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

  洛九塵還記得回城那幾日,嚴風好像一直都是低氣壓,像誰欠了他錢似的。


  她正胡思亂想著,就聽到冰棺發出幾聲“哢嚓”聲,這是,這是要掉湖裏了?

  身下的棺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裂了開來,有一小塊掉入湖水中,蕩起一圈圈的水波。


  洛九塵從棺木裏探出腦袋,隱隱看見那湖水裏密密麻麻的圍過來不少的蟲子,對著棺木就是一陣啃咬。


  這啃咬聲令人毛骨悚然,洛九塵臉色大變,驚叫著捂住了耳朵。


  嚴風眉間一動,手心飛出金蝙蝠將棺木緊緊地箍了起來,大聲說:“別動!”


  這個金絲楠木是地宮裏最重的一座,一旦落入水裏會更沉。


  而這些湖水常年被陰冷之氣所覆蓋,人一旦入水,就會被這些陰蟲啃咬,全身長滿疹子,痛苦至極。


  嚴風剛才闖關之時耗費了不少力氣,又經曆了鼠陣的阻擋,他凝神乏力,扶著牆壁一步步的將棺木往外拖著。


  每拖一步都要付出極大的力氣,終於拖在了岸邊,他嘴角流出了一道暗黑的血跡緩緩地倒了下去。


  箍著棺木的力氣撤了,洛九塵使勁推開棺木,見那道紫色身影緩緩倒下,大喊道:“王爺!”


  李承鈺發足狂奔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心裏一喜,大步跑來說“阿九,我來了!”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洛九塵手腳並用爬出棺材,向嚴風大步奔去,將他扶起來說:

  “王爺,你怎樣?”


  李承鈺隻來得及抓住她的衣角,皺著眉頭說:“是我先抓到你的!你是我的!”


  洛九塵甩開他的衣袖一字一句地說:

  “四殿下,王爺比你先到,因為棺材裂了,他是怕我會落水才會受傷昏迷,我選他!”


  想到這些日子以來苦苦等待的煎熬,明明自己先找到她,卻還是被嚴風帶了回來。


  李承鈺心裏的苦澀直衝頭頂,帶了幾分落寞地說:

  “明明你以前很喜歡我的,阿九,為什麽,為什麽你棄了我?”


  “你一直躲著我,避著我,這到底是為什麽?”


  眼前的男子依然氣宇軒昂,俊朗飄逸,語調裏卻帶了幾分酸澀,紅著眼眶,隱隱地泛起淚花說:


  “你送我的字還掛在書房,寫的是寧靜致遠。


  你為我繡的帕子是我喜歡的竹子,在這裏,我貼身帶著從不離身。


  還有,還有你曾纏著要走了我的玉扳指,我隻好重新打造了一個,一樣的青玉石,用的都是同一塊料子,你還記得嗎?啊?”


  這樣卑微而急切的語氣,換了誰都會心疼,原主的身體控製不住的抖了兩下,眼角飄出了淚珠。


  洛九塵後退了兩步,掐著指甲,靠在岩壁上勉強維持著身體的平衡。


  “看,阿九,你都哭了,你心裏是有我的!我以前待你不好,以後我會好好補償你的,回到我身邊來好不好?”


  李承鈺的臉上帶了幾分喜色和期盼說。


  這分手情景搞得自己跟個渣女似的,想到夢境裏那殘忍血腥的一幕。


  洛九塵狠狠心,躬身衝他行了一禮說:


  “四殿下,你才藝超群,待人溫和,自是這世上頂好的男子,我以前心悅與你,日日盼著與你相對,也是一片真心。”


  “你有了如蘭姐姐,我還死纏著你,那麽孩子氣,現在想來真是幼稚。”


  “如今我長大了,自然也懂了有些事強求不來,所以我放過你,也放過自己。”


  李承鈺抓著她的肩膀,幾欲成狂說:“我魂牽夢縈的人是你,阿九。”


  “阿九!你失蹤的這些日子,我夜不能寐,我才知道,我心悅的人是你!”


  “那如蘭姐姐呢?你與她相知多年,你這麽說置她於何地?”洛九塵皺著眉頭追問道。


  提到如蘭,李承鈺的臉色難看了幾分說:

  “她對我自然也重要,所以我求母親娶兩個側妃,我不會虧待你二人的!”


  左擁右抱,齊人之福,想的可真美,洛九塵無奈地歎口氣說:


  “四殿下,好女不吃回頭草,過去的就沒辦法再回來了。”


  “利劍斬情絲,從那一天起,九塵心裏就不再有四殿下的位置了。”


  李承鈺見自己軟語說了如此之多,竟然還是聽到這樣一句冷語,隻覺得胸口被頂的生疼。


  疼得他幾欲站立不穩,胸口要裂開,他嗬嗬冷笑著啞聲說:“九塵,你會後悔的!

  我皇叔是什麽人?威名赫赫的清遠王,他心裏隻有朝堂和江山,沒有你!”


