了後,對她”


  水剛有些納悶,水花不是回來又哭大鬧麽?


  如果真是晏老師在後麵挾怨抱複,又何來有進步和學習成績提高?如此看來,水花當時的哭鬧,根本就是自己誤會自找的。


  “開始有一定的影響,你想想,又出事兒又上報又表揚的,同學們會怎麽議論?中學生正對什麽都好奇,免不了嘰嘰喳喳的。”


  晏老師望著寂靜的大樓天井,淡淡而言。


  並不看從前的學生一眼。


  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輕輕一響,晏小雨跑了出來:“小姨小姨,作業全部做完了,我還認真檢查了一遍。”“好,小雨真乖,收拾書包,我們回家。”


  小雨一眼看到了水剛,就站下。


  好奇的問:“大哥哥,你沒完成作業,被老師留下來了嗎?”


  “啊?嗯,哎,是的是的。”水剛有些慌亂,瞧瞧晏老師:“所以要認真聽課,才能完成家庭作業呢。”“大哥哥,你被留下來做作業,你爸爸會罵你嗎?”


  “會,不會,會的,會的。”


  “我爸爸不會!”


  晏小雨偏著小小的腦袋瓜子,驕傲的說:“我爸爸對我可好啦,不但不罵人,還幫助我呢。現在他出差去了,要給我帶許多許多的好東西回來。所以我要聽小姨的話,認真聽課做好家庭作業,讓爸爸放心。”


  水剛記不起自己是怎樣慌慌張張的支吾著,逃離了晏小雨的。


  當他走出安靜無人的教學大樓時,天空一河繁星。


  蔚藍色的秋夜,涼風習習,樹影婆娑。踩著一地清涼,躑躅而行的前高中生小號手,心緒紛亂,不能自禁。


  水剛先回了家。


  老爸聽完兒子的述說,不勝唏噓,老淚縱橫。


  “晏老師是好人,好人啊。我們水家欠她一筆,怎麽還得清喲?”,一夜無話,不提!回了蓮花校的水剛叩門時,資琴早已睡下。


  水剛知道老婆的習慣。


  不睡則罷,披頭散發的在床上翻來複去的折騰。


  可真要是睡了,一定輕輕打著呼嚕,就是鬧地震也不會驚醒。於是,掏出鑰匙開了門。洗漱後,水剛輕手輕腳上了床,枕著一屋清輝想心事兒。


  這當兒,資琴忽然咕嘟一句:“秘書長,你壞,放開我!”


  一翻身,滾向了裏側。


  水剛聽得直切,心忽然砰砰砰的跳了起來:秘書長,秘書長是誰,以前怎麽沒聽見過老婆在夢中這樣的囈語?

  而且,資琴從沒在夢中說過夢話。


  出了一趟差,怎麽一下說了起來?

  尖起耳朵的水剛,幽暗中睜大眼睛仔細聽著,可隻有老婆均勻的吐息。不久,像潮水一樣襲來的睡意,就完全吞咽了他。


  第二天一早,水剛就起來了,匆匆抹把冷水臉,就往老爸家趕去。


  老爸也早起來了,見了兒子很高興:“資琴還在睡吧?”


  “嗯!”“這孩子,前些日子累壞了,讓她好好休息休息。”“嗯!”,老媽端上早餐,父子倆坐下,狼吞虎咽地吃著。


  老媽問:“水剛,資琴給我和你爸帶的衣服,怎麽都小了一號?你問問她,能不能拿回去換換?”


  “怎麽換,重新飛回北京嗎?”


  水剛用力塞下最後一口饅頭,抹抹嘴巴。


  “媽,水!”,老媽就把一大盅冷開水遞給兒子,咧著嘴巴樂了:“那是!我給鬧糊塗了。”,吃完飯,老爸就打開大貨櫃,看看瞧瞧:“水剛,你看我們是先拿去,還是去了回來拿好?”


  “拿去吧,免得又跑回來,麻煩!”


  水剛瞅瞅那個用了許多日子的雜木大貨櫃,想著什麽?

  忽然醒悟道:“爸,還說什麽買自行車?我看,把這貨櫃腳安上四隻滑輪,直接推到街頭不更好?”


  這樣一來,老爸也笑了:“是啊,安上滑輪不比自行車強,而且還裝得更多?水剛,你可真聰明能幹喲。老爸捉摸了這樣久,都沒想到呢。”


  自從上次老爸提出站街頭太累,得想想辦法以來,父子倆跑了許多趟商店。


  可跑遍了市區,甚至還專門跑到郊縣,以前遍街皆是類似黃包車的拖鬥自行車,杳無音訊,消失得無影無蹤。


  問多久才能有或者是否可以預訂?

