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九之死4
屋裏的氣氛沉默了幾秒,嚴風捏著被自己撕碎的紙屑,眉頭一皺說:“將府裏上好的藥材都送去,張大夫那裏你去續約,去!”
古侍衛心裏一顫,想到昨日自己在保和堂被眾人的怒火包圍,一堆的婆子丫鬟差點撕了自己。
自己耳邊像有千萬隻蜜蜂同時鳴叫,頭上還被人扔了五顆臭雞蛋的景象心中一寒,冷聲說:“主人,這個..”
眼看嚴風準備抄起棺木旁的仙人掌,他立刻改了口說:“屬下領命!”
張太醫的金針果然是妙手回春,連著來了三日,幾幅苦到心肝脾肺腎的藥吃下去,終於有了好轉。
洛九塵總算能靠著椅背坐一會兒,臨走時張太醫語重心長地說:
“王妃體內寒涼蘊積太深,至此後絕不能飲任何寒涼之物,否則怕是難以有子嗣。”
不過是兩年製的合同夫妻,也不存在什麽子嗣一說,府裏的其他人倒是牢牢記在心上。
每日裏箍著洛九塵屋門都不許出半步,日子過得實在苦悶。
更苦悶的是洛九塵發現自己吃啥啥不香了,不思飲食,衣服的尺寸又得改了。
青九的葬禮辦的很是隆重,京都裏能去的人都去了,當家主母不在,一切事務都是管家在打理。
清遠王府門口,眾位朝臣奉了禮,緩步進了筵席,三五成群地齊聲議論起來:
“瞅見沒,咱進門時那府門口的牆上新串了一排頭蓋骨,我數了數,二十五個!”
“還有右邊牆上的人心肉幹也多了二十五個!”
“看來清遠王心情很不好,又被挖心又被撬頭蓋骨,這批刺客也太慘了些。”
“何止,在朝堂上因為賑災的事情爭執,把陳相都氣吐血了,直接抬著出去的。”
大堂門口忽然出現了那道紫衣身影,嚴風單手負後緩緩走了進來,冰山臉上寒意森森,眾人如被人同時灌下啞藥,默契地閉了嘴。
小命要緊,廣元殿裏,那些蛇群被炸成血花,血雨四濺的場景還記憶猶新,誰知道下一個被炸成血花的會不會是自己。
管家表示很久沒有見過這麽和諧的宴席了,女眷們空前的循規蹈矩,團結有愛。
男賓客們的情況有些複雜,一部分人匆匆而來匆匆離去,比如懷國公、李承鈺之流。
一部分人則是大咧咧的倚在案幾旁,拚酒拚上了癮,拿酒當水喝,害得自己跑了三趟紅塵酒館去拉貨。
而自家王爺像是失了魂魄,大有把靈堂當寢殿住的架勢,誰也不敢上前問一句,連帶著王妃的名字也沒人敢提。
將軍府
冷香殿裏,樂水瞧著洛九塵雙臂抱膝呆呆出神,低聲說:“我打聽過了,青九的墓就葬在京都北郊紫薇苑的後麵。”
洛九塵悲從中來,趴在樂水的肩頭說:“樂水,我很想去看他最後一眼,跟他說聲對不起。”
“前兩日練武場的石樁子被劈壞了幾根,他說尋好了店鋪,今日就能送上門。”
“可是他不在了,嚴風說得對,為我而死的,我在做什麽,我又能做什麽?”
樂水聽得心頭也是一酸說:“是東宮的人殺了他,小姐,你不要把罪責都攬給自己。
別這樣折磨自己了,你瞧你的手臂都瘦成竿了,再這麽下去人就要廢了。”
“阿九!”洛懷遠大步走進來說:“我下值的時候特意去一品軒買的,你最愛的蘆花雞,嚐嚐。”
洛九塵擦了擦眼淚,隨手將額前的發絲別在耳後,皺眉說:“哥哥,我什麽都不想吃,拿走。”
眼前的妹妹麵容憔悴,唇色蒼白,瘦小的身子在寬大的衣袖裏晃蕩,叫人看了實在心酸。
洛懷遠望著她,滿麵憂色地說:“九塵,人死不能複生,你這般折磨自己又是何苦?”
眼見妹妹垂眸而坐也不答話,他心裏又說不出的煩亂,怒聲說:“子清也真是,都一個月了連個人影子都不見,我去找他!”
洛九塵大驚,仰起蒼白如紙的臉,立刻拉住他的衣袖說:“哥哥求你了,別去!別去!”
樂水忽然帶了一絲喜色跑進來說:“李嬤嬤給我說了一個法子,小姐,你要不要試試?”
“我什麽都不想吃。”洛九塵打斷她的話帶了幾絲不耐說。
眼看小姐又誤會了,樂水立刻解釋道:“我不是說這個,李嬤嬤去圓通寺問了方丈。
他說死去的英魂如果有人能誠心為他抄寫地藏經,廣為散發積累功德,那麽英魂來生會有福報的。”
“當真?”洛九塵坐直了身子,追問道。
“李嬤嬤的話什麽時候作假過,自然是真的,小姐,你看你要不要試試 ”樂水一臉期待地說。
“試!當然要試,快去拿我的紫玉狼毫筆,還有上次聖上賞的徽墨。
哥哥,明日幫我再帶一些上好的宣紙回來,對對,還要去圓通寺求一本地藏經!”
阿九這急性子,洛懷遠看著忽然滿血複活的妹妹,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來了一點,循循善誘地說:“阿九,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聽話,把蘆花雞吃了!”
一提到吃飯,洛九塵的臉色就黯淡了幾分說:“我如今覺得藥反而比飯更好吃一點。樂水,去幫我再煎一碗藥來。”
樂水與洛懷遠對望了一眼皆是一臉愁容,洛懷遠歎了口氣說:“也罷,隨你。”
有了這個精神寄托,洛九塵的精神漸漸好了起來,她沉迷於抄寫地藏經為青九超度,短短月餘就往圓通寺送了好多本。
這日圓通寺門口,洛府的馬車一來,小沙彌立刻迎了上去說:“女施主今日又來送經書?”
洛九塵端莊的行了一禮說:“還請你為我散發,我的目標是讓京都的每一個人手裏都能有份我手抄的地藏經。”
小裟尼也不禁動容,啞聲說:“女施主的誠心,亡靈一定能看得見,感受得到,請。”
清遠王府夫婦二人失和的事情,也傳到了嚴皇後的耳裏,她扶著額頭歎了口氣說:“這兩人真是波折不斷,小風那個性子,唉。”
秋荷遞上托盤說:“王妃抄寫地藏經已在京都圓通寺散發百餘本,皇後娘娘請看。”
還得想個法子才好,嚴皇後將經書擱在案幾上說:“傳我口諭,就說有要事,叫清遠王進宮一趟。”
不多時,嚴風負手而立,大步走了進來說:“臣弟見過皇後娘娘。”
嚴皇後微微一笑說:“我近日不知為何噩夢侵擾不斷,心神難安,陪我下會棋。”
兩人相對而坐,嚴皇後見他興致不高,每下一子總要停頓很久,試探著說:“聽說圓通寺的香火極盛,你得空再幫我去走一趟。”
“臣弟遵命。”嚴風恭敬地說。
他的視線落在那本地藏經時忽然變了神色,冰山臉上微蹙著眉頭說:“姐姐這本地藏經是從何處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