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錦衣3

  忽然接到進宮的消息,洛府的侍女們又是好一通忙活,總算收拾妥當。


  樂水替洛九塵捏了捏酸痛的肩膀說:

  “嚴皇後待人親和有禮,出手大方,說不準會給什麽賞賜也不一定。”


  洛九塵想著心事,很是煩亂,不耐煩地說:


  “這黑沉沉,如此壓抑的地方我可不願來。”


  “噓!去宮裏要謹言慎行。”樂水左右看了看悄悄地說。


  永壽宮的宮門口,掌事宮女秋荷居高臨下地說:


  “是洛九塵吧?皇後娘娘有請。”


  這還是魂穿半年以來自己第一次入宮,這紅瓦高牆,看得人找不著北。


  洛九塵大氣也不敢喘,提著裙擺進了永壽宮前殿。


  大堂裏端坐著喝茶的紫衣身影不就是嚴風麽?是了,嚴皇後是他姐,來這裏無可厚非。


  但是皇宮裏什麽珍奇異品沒有,竟然連嚴皇後都驚動了。這件事情大大的不對!

  嚴皇後看洛九塵規規矩矩的行完禮,臉色霎白,心有不忍,猶豫了幾秒還是淡淡地說:

  “九塵別慌,我就是好奇,想瞧瞧你這件寶貝。”


  秋荷躬身奉上百錦衣,嚴皇後手摸著那薄如蟬翼的衣服,稱讚了幾句,忽然轉了話題說:


  “九塵可看過一本叫四方誌的書?”


  又是現場考試?怎麽這些大人物都喜歡玩這一套,洛九塵睫毛飛快地抖動著說:


  “臣女愚鈍,不曾讀過。”


  嚴皇後點點頭意味深長地說:


  “有時間讀一讀,那個曙日國風景瑰麗,與我大月朝很是不同。”


  這話大有深意吧?洛九塵後背冒起一層冷汗,躬身說:“臣女遵命。”


  嚴風正襟危坐地品著茶,眼角的餘光瞥見,平日裏張牙舞爪的女子在微微發抖。


  他心底劃過一絲說不清的煩悶,立刻站起身說:“臣弟還有事,先行告退。”


  出了永壽宮,洛九塵心中的疑慮越來越重,步伐走得又快又急,樂水低低的說:


  “清遠王一直跟在我們身後呢。”


  想到今日筵席上,灰頭土臉的林如意,碰了釘子的許霓裳,洛九塵不甚在意的說:“順路而已。”


  自己小姐舊疾又犯了,一個在西,一個在東,順的哪門子路。樂水心想。


  一直到將軍府門口,洛九塵下了馬正要進府,聽到身後的嚴風淡淡地說:


  “如有需要,可找我。”


  洛九塵無心去品這位冷麵王爺突然冒出來的話。


  隻覺得頭痛欲裂,想要趴在潔白柔軟的床榻上好好睡一覺先。


  翌日一早,小道消息就滿天飛,洛九塵忍不住要在心裏罵一句卑鄙了。


  靈寶認主,選中的女子是要送去曙日國和親的,難怪大家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那千裏之地,漫天黃沙,就算給個貴妃當也不行啊,一旦去了那裏,還怎麽護得住將軍府。


  而此時有消息傳出,重賞之下本有一位貴女願意去的,可惜人生了汗疹見不了人。


  而大月古朝最神秘的薛神醫雲遊去了,與四殿下是舊識。


  危難之時,四殿下出手相救,洛將軍的妹妹感念恩情,甘願以身相許,好精彩的話本子。


  變數就是嚴風了,求人辦事,總得帶點東西,洛九塵抱著盒子,探頭探腦地說:


  “冰山王爺來了沒有?”


  樂水在府門口踮腳張望著說:“沒有。”


  嘿,這個人還拿上褶了,眼下有求於嚴風,姑且忍了。


  從日出等到日落,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平日裏他對自己厭惡至極,估計就是隨口一說罷了。


  洛九塵啊,你真是個豬腦子。


  她靠在內室的牆上正打著盹,就聽樂水驚惶地跑來說:

  “四殿下來了,小姐,快躲起來!”


  洛九塵心頭大震,立刻撒開丫子從後院翻了出去,樂水趴在牆頭上說:


  “快走,晚點再回來。”


  洛九塵漫無目的的在街上亂逛,一抬眼看見街角的巷尾處有個手臂繞著黑蛇的侍衛。


  她記得這個人一直是隨侍嚴風身邊的,立刻大步跑上去,扯住他的衣袖說:

  “你還,還認識我嗎?我是將軍府的洛九塵,我求你家王爺辦件事。”


  古侍衛左右張望著說:

  “王爺隨太子殿下在萬花樓陪各國使臣飲酒,不得空;宴席重兵把守,連我也不得入內。”


  洛九塵歎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我出來的匆忙,你可否借點銀子給我,事後一定還你。”


  這幾天為了和親的事,自家主人寢食難安他是看在眼裏的,正色說:

  “洛姑娘請跟我來。”


  古侍衛將她安頓在鳳儀客棧說:

  “洛姑娘且放寬心,宴席一散我就去通知他。”


  等了許久,困意襲來,洛九塵睡得迷迷糊糊,忽然碰到一個冰涼的劍柄,坐起身就見嚴風立在床榻邊說:


  “你找我?”


