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內殼與麵具
熬過三秋,日日盼望著的爹娘沒回來,隻等到邊關信使的噩耗,並一封染了不知是誰的血的遺書,還有爹生前親手給娘做的玉玨,本是一對的玉玨卻隻也剩下一隻,就像被爹娘拋下了,形單影隻的自己。
那時,爹娘的屍首被收斂好了,大人們才讓他見最後一眼。
大人們體恤他還是個兒,不忍讓他多見血腥。殊不知他第一次殺人,是在五歲那年,他爹帶著的,她娘亦是不知的。
溫熱的血濺到臉上他都不怕。
那是他的爹娘!他怕什麽?他想親近還來不及!
那時還,他隻得站在下人備著的凳子上,墊著腳,扒著棺木看裏頭並排躺著的爹娘。就見那兩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煞是慘白,當下秦肴冽隻在想著,他的爹娘好像自此失了顏色。
他當下哭不出來的,隻有心中慌亂脹疼得緊,努力伸長了手想碰一碰棺木中的爹娘來著,卻是怎麽也夠不著。
沒人同意讓他去那棺木中與爹娘待上片刻,他單憑自己又爬不上去,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抱下地,還來了人將棺板蓋上了,釘上了長釘。
直到爹娘的墳頭填完了土,他才如夢初醒,狂奔向爹娘那比他身量還高的墓碑,緊緊抱住,聲嘶力竭地嚎啕大哭。
也是那時,秦肴冽才意識到爹娘真的拋下他了,普之下他再沒得依靠了。
父親常年要坐鎮軍中,幾年也見不到一回,至如今都十年過去了,他早就有些記不起他爹鎮北將軍是何模樣,記憶中能憶起的,僅餘一個披盔戴甲高大壯碩剪影。
猶記得的,是他爹耳提麵命教導他的:“做人要清介有守,光明磊落。”
但是他爹沒,也沒個人教他,清介有守和光明磊落的品格需得建立在安穩的環境之下。彼時,他不過是一個孤兒,爹娘生前名聲再煊赫又有何用?
人身死後,終究也還是得成一抔黃土罷了。
衣著吃食的確不會苦了自己的,爹娘也是有家底留給自己的,老秦家獨留他這一滴血脈,倒是沒人分薄。
況且,好歹爹娘是為國捐軀,仁宣帝還需得仔細照看著,不能寒了武將們的心,是以,他還是能如往常那般住在宮裏,與皇子們同進同出,春誦夏弦。
爹娘舊友也偶爾會照顧一二,但是孑然一身孤苦無依,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還能讀書學武是聖上恩賜,需得心存感激,時刻銘記聖恩。”這是身邊的人反反複複在秦肴冽耳邊提起的,像生怕他忘記那樣,個不停。
初始不勝其煩,但後來漸漸就自己悟到了。
於是,十歲那年他痛失雙親,也自那年起,他的內殼填充的就盡是寡淡、涼薄、清醒、克製等物。
隻要他想,隨時都能戴上謙遜有禮,懷瑾握瑜的麵具。
對著惡心的人,口蜜腹劍也是使得得心應手了。
待秦肴冽回想那個年僅十歲的自己,重新再去想熬過那段暗無日歲月的過程靠的是什麽。
大抵,是靠著對北狄滿腔的恨意,以及對命運不公的抵抗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