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錦衣2
眾位貴女用過菊花餅,喝過菊花茶,就到了今日最激動人心的時刻了。
長公主府前廳正中央的圓台上,搭了一個透明的紗賬,流蘇般的絲線垂瀉著帶了幾分夢幻之色。
若隱若現的看到位青衫男子,其貌不揚,眉間有道淺淺的川字紋,正在研墨。
“一支神筆揮乾坤,唯我神畫蘇小白,這人長得大眾臉嘛,會不會是徒有虛名?”
洛九塵摸著下巴打量著台上的人,皺眉說道。
餘紅英攬著她的肩膀正色說:
“這年頭有才華就是爺,他可是長公主費了好大功夫才請來的貴客,名氣大得很。”
她又戲虐地看著洛九塵說:“你以為世間優秀的男子都如四殿下一般儒雅俊朗麽?”
四殿下三個字,將洛九塵拉回了現實,沒好氣地瞥了餘紅英一眼說:
“以後別在我麵前提他,不然別進我將軍府的門!”
“好,不提,不提,咱專心看熱鬧。”餘紅英眨眨眼笑嘻嘻地說。
長公主正在大堂閑坐,聽到小廝來報,吃了一驚說:“他怎麽來了?”
說話間就見紫衣身影單手負後,緩步走進來,躬身說:“嚴風見過長公主。”
宴席上的眾位貴女皆是一驚,聽聞這位冷麵王爺深得聖心,在朝堂上也是一言九鼎,殺伐決斷的人物。
生平最不喜與女子觸碰,也極少參與這些宴會,今日是哪陣風把他吹來了?
“清遠王肯賞光前來,是端敏的榮幸,請。”長公主微微一笑說。
嚴風目視前方,淡淡地品著雲霧茶,眼角的餘光瞥見坐在末席的洛九塵。
一臉好奇地看著台上的神畫師,手臂上燙傷的位置不知怎地有些癢。
餘紅英看洛九塵還在一眨不眨地觀察蘇小白,輕聲說:
“告訴你吧,蘇小白是當今聖上恩師的孫子,6歲就會作畫,10歲的畫作就能與一代大儒相媲美,自然不是凡夫俗子。”
聖上恩師之孫?這幾個字牢牢地刻在了洛九塵的腦海裏,倘若嚴風這條路走不通,或許可以試試這條路。
如此機關算盡,真不是本姑娘的作風,但是為了兩年後的悲劇不重演,再多的苦頭自己也得吃。
洛九塵有些落寞的,揪了揪盤子裏如意糕上的兔子耳朵心想。
長公主的一側坐著陳如蘭,人如蘭花,淡雅清麗。
另一位雍容華貴,豔光四射,一雙美目戀戀不舍的看著嚴風,都不舍得挪開半分。
她低頭整了整裙擺,站起身低吟淺笑著說:
“霓裳敬王爺一杯酒,恭祝您順心如意。”
嚴風端茶的手沒有放下來的意思,甚至連目光都未曾傾斜半分,淡淡地說:“不必。”
洛九塵瞅著那女子麵生,輕聲說:“那女子好生豔麗,是哪家的嬌女?”
於紅英耐心的解釋道:“懷國公家的三女兒,叫許霓裳。那眼珠子恨不得粘在清遠王身上,攻略冰山王爺最積極的一位。”
我的天,這麽剛,氣場全開,冷酷王爺果然不是一般人。
您這是打算孤獨終老的架勢吧,哪家不開眼的貴女敢往上撲?
偏偏就是有不開眼的,隻見林如意繞過座椅,站在嚴風身後笑吟吟地說:
“如意敬王爺一杯酒,恭祝您平安順遂。”
嚴風端茶的手臂一滯,眉頭微蹙,瞥了端敏長公主一眼。
長公主立刻會意,眼神裏帶了幾絲不滿說:
“如意,盛會馬上開始了,回去坐好。”
這可是真是討了個大大的沒趣,林如意眼眶含淚,恨不得把帕子捏碎,躬身說:“是。”
王爺待我到底與他人不同,至少說了兩個字,許霓裳略帶得意的瞥了林如意一眼,輕輕地抿了口茶。
想到自己的攻略大計,洛九塵頓時覺得頭頂壓了座大山。
上次蒹葭山之行,誰給自己的膽氣,竟然敢“非禮”他?真是無知者無畏。
瞧瞧今日這架勢,得虧是沾了哥哥的光,否則嚴風一定會拿刀砍了自己。
餘紅英看著洛九塵望著嚴風若有所思,吃吃一笑打趣道:
“九塵,那可是冰山王爺嚴風,你不會是又看上他了吧?”
她這突然一聲大嗓門嚇了洛九塵一跳,立刻驚醒過來。
洛九塵立刻手忙腳亂地捂住餘紅英的嘴,咬牙低聲說:
“你還嫌我出的風頭不夠多是不是?要被他聽見了!”
下一秒嚴風冰冷肅然的目光就衝著洛九塵直直的射過來,眸子裏說不清喜怒。
洛九塵後背泛起一絲涼意,腦門急出一層細密的汗珠,立刻否認到:
“王爺息怒,紅英妹妹是說笑的,九塵絕無此意!”
