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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慢慢說吧

  老婆們回來了!


  本來是說隻去十天。


  可因種種原因,足足過了一個多月,一直到十月下旬的今天才勝利歸來。昨晚上,浦校長和王主任足足等了一個多鍾頭,才等到三剛陸續回來。


  盡管二個領導都不高興,可畢竟這是一件喜事兒,再加上是家屬,卻也耐著性子。


  等冷剛第一個開了門,就招呼其餘二剛,一起應邀進去坐坐。


  浦校長像頭老狼,進了十三平方就一個勁的聳聳著鼻子:“什麽味道,什麽味道,老王你聞到沒有?”


  校辦主任也眼著聳聳鼻子。


  “嗯,是有股味道,是有股味道,肯定有!”


  浦校長就舉起手指頭,點著三剛:“你們這些年輕人呀,老婆不在家,屋裏就成了拉圾堆。聞聞,這股黴臭味兒好難聞,也不怕老婆回來打屁股?”


  三剛無奈的互看看,哭笑不得。


  校辦主任就熱情的起身,抓起抹帕:“來,我幫你做做。”


  冷剛忙拉住她的手:“謝謝謝謝,王主任你請坐,待會兒我自已來。”,待二人坐下,浦校長咳咳,又瞧瞧外麵:“唉這攪伴機聲音是大呢,冷剛,你們晚上睡不睡得著啊?”


  水剛就揚揚眼睛。


  “浦校長,你說呢?”


  吳剛則笑笑:“是有點鬧!可是,為了住上新房,忍耐忍耐也就過去啦。”“說得好!沒有付出,哪有收獲?”浦校長讚許的看看他。


  誇道:“到底是區局裏的工作人員,說話就是與一般人不同。好了,現在通知你們,蓮花校赴京賽課的小教組全體成員,乘明上午九點的飛機回來。”


  說罷,頓頓,看看三剛。


  “高興吧?久別勝新婚啊!”


  三剛皮笑肉不笑的點頭。“好!高興就好。告訴你們,經過小教組全體老師的努力奮鬥,一舉奪得了這次全國性賽課的一等獎。


  同誌們,全國性啊,參賽校洋洋灑灑幾千家,從中選出了一百強進京。一等獎隻有五個,其中就有我們蓮花校,不容易啊。”


  三剛又皮笑肉不笑的一齊點頭。


  “好,小教組為我們蓮花校立了大功,我們要隆重迎蓮花校的功臣。這事兒,市教委也高度重視。所以,我邀請你們三剛,明天一起去機場迎接。”


  三剛又你望望我,我看看你。


  這事兒有點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呢。


  “沒事兒,明天由蓮花校統一給你們單位請假,必要時可以簽字蓋章。”“可我沒有單位!”水剛悶頭悶腦的扔一句。


  浦校長就笑了。


  “那就向資琴請假!哈,所以說水剛呀,還是得有個正式工作才好,外出和生老病死都有個寄托。”


  她看看三剛。


  又說:“迎接功臣是個大事兒,希望大家衣著整浩,振作煥發,展現出八十年代新一輩的精神風貌。明早七點正,在學校操場統一坐車,記住,不要遲到了。”


  三剛又皮笑肉不笑的點點頭。


  送走了校領導,吳剛用力拍著門楣,嘖嘖說道:“幸虧沒當老師,要不,看看,有多恐怖?”


  水剛則有些悶悶不樂。


  “怎麽都拿我說事兒,我跑單幹得罪誰啦?”


  冷剛就碰碰他:“行了,別想不開了。跑單幹也是社會工作的一種選擇,我看,在浦校長眼裏,除了老師,什麽職業都是扯談。睡吧睡吧,各位,明天一塊兒去吧。哎喲,以後還怎麽活喲,功臣啊!”


  水剛賭氣似的把門一拍。


  “我就不去,讓功臣自己走回來。哼,現在都這樣,當了功臣。老子還活不活啊?”