  洛九塵立刻清醒了大半,結結巴巴地說:

  “九塵為王爺新備了一份禮,今日匆忙忘帶了,和親之事,九塵實在惶恐。”


  眼前的少女揉著惺忪的睡眼,嘴角下垂,滿麵愁容。


  嚴風的視線落在她右耳垂的紅痣上,冰山臉微微一動,鳳眸裏閃過幾絲晦暗不明的情緒說:“安心回去。”


  洛九塵出了客棧,不禁發愁起來,自己方向感太差,找不到啊。


  身後的人與自己隔了幾個人的距離,淡淡的酒氣飄來,倒削弱了那股強大的寒意。


  嚴風的聲音恰當好處傳到洛九塵的耳裏,隻聽他說:

  “向左,繼續走,再向左.……”


  洛九塵走到將軍府門口,回頭去看,見他的腳步虛浮著,單手負後,緩步離去。


  洛九塵一踏進院子就愣住了,庭院的走廊上站著那位玄衣玉帶的男子,眉眼溫和氣宇軒昂。


  勾著嘴角說:

  “阿九這是出去散心了麽?”


  他還沒走?四殿下苦等半日跑來送溫暖,真是溫和敦厚的人呐,硬著頭皮上吧。


  洛九塵站在府門口一本正經地說:“多謝四殿下關心,夜深了,四殿下慢走。”


  擦肩而過的時候,李承鈺的腳步停了兩秒,緊抿著嘴唇說:“九塵,保重。”


  本是初秋的季節,為何感覺像到了寒冬,冷的人發抖。


  李承鈺身後的小廝皺眉想。


  四皇子府,李承鈺負手而立望著天邊的冷月出神。


  身後的侍衛大著膽子說:“於將軍家的紅英姑娘也是待字閨中。”


  李承鈺沉默了很久,忽然低著頭說:“南風,你覺得我是個壞人嗎?”


  跟隨他多年,見他一向都是自信滿滿,此時卻如此低沉,南風咬咬牙說:


  “殿下的苦衷屬下都明白。”


  承乾殿內,太子李承文將昨日宴請的情況一一講完,李震林點點頭,讚賞地說:


  “曙日國一向信奉神明,那位宣藏法師既然說畫像中的女子,耳帶紅痣是高僧轉世。


  他們自然會有考量,褻瀆神明總是兆頭不好。


  那個重賞之下的女子如今可有好轉?薛神醫找到沒有?”


  宣藏法師?李承鈺的目光落在最前排的那個身影上,轉了轉手上的玉扳指,微微蹙起眉頭。


  李承文轉身看了眼身後的李承鈺躬身說:“薛神醫的事還需四弟相助。”


  聖上神色微變,示意李承鈺上前說:

  “好好去辦,順利完成這件事,連你一並嘉獎。”


  “是!”李承鈺躬身答道。


  朝臣散後,李震林望著堂下默然而立的嚴風說:


  “宣藏法師嗜酒如命,你昨夜喝了多少?”


  嚴風勉力撐著身體,臉色帶了幾分蒼白,躬身說:

  “為陛下分憂是臣的本分。”


  李震林的臉色沉了幾分說:

  “端敏如今行事越發狠辣,如此作為是要寒忠臣良將的心,婦人之見,隻在方寸之間。”


  他們兄妹不和已久,沉默最好。嚴風默然而立,微微曲起的手指搓了搓。


  “嚴風,洛九塵的婚事你怎麽看?”李震林踱著步子沉聲說。


  嚴風心裏大驚,聖上一向極有主意,他既然如此問,心中定是有了計較。


  他的身子趔趄了兩下,微一沉吟說:“懷遠是我好友,臣對此事不予置評。”


  李震林歎了口氣說:


  “一切等洛懷遠征戰回來再議,你既不適就不必強撐,這幾日準你告假休養。”


  嚴風的身影漸漸遠去,李震林搓著手指低頭沉思,餘光瞥見太監總管楊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沒好氣地說:“有屁快放。”


  太監總管楊平大著膽子說:“清遠王一直不肯娶親,是在等人麽?”


  李震林閉著眼,想起當年嚴風背著自己從屍山血海裏走出來。


  那麽多女子被他斬於劍下,心裏說不清的沉重。


  沉聲說:“傳我口諭,賜清遠王,藥石湯峪一處,即刻去辦。”


  “是,陛下。”楊平躬身答道。


  藥石湯峪,皇家子弟都沒幾個人有,想到此處楊平更是對嚴風多了幾分敬意。


  幾日後,矚日國和親的使團緩緩出了城,洛九塵站在城樓上看著城門口的那對璧人。


  重賞之下送去和親是陳汝蘭的表妹林如意,喜嬌裏的女子伸出手臂拉著陳如蘭哭成了淚人。


  陳如蘭拍著林如意的手背,軟語寬慰說:

  “如意,苦了你了,沙漠苦寒,這些玫瑰露都是最好的,足夠你用十年,一切保重。”


  喜轎裏的林如意哭成了淚人不服氣地說:

  “我好恨,明明和親選中的是洛九塵為什麽換成我?嗚嗚,爹爹不幫我撐腰,你也不幫我。”


  陳如蘭看了身旁的李承鈺一眼,眉間帶了幾絲無奈說:“如意,保重。”


  李承鈺側目而視,身旁的女子低低的哭泣著,帶了幾絲沉重,他暗暗地扯住她的衣袖柔聲說:

  “如蘭,今日種種,我會銘記於心,不會虧待你的。”


  如蘭擦了擦眼角的淚珠,抬眸望著自己的英雄說:“你我之間,不必如此。”


  馬車漸漸走遠,直至最後不見了蹤跡,洛九塵站在城樓上,看著並肩而立的那對璧人,低低的說:


  “如蘭姐姐一直是四殿下心尖上的人,如今我懂了,我是永遠比不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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