絕無此意?嚴風捏著茶杯的手微微停滯了兩秒,淡淡地說:“好自為之。”
許霓裳捏著帕子暗想,這個洛九塵真是愛出風頭,得,今日嚴風賞給她的字可比自己多了兩個。
李承鈺來得最晚,身上落了雨,滿桌的貴女都望過來,眸子裏全是讚賞和傾慕。
他渾不在意那些,抬眸看向角落裏的洛九塵,跟貪嘴的貓兒一樣,逗弄著盤子裏如意糕上的兔耳朵,笑的肆意明媚。
長公主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說:“今日的幕才剛開始呢。”
李承鈺的臉上揚起柔和的笑容說:“姑母說的是。”
陳如蘭側目望著氣宇軒昂的意中人,視線落在那遙遙的角落,隻覺得手中的菊花酒灼熱至極。
她輕輕地站起身說:“如蘭有些醉,想換到靠窗的位置去。”
李承鈺收回飄忽的目光,在桌椅下暗暗扯住她的衣袖說:“就坐這裏。”
華麗的幕布拉開,琉璃做的架子上,掛著一件衣服,薄如蟬翼,從右肩至裙角斜著繡了一排展翅欲飛的蝴蝶,流光溢彩,光華奪目。
現場一片驚歎聲,眾人都看直了眼睛,大氣也不敢出,生怕吹口氣,這寶貝就跑了。
連洛九塵這生平不愛華服之人也不禁看呆了。
於紅英一臉激動地說:“果然是件靈寶,聽說一旦找到主人,就會自動穿上身,也不知道今夜誰是這個幸運兒?”
京都貴女們一個個走上台去,從衣服麵前走過,皆是遺憾的搖搖頭下了場。
洛九塵走過百錦衣的時候,看到那些蝴蝶忽然有了生機,圍著自己轉起來。
她須臾間就被一股無形的雲霧包裹起來,溫暖妥帖,再一瞧,這衣服自動上身了!
我的媽呀,這是什麽狗屎運砸頭上了?
台下頓時就沸騰起來,隻聽餘紅英說:
“這可是靈寶,九塵姐姐,你真是好福氣!”
許霓裳不服氣地說:“這肯定弄錯了,算命的道士說我命格極貴,這該是屬於我的才對!”
林如意也附和著說:“憑什麽是她,我們不服!”
嚴風的目光立刻犀利的射向洛九塵,蹙起眉頭若有所思。
和親的事重賞之下依然沒人肯去,如今選中她,倒是棘手。
長公主慢條斯理的品了一口菊花茶說:
“洛將軍還在前線浴血奮戰,他的妹子被靈寶選中或許是一種吉兆。
預示著將軍定能凱旋歸來,霓裳,別耍小孩子脾氣。”
那個神畫師蘇小白微一沉吟,打量著洛九塵說:“請姑娘入畫。”
洛九塵皺著眉頭,端坐在案桌旁心想,今日的局到底是什麽?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李承鈺就這麽輕易放過自己了麽?這不太像是他的作風。
她忽然覺察到背後有道冰冷的目光緊緊地追隨著自己,洛九塵循著目光看到嚴風的冰山臉上帶了幾分沉重。
畫筆沙沙作響,不一會兒,從畫中嫋嫋婷婷的走出一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子。
梳著流雲髻,纖長的睫毛撲閃著,如鮮嫩的花苞一般,拉著自己的手說:“來!”
百錦衣包裹著那個幻影隨風旋轉著,洛九塵盯著自己的幻影簡直看呆了,真是人靠衣裝,這還是本姑娘麽?簡直都不敢認了!
台下更是驚歎聲一片:
“洛九塵原來這麽美?這是施了魔法吧?”
“神女現世也不過如此吧?”
小孩子,長大了呢,李承鈺瞧著那個畫裏走出的幻影,輕輕地勾了勾嘴角。
宴席散後,長公主斜倚在貴妃榻上,正在閉目養神,就聽侍女來報,清遠王嚴風求見。
是為他的好友洛懷遠鳴不平來的,她笑著說:
“來人,上茶。”
“此事不可。”嚴風大步走進來,直截了當地說。
“靈寶認主的風聲已經傳出,這件事沒有轉圜餘地了。”端敏長公主淡淡地說。
“有的。”嚴風冰冷的眸子射向她一字一句,啞聲說。
他依然是冰山一樣冷漠的神情,語調平淡無波,長公主卻從他的鳳眸裏看出一絲殺意。
端敏長公主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說:“慢走不送。”
洛九塵坐在馬車上,還有些恍惚,今日的筵席竟然隻是靈寶認主,團結友愛的目的?
沒有陰謀,沒有算計?一定是什麽細節被自己遺漏了,她正苦思冥想著,馬車被人攔住了。
候在馬車外的侍女低眉斂目躬身說:“洛姑娘留步,永壽宮皇後娘娘有請。”
看,真是念什麽來什麽,洛九塵壓下心底的慌亂,端正地行了一禮說:“臣女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