  沒想到一下又勾起了吳剛的心事兒。這廝擰著眉頭,叉著腰,思考國家大事兒一樣,在走廊裏沉重的走了二圈,驟然停下。


  “是這個理兒,我那婆子平時都不得了,這下更了不得了,還不天天得壓到老子身上,再踏上一隻腳,永世不得翻身?我也不去,就要冷冷功臣才行。”


  “說了半天,你們二剛都不去?”


  冷剛在一邊,似笑非笑的眯縫著眼睛。


  “先不要這麽勇敢!我問你們,是不是真不去?”“真不去!說了算!”二剛異口聲,吳剛還跺跺腳:“有好幾次我出差,臨回來前給打電話,我怎麽沒見哪個到車站來接我?老子想通了,不去,就是不去。”


  冷剛則鬼頭鬼腦的一笑。


  “好,都不去更好,我呀,以後就少了二個分新房的競爭者。睡吧,嗬--欠,明天我還要早起呢。”


  第二天一早,冷剛爬起來時,見水剛和吳剛正在廚房下麵。


  “這麽早?”


  冷剛幸災樂禍的擠擠眼睛:“不是不去嗎,還要跺上一腳堅決不去呢,怎麽比我還起得早啊?”,二剛也不說話,而是一人下了一大碗麵條,端著出去了。


  冷剛這才發現了自己的欠考慮。


  這一到機場,又有這麽多人,包不準中午都無法吃飯,還是二剛鬼精呢。


  想著,也忙忙的下了一大碗麵條,端到了院壩。攪伴機早已停止了轟鳴,四下靜悄悄的,黎明的風吹來,有些涼津津的了。


  三剛呈梭角型站著,各端一大碗麵條加油。


  一時間,隻聽得呼嗤呼嗤的吞咽聲。


  不一會兒,伴著急促的腳步聲,一身新裝的樣辦主任跑了進來。一眼看到正站著吃麵的三剛,就拍拍手:“同誌們,快一點,車等著呢,請同誌們快一點。”


  幾分鍾後,穿戴一新的三剛,跟著王主任跑出了院壩。


  眼前一亮,蓮花校的操場上,居然停著三輛車。


  確切的說,是一小二大。


  可小的並不是平時用的吉普,而是一輛鋥亮閃光的小轎車;大的呢,是平時常見的公交客車。二輛大客車洗得整潔幹淨,車頭分別紮著紅綢大花。


  兩邊的紅綢條兒,一直朝後伸延,把整個車廂紅豔豔的包了起來。


  一身新裝的浦校長早在小車旁等著。


  見三剛到了,老太太居然親自拉開車門,右手朝裏一揮:“請!”,三剛就惶恐不安的彎腰鑽進了車廂。從來就沒坐過如此豪華小車的三剛,屁股一落在潔白的座墊上,都有些緊張的欠欠身,再撫撫,然後輕輕坐下。


  浦校長和王主任也鑽了進來。


  清校長扭頭向三剛看看,笑笑。


  “嗯,收拾得幹幹淨淨的,這才像接功臣的喲。知道這是什麽車?”,三剛搖頭。“沃爾沃!世界名車,是市委周書記的專車。周書記把自己的專車都拿出來啦,你們看咱蓮花校厲害不厲害?”


  說罷,一點頭:“可以啦,走吧!”


  車隊在市政府大樓前停下。


  不一會兒,一群人從裏麵出來,上了早停在公路上的四輛小車,跟在沃爾沃後麵,這樣,五輛小車加二輛大客車的歡迎車隊,浩浩蕩蕩地駛向通往機場的公路。


  坐在副駕駛員座上的浦校長,、捋著被風撩起的鬢發,難得對三剛笑笑,打開話茬兒。


  “昨晚睡得還好吧?”


  “還好!”冷剛答:“可一早就睡了,天亮得早呢。”“我可一夜沒睡。不是不想睡,而是一高興就睡不著。沒辦法,多年留下的職業病麽。”


  浦校長自嘲的搖搖頭。


  “你們不是搞教育的,所以不明白蓮花校這次得了獎,我們為什麽高興得一塌糊塗?”