  對方一律搖頭。


  “算了吧,都是些封資修的東西,早砸碎回爐去啦,誰還敢生產喲?”,無奈,父子倆決定買二輛能載重的自行車,車頭朝二邊,中間弄塊大木板用鐵絲一固定,先推出再說。


  不管怎樣,這樣總比單身穿著十幾件衣服麽喝來得輕鬆。


  結果,由於水剛過失傷人事故的發生,暫時擱淺。


  現在,父子倆說幹就幹,水剛跑到街上買滑輪,老爸則在家裏翻騰雜實的木料,順便把貨櫃擦拭得得幹幹淨淨。


  九點過,父子倆推著龐大的貨櫃出了門。


  使用多年的雜木貸櫃,在深秋的晴朗裏輕輕鬆鬆的滑動著。


  貨櫃四麵,貼著四個大大的墨筆“福”字,福字下麵,又是一排小字“水家貸攤,價廉物美。”,這是老爸擦櫃時靈機一動的創意,襯著上午明快的光亮,多遠就瞧得一清二楚。


  這是沙河鎮,不,甚至可以說是全區和全市,第一家跑單幹的以這種貨攤形式進行買賣。


  貨櫃在父子倆平時的地盤上停下,還沒開箱,就圍上了一群人。


  大家都驚奇的瞅著,撫摸著,有的還蹲下去,仔仔細細的觀察著。人多,貨好,不一會兒,借著這種新鮮的銷售效應,父子倆居然就陸續售出了不少衣褲。


  水剛看見好幾個同行從自己的地盤跑過來,津津有味羨慕的圍著貨櫃轉悠。


  一個哥兒們咬著自己的指頭,晃蕩著腦袋瓜子。


  “水剛,真有你的。我們怎麽就沒想到這個方法?又方便又省力,比穿著衣服麽喝強多啦。”


  另一個哥兒們則癟癟嘴巴,不以為然:“這簡單喲,釘幾個滑輪一放,找個大木箱子一裝,推起走就是,四化早實現啦。”


  有人不屑的啐他一口。


  “你是誰。水剛又是誰?大無畏英雄喲,你照弄,行嗎?大老劉首先就不會同意,弄了也白弄,還實現四化呢?”


  父子倆微笑著聽著,不搭話也不反駁。


  隻是瞧見行人過往,就開始麽喝。


  “貨攤貨攤,水家貨攤,來瞧瞧,來看看喲。”,人群中,水剛忽然睃見了那個中年幹部,就喊住了他:“同誌同誌,住手!”


  中年幹部抬起腰。


  “小夥子,你喊我?”


  “嗯,請你離開,賣別人不賣你。”“這就怪了,我拿的不是人民幣?”中年幹部佯裝不懂,又想俯身。水剛就過去把他一掀:“滾開,不要逼我翻臉。”


  一邊的老爸很是不理解。


  看著那人灰溜溜的離去,皺眉道:“水剛,怎麽趕自己的顧客,自斷財路喲?”


  “探價的。”水剛隻能簡單的回一句,又忙著招呼大家。街頭意外的熱鬧,早有人傳給了鎮辦。中午時分,大老劉小阿劉親臨現場。


  隻見鎮中心的鬧市區,一大群人圍著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不時有人拎著衣褲擠出來,一麵在自己身上比比劃劃,一麵高高興興的離開。


  這種在沙河鎮從來沒有過的景象,一下吊起了二個鎮辦領導的心:糟糕,出了什麽事兒啦?走近一看,氣壞了。


  光天化日之下,水家父子居然敢在街頭如此蠱惑人心,明目張膽的公開麽喝買賣,這還得了?


  眼下,雖然跑單幹的漸趨漸多,可都是單人在街頭遊蕩,擠眉弄眼,見了鎮辦工作人員猶如老鼠見了貓。


  因為上麵的意圖一直不明朗,鎮辦也不便直接公開禁止,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水家父子倆呢,本來也是單人站街,彼此相安無事兒。


  可今天,太囂張啦,誰借給他父子倆的膽子?


  難道水剛成了“大無畏英雄”,就敢蔑視鎮辦的權威不成?

  老爸倒是早就瞟見了二個鎮領導,卻不動聲色的佯裝不知。其實,早在推貨櫃出門時,老爸就想到鎮辦如果幹涉製止怎麽辦?

  老爸的應對辦法實用又簡單。


  不準,推回家折了就是唄。


  水剛呢,則為今天的買賣好得出奇而興奮不已,哪裏還顧得上想到別的?那個中年幹部又出現了,不過,他沒再跟著擠進選貨,而是對對直直的走向水剛。


  “小夥子,我們談談一次性進貨怎麽樣?”


  水剛搖頭,上次吃的大虧讓他記憶猶新。


  “哦,一次性進貨?”老爸聽了,卻十分感興趣:“怎麽進?”“你成本價上加一點,我全部吃進,付現金,很簡單。老人家,你是?”


  “我是他爸,咱們這邊談。水剛,小心一點喲,我和這位同誌聊聊。”


  “爸,不聊,上次就是被他全部低價吃進,狠賺了一筆。”


  水剛直起腰,朝老爸吼道:“我們不能再幹幫他人賺錢的蠢事兒。”,兒子這麽吼一嗓子,老爸倒樂了,也醒悟過來。


  那批男式夾克全部脫手後,算了算賬,老爸清楚自己這次沒弄好。


  成本價進成本價出,等於是賠了錢。


  以後,又連續在街上看到年輕男女穿著夾克衫招搖過市,上前問問,一目了然。可他沒弄明白,這28件男式夾克到底是被誰一口全部吃進的?


  想問問兒子,又覺得事情已過,問出無大多意義。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對方是個折騰高手。


  借著自己的貨品一進一出,就賺了將近三千塊,這可不是筆小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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