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再瞧瞧吧
冷剛扭頭就跑,這一停又浪費了幾分鍾,唉水剛,你這是殺人越貨呢。
還沒跑攏車站,就看到一輛電車緩緩起步。
如果不是水剛那小子,正趕趟呢。冷剛放慢了腳步,可電車駛過他身邊時卻停了下來。緊接著,車門唰地打開,冷剛連忙跳了上去。
上了車,就聽司機喊:“前麵來,前麵來。”
聽聲音怪熟悉的,冷剛就擠上前去,原來是嫋婷。
“你好!嫋婷。”“你也好,公事人。”嫋婷輕鬆的握著方向盤,側過頭笑嘻嘻的問:“怎麽這幾天沒看到你哇,我以為你失蹤了呢?”
“哪能喲?”
當著滿車的乘客玩笑,冷剛有些不自然。
“今天走頭班?天天是頭班就好啦,我好揩油啊。”,售票員上來了,依著車頭的欄杆,一邊整理票款,一邊似答非答:“不就一毛錢嗎?反正都是國家的,談不上揩油。”
嫋婷就扯起了嗓門兒。
“夥計,認到起,這是我的朋友,以後碰到起了刹一腳。”
“好的,刹一腳就刹一腳。哎,朋友?”售票員吊起眼睛瞟瞟冷剛,臉上浮起莫明其妙的笑靨:“是男朋友吧?小夥子多成熟啊!嫋婷,好眼光!”
電車猛然刹住,全車人仍向前聳聳,沒抓緊扶手的冷剛一個踉蹌,差點兒跌倒。
同時傳來嫋婷惡狠狠的叫罵:“你死了爹還是死了媽,大清早就亂穿馬路,謀財害命啊你,你個大傻B。”
窗外,一個背著個大背兜的農村漢子,滿麵驚惶,手足無措的站在車頭。
背兜裏探出一個大公雞雄糾糾的腦袋瓜子。
大公雞先是驕傲的東瞧瞧,西瞅瞅,突然一張嘴“喔喔,喔!喔喔,喔!”,全車人哄堂大笑。冷剛也咧咧嘴,不過他有些鬱悶:看起文文靜靜的嫋婷,怎麽這樣凶啊?
電車繼續前行。
二人有一句無一句的聊著。
嫋婷突然問:“冷剛,夥計說你是我的男朋友,那就做我的男朋友吧,你願意不願意啊?”
冷剛尷尬的瞧瞧車頂壁上“請勿與駕駛員說話?中速駕駛”的張貼條,不好再搭話。下了車,吸取那次早餐碰到張書記的教訓,冷剛買了二個饅頭邊啃邊走。
順著公路直線上前,拐個彎就是公司大樓。
可冷剛卻選擇了旁邊的支馬路。
這樣雖然繞得一點,卻可以避免與同事相遇。想想,一表人才的冷剛大詩人,一大早拿著冷饅頭啃,有多傷麵子?
支馬路,冷剛已經走了好幾天,果然輕鬆無事兒,省了許多平時見了麵的寒暄。
如果碰到一般同事還好,要是不慎碰到達股之類的大小幹部,哼哼!
瞧吧,有的還離得多遠就垂著眼皮兒,一副永遠睡不醒的模樣;有的走攏了仿佛才看見,故作謙和的點點頭,笑笑;有的呢,則禮賢下士般停下握握手:“早!今天天氣不錯。”……
冷剛討厭這種皮笑肉不笑的寒暄。
可是,“冷剛,站住!”誰在大言不慚的麽喝?
回頭,克服一手抓著二個半大饅頭,半個塞在嘴巴蟲子般蠕動著,一手端杯豆漿急吼吼的追上來:“等等我。”
“你怎麽也彎彎繞?”
冷剛沒好氣的瞟瞟他:“不走大道繞小路。”
“免得碰到熟人嘮叨,盡說廢話。”克服與冷剛齊肩並行,把手中的豆漿遞過去:“還沒喝,幹淨的,咂一大口,咂!”
正別著喉嚨硬吞的冷剛,也不客氣的接過來,咂一大口。
可那杯子實在太小,這一口咂下去,就空了大半杯。
“喝完喝完。”克服勸道:“我天天喝的,在這物資公司,看得直起我克服的,除了達股,就是你冷剛了。誰看得起我,誰就是我的好朋友,喝完!”
冷剛有些驚訝:自已居然還落了個“看得起”的好名聲?
要知道,平時與克服說話,自已可都是帶著幾分蔑視和嘲弄呢。
冷剛有些自責的笑笑:“謝謝!”一口咂幹。“那事兒,”克服先說半句,塞進半個饅頭,歪著頸脖子使勁兒嚼嚼,然後:“昨下午,”
又塞進半個饅頭,偏著腦袋瓜子嚼嚼。好容易咕嘟咕嚕一聲,吞下了肚子。
再瞅瞅手裏還捏著的最後一個饅頭:“結果”,又塞進半隻,青筋直冒的嚼著。
冷剛哭笑不得的瞧著他,要不是剛才那句“看得起我”攔著,就直想跺腳罵人了。終於,這廝吞完了手中的饅頭,快活的拍拍雙手,又拍拍自個兒肚子。
“人是鐵,飯不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哎冷剛,你也喜歡啃饅頭?”
“結果怎樣?”
冷剛終於忍不住了,掏出手絹擦拭雙手:“瞧你這德性兒,說半句留半句的。”“在幼兒園沒找到達股,在他家裏找到了。”
“嗯?”