  她瞟瞟後麵的校務主任:“王主任知道的,空了給這些年輕人說說。”“好的!”“一個國家靠的是什麽?靠的是教育啊,其他一切不過是輔助罷了。”


  浦校長整個身子依在椅背上,隨著沃爾沃而輕輕顫抖,凝視著前方。


  “我呢,搞了一輩子教育,拿到大大小小幾十個獎頂,也算是對得起黨和國家啦。”


  手輕輕一掏,居然掏出一張紙遞過來:“冷剛,聽說你是寫詩的,昨晚我信手塗鴉了一首,幫我瞧瞧。”,冷剛接過,淺藍格白底的信箋上,鋼筋鐵骨般寫著呢。


  “久憶育芳幾十載,今摘小教桂冠還,遙想蓮花遍地灼,冷看一朝舞妖怪,堅信馬列與共產,長風飛翔凱歌還!”


  冷剛微微哂笑:這也叫詩?


  不過,這字倒是寫得挺好的,鐵勾銀劃,鏗鏘有力,好似書法上那有名的“瘦金體”。


  “冷詩人,怎麽樣?信手拈來,有感而發。”“寫得好,有一股精神在裏麵蕩漾。”“哦,你真是這樣認為?”浦校長扭過身,風吹起她一頭白發,像一麵蒼老的旗。


  “真是?”


  “真是!”


  冷剛索性認真的分析:“寫詩貴在內涵,所謂‘憤怒出詩人’‘有感而發’,自古皆是。一首詩,有了精神也就有了氣勢,其餘的都不是主要的了。”


  其實,冷剛明知自己偏頗且在迎媚,不過,此時此地,也隻好如此了。


  浦校長深以為然,一個勁兒的點頭。


  “說得不錯!我一向就認為,我們蓮花校這三口缸,就你文武俱備,提得起放得下。哦不是,我的意思是三個都不錯,你呢,則更為突出。”


  坐在左右的二剛,就狠狠的用腳踢踢冷剛,又不約而同的用屁股朝內狠狠擠擠。


  冷剛則咧咧嘴,礙著坐在中排的校務主任頻頻回頭,隻得趁他不注意,屈起左右手指,狠狠同時戮出。


  “浦校長過獎了,講為人事,我不如”


  “不如水剛,講工作能力,不如吳剛,對吧?人各有特長麽。不過冷剛,說到這兒,我倒是想問問你,一直想問你。”


  浦校長扭過頭來,越過中排的校務主任,認真的看著冷剛。


  “平時間,你都在寫些什麽呢?”


  不待他回答,又顧自說下去:“八十年代是個偉大的轉折點,黨率領全國人民開始了新長征。可是,總有那麽些人,不願意看到國家安定,人民幸福,以各種借口掀起各種黑浪,攻擊和蔑我們的社會義製度。他們的手段之一,便是寫詩寫文章。曆史上不是就有過‘利用小說反黨,是一大發明。’?”


  浦校長掰開一個指頭。


  “前些時候的魏京生,裏通外國,泄露國家軍事機密,算一個。”


  又掰開第二根指頭:“西單民主牆,煽動推翻國家政權,算一個。”第三根手指頭掰下:“地下黑舞廳,散布淫亂腐化墮落算一個。”


  接著,又掰下了第四根指頭:“打架鬥毆,影響社會秩序算一個。”


  最後,憤懣的掰下了第五根指頭。


  “利用年輕人的熱情,到處組織所謂的詩會和反動的學術團體,書寫反動黑詩,鼓吹什麽自由民主雲雲,矛頭直指無產階級政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何其毒也!所以,一聽說你寫詩,我還真是替你擔心呢。”


  冷剛淡淡的笑笑。


  “在大學裏形成的習慣罷了,其實,不過是有時寫寫,現在的精力要放在工作上。浦校長,謝謝你的關心。哎,你是聽誰說的?”,

  浦校長看看後麵。


  信口而答:“吳剛麽,那一次路上碰到小吳,隨便得知的。好了,寫詩的事兒不談了。”


  老太太伸出了右手,冷剛把詩稿還給了她,同時剜吳剛一眼。“市教委陳主任等大小領導都來了,你們三剛,誰作為家屬代表致歡迎詞?”


