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直向前
自己嘛,風裏來雨裏去,知道掙錢的艱辛不易,一向用錢節省慣了。
可資琴就不同了,瞧她那用錢的瀟灑,真是氣死人。事實上,老婆的衣服鞋子和妝品什麽的,基本上都是老爸供應。
反正老爸每半月或一月,就得讓廣東那邊的上家發貨。
順便一起發過來,即便宜又方便得很,不提。
可怪就怪在資琴卻總是喊錢不夠用。我水剛每月一千塊錢的工資,一分不剩全拿給了你,怎麽也該夠了吧?真是奇怪得很。
當然,水剛也有好幾次無意中聽到左隔右壁的欣組長和任老師,在對老婆客氣。
“哎資琴,這錢你一定要拿著,出去盡是我們花你的,沒這個道理。”
而老婆呢,則打著哈哈:“我們水剛掙得比你倆愛人多嘛,不花我的花誰的?小意思,不過就三四十塊錢麽。拿回去拿回去,我生氣了喲,不理你們了喲?快拿回去。”
說實話,在水剛眼裏,三四十塊錢,也確就是小錢。
可再是小錢也是錢啊。
不過,老婆靠了它,在欣組長和任老師之間,架起了友誼的橋梁,也架起了她自己的尊嚴和權威。就像自己剛才所想的一樣,三老師中,資琴除了年輕漂亮,其餘的一切皆屬平凡。
而年輕漂亮,又是女孩兒彼此之間最為嫉恨的殺手。
可是,老婆不但沒有被二老師排擠,反倒以一教學水平平平庸庸的小老師身份,與二老師一同進入了老師們都羨慕不已的,蓮花校的小學教研改革創新組。
這其中,安之不就是錢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水剛理解老婆的苦衷,所以,平時間用錢大手大腳一點,也就由她去。
這次出差,蓮花校已經按每天1.2做了補貼,自己還給了她五百塊;更何況,資琴自己也說,參加這種全國性的小教科研活動,所有費用基本上是由組委會全部承擔。
這樣,出差者除了辛苦外,還可節約上一筆。
想到這兒,水剛又看看老爸。
“資琴的衣服鞋子化妝品夠多了,這次回來,咳,衣櫃裏都裝不下了羅。”
老爸當然聽懂了,就朝兒子翻翻白眼皮兒:“女孩兒衣服多一點有什麽,你媽的衣服不一樣多,還有水花的呢?真是的,現在咱家付得起,就付。到付不起時,自然也就算了。水剛,說到還車,我倒是突然有了個念頭,不知道行不行?”
“說呢。”水剛扭扭身。
別說,的確良就是好。
15件穿在身上,居然感覺輕飄飄的,像什麽也沒穿一樣:“爸,什麽念頭啊?”“咱們這樣站街頭是辛苦,在別人眼中的形象也不太好。不如弄個自行車後麵接上木板,就像舊社會的小板車一樣。”
老爸為自己的靈機一動的新念頭,興奮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拉著騎著售貨,省力多啦。”
“哦,唉,老爸啊,這不就是以前拉人送貨的黃包車板板車?”水剛有些失望,還真以為見多識廣的老爸,想出了個什麽驚天動地的好主意呢?
“就是,就是它!”
老爸絲毫沒查覺到兒子的失望,仍然自顧自的很高興。
“問題是,那些年一切統統都被砸碎砸爛了,扣上了可怕的罪名啊。你看現在的大街上,哪裏還有這種簡單方便的動輸工具?如果我們能重新運用起來,不就沒這樣辛苦了嗎?”
“可是,”
水剛總覺得不妥,猶豫不決的。
可到底那兒不妥?一時又想不出反對老爸的充分理由。“行了,別可是可是的了。”老爸看看腕表:“這一聊,聊去了十分鍾。十分鍾啊,保不準衣服都售出幾件了。
水剛啊,爸跟你講,看準了的事兒就做。
如果五年前我沒從單位出來單幹,那現在一定還坐在辦分室裏喝茶看報,每月拿著百把塊錢的死工資,豬一樣供人驅使。
水剛啊,我可告訴你,依老爸看,共產黨的政策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了。你想想,國家被那幫死了的和關在監牢的妖怪們,搞得支離破碎,民怨載道,要想繼續統治下去,就得進行改革開放。所以,我們跑單幹的苦日子,很快就會結束了。”
“二分鍾!爸,又過了二分鍾!”
水剛可沒興趣頂著烈日,站在大街上聽老爸的語重心長,就舉起一根指頭晃蕩提醒。
十點鍾的街上,行人不多可也不少,畢竟是鎮中心的鬧市區。沒多久,二個姑娘就圍住了水剛。纖纖細手拈住的確良襯衫,捏了又捏,揉了又揉,伴著陣陣驚歎:“哇,什麽料子?好輕好薄好透氣喲,多少錢一件?”