“達股聽了沒說什麽,最後才說今天到辦公室說話,我十二點才回住處,幾個小子故意裝聾作啞不開門,咱就一腳蹬開了。”
克服神氣活現的癟癟嘴巴。
“哼,講打架,他幾個哪是我的對手?”
冷剛知道,克服和幾個鄉下小夥在城南邊租的房,除了上班和伺候達軍達花,沒有愛好的克服都是早早回了租賃房,和同鄉打撲克玩兒。
怎麽突然冒出個夜晚十二點,才回房?
不過,這對自己重要嗎?
現在最重要的是達股的態度,現在,主動權掌握在達股手裏。進了回收辦,茹鵑和小香早把辦公室打掃得幹幹淨淨,還給三個男同事泡好了茶。
而這些,之前可是克服每天在辦公室必做的功課。
他忙忙碌碌的忙著,二女孩兒和冷剛就在一邊熱熱鬧鬧的聊著,漠不關心的瞧著。
“對不起,移移!”,大家就把自已的雙腳抬起,讓克服的掃帚探進來掃除。“小香,白開水還是茶葉?”“隨便。”“茹鵑呢?”“隨便”“冷剛呢?”“隨便”……
克服轉了一圈子,失望地看著幹幹淨淨的辦公室,一副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惆悵:“怎,怎麽不等我來哩?”
小香就甜甜的回答:“平時都是你主動打掃,我們過意不去啊。”
茹鵑柔柔的瞟他一眼:“昨於麻煩你了哦,達股怎麽說?”
“我看沒事兒,達股還笑呢。”被二美女這麽一伺候,農村小夥受寵若驚,搓著自個兒雙手回答:“我問報不報警?達股說不用,屁大個事兒,誰知那玩意兒是真是假?小題大做反要把自己籠起。還問我,你忘了上次‘五牛圖’的教訓?我說我沒忘,牢牢記在心底哩。”
冷剛心裏有些踏實。
克服不會說謊,達股不報警也符合自已設想的邏輯推理。
想想剛才在路上克服的模棱兩可,冷剛笑了,都道英雄難過美人關,二女孩兒略施小計,就套出了這小子的全部心裏話。
看來,克服離英雄還差得遠啊!
他朝茹鵑望望。
茹鵑心領神會,撅起可愛的小嘴巴:“克服,說真的,如果那牛皮條兒你沒弄丟,該多好,什麽事兒也沒有。哼,昨夜我可一夜沒睡著呢。”
“沒事兒,一切包在我身上。”
克服的雄性自尊被撩起,啪啪!拍在自已胸口上。
“我給達股說了,要坐牢要開除,我去,不關你和冷剛的事情。”“一大早你手舞足蹈的幹什麽?回自已座位上去。”
達股進來了,沉著臉喝斥一聲。
克服就乖乖的溜回了自己位子,不吭不聲的喝茶。
達股在自已位上坐下,拉開抽屜取出本子記著什麽?冷剛瞟瞟他,一張還算不難看的臉龐上,聲色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麽?
冷剛斜視斜視茹鵑。
茹鵑像隻待宰的小羊,可憐巴巴的也正斜視著他呢。
大家就這樣各懷鬼胎的忙著自己的工作,屋裏的空氣有些令人窒息。電話響了,達股抓起來:“回收辦,你哪裏?”
對方的嗓門兒很大,大家都隱隱約約聽得見。
“我是老曲,達股,昨天那件寶貝你收到了嗎?”
“我剛開完會,等會兒我問問。”“好的,達股,這可是件國寶喲,夾在一大堆舊報紙裏,被我老曲一眼就看到了,也算是為張書記和達股長又爭了回光。”
“我說過,我剛開完會才回來。曲主任,你是吃佛念齋還是求神拜佛?運氣總是罩在你的身上,令人嫉恨喲。”
達股嘲弄般說著,一手拈弄著鋼筆。
“哎,不會是假的吧?國寶可不是那麽容易現身的。”
“我敢肯定,99%是真跡。”“唉,打住打住。上次那張‘五牛圖文’,你肯定百分之百是真跡,鬧了個大笑話。這張減了一點,下一張呢,準備減多少?”
曲主任卡了殼。
達股就放了電話,又埋頭寫自已的。
不一會兒,電話又響,“回收辦!你好,張書記。”“美工路那玩意兒帶回來沒有?”“正問呢,不過張書記,我看不會是真跡,這事兒要慎重。”
“當然,不過,曲主任報告了,我們得問問才是。如果是真跡,當然好;不是,就不要鬧上次那種笑話。
哎達股長,我們是國營物資公司,還是得正正經經搞好物資的組織供應工作才行。
弄這些旁門左道的玩意兒,毫無價值,有什麽意思?以後,我看,曲主任有這種愛好,以後幹脆調他去考古單位算啦。”
“可真要他專門從事考古,又隻怕幹不下來呢。”
二人咕嘟咕嚕一陣,不提。
這樣,一直到中午,達股都有意繞開,沒追問那牛皮條兒的事。這倒讓冷剛和茹鵑坐臥不安。
午飯時,茹鵑湊近冷剛,悄悄說:“我看達股是欲擒故縱,有意讓我們忐忑不安,黑心呢。”冷剛緩緩點頭:“主動權在他手上,掐脖子閉氣的,再瞧瞧吧。”
“要不,我下午上班,當麵問問他。”
小香很仗義的摟摟茹鵑肩膀:“砍頭不過碗口大個疤,大不了不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