  三人相互望望,這可沒有想到。


  “那還是你來吧。”


  浦校長就對冷剛說:“學校準備了一個歡迎稿,你先看看,能背下來不?”,一直沒開腔的校務主任,打開皮包把稿子遞了過來。


  躲避都來不及,冷剛哪裏願意?

  可不待他表態,稿子就塞進了他手裏。


  “不長,就二百來字兒。”校務主任微笑著,像給下屬布置任務似的說:“儀式很隆重,有學校的鮮花隊,有市裏大小領導,還有記者。盡量脫稿講,稍慢一些,注意節奏和斷句。”……


  接了凱旋歸來的三女老師兼老婆們,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回到蓮花校,已近中午。


  秋日涼爽,落英繽紛。


  石蓮花夾道口和蓮花校大門口,早已掛起的橫幅大標語,在秋風中使勁兒的搖晃,發出一歇歇的呼啦聲。


  本來學校還準備了豐盛的歡迎餐。


  可見載譽歸來的三位女老師實在疲憊不堪,浦校長就決定讓大家先回家休息,晚上再參加慶功會。


  於是,三剛便各自簇擁著自己的老婆,進了十三平方。


  欣然瘦了,臉被曬得發黑,頸脖胳膊肘兒和腳踝,也都露著微黑的古銅色。


  進了屋,欣然照例往床上一躺,雙手宣誓樣高高舉起:“終於回來了,知道不,差點兒革命到底了?”


  “怎麽了?”


  冷剛替老婆脫了鞋,絞了溫水帕遞給她。


  “抹抹!先不是說十天嗎?”“會議延期了,參賽隊太多,規矩太亂,評比不公,總之延了幾天。”“幾天?今天可是10月28號,一個半月啦,老婆。”


  “爬長城還順利,可逛八達嶺時,我們三個走迷了路,在野外過了一晚上呢。”


  一團手帕扔過來。


  “會議延期是常事兒呢。


  那次,王主任他們到省裏開會,不也一樣延期了十幾天?跑到風景區逛蕩去啦,王主任吃了什麽當地特產,拉肚子拉得死去活來,也差點兒革命到底了。”


  冷剛聽得似懂非懂。


  他沒出過差,自然不知道個中秘密。


  欣然抬起半個身子,瞧瞧他:“出差是辛苦,可要看你怎麽辛苦法?把提包打開,裏麵的東西拿出來。呶,那是給你的禮物,看合適不?”


  然後,又擰起了眉頭。


  “我離開才幾天,你就有長進了?又是致詞又是獻花的,誰讓你幹的?”


  “浦校長喲,推都推不掉。”“問題是,你認真推沒有?隻怕是自己心裏就盼著能出頭講話,引人注意吧?唉,甘於平平凡凡不好?看看人家水剛吳剛,怎麽不像你這樣啊?”


  冷剛火了,把手中的衣服一下扔在床上。


  “你真以為我願意?我就猜到你回來就要冒火,媽的,我真是受夠了。不答應,浦校長就說,你愛人都這麽優秀,克服困難,勇於進取,怎麽你這樣膽小怕事?你說,要是你,你怎麽辦?”


  欣然沒回答,隻是不以為然的瞟了他一眼……


  三老師載譽歸來,一邊幾天,都忙忙碌碌出席各種大小會。


  三剛呢,碰到一起,就牢騷滿腹,叫苦連天;連一向很少埋怨的水剛,也破天荒的憤世嫉俗了:“這鬼迷心竅了不是,怎麽一回來就完全變了個人啊?”


  二剛就同情地看著他。


  “天上下刀,地上落劍,我們知道,知道。唉,水剛兄弟,慢慢說,慢慢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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