“這是才從日本進口的的確良,沿海地區的最新款式,特適合年輕女孩兒穿啦。”
水剛滔滔不絕,妙語連珠。
“穿上它,你美麗如嫦娥;穿上它,你溫柔如月兔;穿上它,你帶走星星般的眼睛;穿上它,你引來大海樣的讚歎。”
二姑娘掩口而笑,相互瞅瞅,開始討價還價。
幾分鍾後,二個姑娘以每件15塊錢的價格,一人一件,付款走路。
瞅著姑娘們在陽光下蝴蝶般飛翔,水剛心裏樂開了花。他知道,這二個姑娘就是活動廣告,要不多久,許多的姑娘小夥就會知道了,就會潮水般蜂擁而來。
嘿嘿,單幹單幹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然而,好景不長。
一直到下午二點多鍾,費盡口舌的水剛,卻再也沒賣出一件。扭頭遠遠的瞅瞅老爸,唉,老爸微低著頭,上下左右的挪動著,這是他生意不好的標準姿勢。
二個氣宇軒昂的年輕姑娘走了上來,照例捏了又捏,揉了又揉,一問價格,掉頭便走。
水剛一眼瞟到二人居然都穿著那男式夾克衫,更顯得英姿颯爽,高挑苗條,忙喊住她倆。
“同誌,請等等。”“有事兒啊?”“請問你們這夾克衫在哪兒買的?”水剛有些得意,自己售出的衣服一看就知道,哼哪姑娘們,談談感受吧。
“前麵!”
“一個中年婦女賣的。”
水剛一怔:“中年婦女,多少錢啊?”“對!是個中年婦女,很有氣質,170塊錢一件,有點貴,可好看啊。”
水剛的眼睛珠子幾乎滾出來了。
“多少?”
“170塊錢啊,同誌,沒事兒我們就走啦。再見!”姑娘們飛走了,扔下水剛暈頭轉向的站在陽光裏。
不是個中年幹部嗎,怎麽又成了中年婦女啦?
而且還很有氣質?
水剛腦子裏居然浮現王貞的影子。可他馬上搖搖頭,不,不會是那個討厭的王貞,這事兒與她風馬牛不相及。
170塊錢一件??
他媽的,從我這兒拿成88塊,轉手一件就賺了82塊,28件一共賺了2296塊?
哎呀呀水剛水剛,你是豬腦殼啊,幫人家賺錢,還暗自為自己一次全部拋出而高興呢?想想當時老爸也一起高興的模樣,水剛氣不打一處來。
前麵,中年婦女,還很有氣質?
老子找了去。惹毛了,看我當場抽她幾個大耳刮子。
這樣想著,水剛就推起靠在一邊的自行車,一麵朝行人擠眉弄眼叫賣著,一麵朝前麵踱去。可他很失望,溜達了一大圈子,沒見著那個很有氣質中年婦女,倒是挨了不少劃地為界同行的白眼兒。
水剛忙朝這些平時常見麵的兄弟姐妹們,抬抬手,點點頭,躬躬腰,擠擠笑臉,表示賠禮道歉。
然後,乖乖兒的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地盤。
看看時間不早了,肚子也咕嘟咕嚕的叫了,水剛決定今天到此為至。把衣服還給老爸時,老爸也是一臉黴氣,苦著臉龐,皺起眉頭。
“今天是怎麽啦?出門前我還看了日曆,是黃道吉日呢。水剛,你比我還要好些。站了大半天,老爸我還沒開福兒啊!”
“爸,天氣這麽熱,算了吧,快三點鍾了。”
水剛以手當扇,蓋著自己的眼睛,抬頭瞅瞅天空。
“你不是說,這生意上的事兒,急不得嗎?回了吧,好歹今天也開了福兒”“不,我再溜達會兒,四五點過後,人才慢慢出來,現在還窩在家裏躲太陽呢。你去吧,需不需要點錢?”
水剛搖頭,推起自行車就走。
可想想,又停下來。
“爸,我先給你買點饅頭和水吧,我早餓得發虛。”“不用不用,我不比你。出來前我吃飽了。你快去吃飯,還車,去吧。”
老爸的眼光,先在兒子臉上停停,然後落在自行車上細細打量。
接著,有些吃力的說:“水剛,有些事情即然做了,就要勇敢麵對,不要彷彷徨徨,猶猶豫豫。天下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啊!”
水剛聽得一頭霧水。
便不以為然的笑笑。
“爸,你在胡謅些什麽呀?好,我走了。”,呼,一個漂亮的飛身上車,水剛穩穩的坐在車上。鈴……清脆的鈴聲一串,自行車早飛了出去。
疾風撲麵,又熱又涼。
此時的城市,正喘息在下午的灼熱裏。
一般區域性公路上,行人和車都少,任水剛風馳電掣,享受著飛翔的快樂。可剛才老爸的話,卻一直盤繞在他腦子。
他不明白老爸為什麽會那樣死死的盯著自行車?
為什麽說“天下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
哎,老爸是在提示自己什麽嗎?水剛忽然打了個寒磣,下意識的捏住了刹車把,讓自行車速度慢了下來。
前方,路旁樹蔭下,二個白衣服紅領章正對自已揮起右手。
刹那間,水剛真想扔下自行車,轉身狂逃。
可他還沒回過神,自行車的慣性卻已帶著他停下。“小夥子,請問,到悅來鎮怎麽走?”一口標準的普通話,非常好聽富磁性。
“到哪兒?”
驚魂未定的水剛沒聽清,反問一句,雙手卻下意識的緊握著車把。
“悅來鎮,請問到悅來鎮怎麽走?”,哦,原來是問路的?水剛暗暗鬆一口氣,抹抹額上的汗珠,指著公路的盡頭:“順著這條公路一直走,在第一個岔路口朝左進,然後一直向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