  終於露出真麵目了,軟硬兼施,果然是好手段,洛九塵一臉平靜地說:

  “我洛九塵行事,從不後悔。”


  “咚!”石牆被重重的砸了一下,飛揚起無數的塵土來,鮮血從李承鈺的右手一點點的流淌著。


  他眼裏的溫和全部褪去,換上的是一副寒意徹骨的眼神。


  洛九塵隻覺得右肩處傳來一陣劇痛,她倒吸了一口涼氣,眼角噙著淚喊道:“四殿下!”


  眼前的少女還是那麽的嬌媚動人,撲閃著睫毛,嬌唇微啟,軟聲低語著。


  有那麽幾秒,李承鈺不知身在何方,眼裏心裏隻看得見她的淚眼。


  他鬆開洛九塵的肩膀,轉了轉腦袋一字一句的說:“九塵,你會後悔的!”


  這眼神像極了嗜血的猛獸,洛九塵的心咯噔一聲,後背泛起了一陣寒意。


  等她回過神來,就看見李承鈺大步離去,帶著幾分恨意和狠絕,頭也不回地出了地宮。


  嚴風醒來已經好久,閉眼聽著他們在爭執,好像除了躺在地上裝死,實在不知該做出什麽反映。


  成王敗寇,今日的事對李承鈺那麽驕傲的人來說,是一種挑釁和打擊。


  她所謂的兩年之期隻怕是很難實現。


  李承鈺的腳步聲走了很遠,嚴風才勉力的坐起身,就見洛九塵背對著自己再哭,肩膀一動一動。


  如同那日的低沉和壓抑,他輕咳了一聲說:“你明明心裏有李承鈺,為何又如此?”


  原主的身體實在是不受控製,本姑娘也不想哭啊。


  洛九塵聽他出聲,立刻將眼淚憋了回去說:


  “王爺,你這會覺得怎麽樣?好點了嗎?”


  剛才還是傷心欲絕,轉眼間就笑容滿麵,果然又是玩弄人心,無恥至極。


  嚴風心裏泛起的那絲憐憫立刻變成了寒冰,將劍柄擋在身前說:“讓開!”


  切,本姑娘關心你,又給個冷臉給我,看在你今日闖關的份上,先不跟你計較了。


  洛九塵垂眸而立,恭敬又客氣地說:“是,王爺。”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紫薇苑,門口的眾人見他二人臉上沒有絲毫喜色,一個是冷如冰山,一個是心事重重。


  實在不像兩情相悅的樣子,想到剛才怒氣衝衝離去的李承鈺,更是麵麵相覷,多了幾分猜疑。


  素聞這個洛將軍的妹妹,活動靈動,莫非是她用了什麽下作手段,纏住了清遠王麽?

  太監總管楊平,試探著說:“清遠王,你,你可想好了?”


  嚴風餘光瞥見洛九塵低垂著眉眼,還是鬱鬱寡歡的模樣,心裏的煩悶就更多了一層。


  他暗暗捏著拳頭,冰冷的臉上泛起一層怒氣,大步離去。


  他一走,眾人更是各種驚訝和猜疑,這清遠王分明是被強迫的嘛,看向洛九塵的眼神更多了幾分疑惑和不滿。


  洛懷遠立刻擠上前來,環視著眾人,逼退了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說:

  “阿九,我們回家。”


  這消息就跟長了翅膀似的滿天飛,不出一日整個京都都知道。


  洛九塵用下作手段纏住了清遠王,逼得嚴風無奈之下隻得娶了她。


  這對於未出閣的姑娘來說,名聲跌到如此境地,實在是慘絕人寰。


  之前守在府門口的小姑娘都做鳥獸散,更有甚者傳的神乎其神,說那些古方人玷汙了洛九塵,嚴風出於大義,才不得不做此決定。


  一時間,為清遠王惋惜的人紛至遝來。


  就連朝堂上的一向與嚴風不和的陳相也義正言辭地說:

  “清遠王如此舍身為國,實在冤枉,臣奏請陛下三思。”


  “臣附議!”滿堂的文武齊齊跪了一地,高呼道:“臣請陛下三思。”


  承乾殿內,李震林冷著臉說:


  “洛懷遠行事光明磊落,他的妹妹此舉實在不成體統,嚴風,你要是有難言之隱,不妨說出來,孤為你做主就是!”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是該想個法子了。


  嚴風俯首跪地說:

  “初心不改,臣請聖上賜婚洛九塵。”


  瞧著堂下斬釘截鐵的嚴風,李震林無奈地歎了口氣,最終還是下了賜婚聖旨。


  而李承鈺自請去滄州督辦鹽商的案子,久未回京。


  這麽多流言蜚語,洛九塵難受了一會兒也就過去了,自己決定抱嚴風大腿的那一刻起。


  就注定了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提前適應著,也不算壞事。


  這件事倒是把洛懷遠氣壞了,抱著雙臂站在府門口怒聲說:

  “嚴風,你來做什麽?你明明不願娶我妹妹,又非要聖上賜婚到底是為什麽?她這幾日不思飲食,瘦了一大圈!”


  嚴風躬身答道:“懷遠,我今日前來,帶她去選一樣定親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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