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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尚元--乾和

  事與願違往往是所有事情的常態,肖毅的弓箭倒是收的快,可是他身後不遠處的一個侍衛,年紀本就,見到這個陣勢難免有些不知所措,一個沒收住,弓箭便射了出來,又恰好不偏不倚的衝著沐垚的麵門襲來,帶著凜冽的風,眾人皆是一驚,隻見沐垚不慌不忙的側了頭,弓箭便落在了站在她身後的宇文素麵前,宇文素一揮劍便將那利箭劈成了兩截,奈何他身後的人卻根本不給肖毅那邊反應的機會,一擁而上,直直的向著對麵的人刺去。


  沐垚伸手拉著宇文程迅速的後退,匕首卻一直貼在宇文程的脖頸上,沒有片刻離開過,宇文程有些站不穩,如果不是沐垚手上傳來的力道鉗製住他,他可能就癱軟在地上,爬不起來了。沐垚感覺到他的顫抖,不由得在心中冷笑,在他耳邊輕聲道:“這就是康親王想看到的嗎?一片血紅?”沐垚的話音剛落,就有兩個饒血濺到了宇文程的臉上,溫熱的血和著冰冷的風將宇文程心中僅存的那一點點膽氣都消耗盡了,他癱坐在地上,低著頭道:“是我··是我輸了,是我輸了。”


  沐垚蹲下身子,將匕首收了起來,抓起地上的一把白雪塞在了他的傷口上,等到手中的血全都被染紅了才將手攤開,道:“看見了嗎?血是一定會染紅雪的,這是千古的定律,你竟然還想要試圖去改變?是誰給了你這麽大的勇氣,如此大的膽子?太後嗎?太後不過就是看中了你的無用,將你視作傀儡罷了,你以為登上那至尊之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嗎?”


  宇文程呆滯的聽著沐垚的話,嗬嗬笑了兩聲,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傷口,嘴唇發白,道:“我本以為太子是難對付的,沒想到太子妃的心竟然更狠,你就不怕我死在這兒,你難以交代嗎?”沐垚挑眉看了看他,道:“交代什麽?太子若登上王位,你即便是死了,也不過就是個篡奪皇位未成而被伏誅的親王罷了。這不是你本來的打算嗎?隻不過結局不同罷了。”


  “太後曾經提醒過我,提防你要更甚於太子,可是我沒信過,我想著你本來不過就是一個弱女子罷了,能有什麽見識,隻要將弓箭抵在你的頭上,哪裏還會再敢多嘴,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你。”沐垚沒有接話,她為什麽會不怕?因為她覺得死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相反,生存在這個偌大的宮城裏才是無盡的可怕。從宇文霖、宇文拓、宇文晉到宇文程,他們自己身上都有一道道的關口要闖過去,奈何他們沒有看明白,闖過一關不代表一切都萬事大吉,還有新的更艱難的關口在等著他們,什麽時候能夠挨完?什麽時候能夠結束?恐怕就隻有像父皇一樣臥在那病榻之上才算結束吧。


  片刻的功夫,眼前的人便一個接著一個的倒在霖上,再也爬不起來,肖毅也被宇文素的劍幾砍傷,手捂著胸口,口中滿是血,他心有不甘的看著宇文程,那是他選擇的主子,如今現實告訴他,他的選擇錯的到底有多麽的離譜。


  宇文素站在他的麵前,看著一地被染紅的皚皚白雪,呼嘯的風掠過他堅毅的麵龐,透著滿麵的肅殺之氣,他將劍抵在肖毅的咽喉,道:“本王不會殺你,我會將你帶到太後麵前去,讓她親眼看看失敗到底是什麽滋味。”他的唇畔掛起微微的笑容,當年的稚氣已經被如今的狠厲所替代,這是時間的作用嗎?沐垚想著,恐怕是黑暗中暗箭的作用吧。


  宮門的守衛看著躺在雪地裏橫七豎澳屍體和滿地的鮮紅,又看著越過這些人堅定的向前走去的沐垚,心中不知是恐懼亦或是敬佩,他們這群大男人看了這一幕都不由得害怕,而她卻如同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著,她黑白相間的大衩上沾染了斑斑血跡,卻沒有一塊屬於她自己,她就像是從月光中走出來的魔鬼一般帶著幽暗的氣息。


  宇文素手中抓住落魄到極致的宇文程,就像是牽著一個已經破碎的木偶娃娃,看到太後的一瞬間眼中帶著勝利者的嘲諷微笑,皇上的嬪妃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見到剛剛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幾個人如今再回來就完全變了模樣,三五個擠在一塊縮在遠處,隻敢用餘光打量著他們,猜測到底出了什麽事。


  嘉貴嬪一看到宇文程身上的血跡,便衝了過來,雙手撫上他的傷口,聲音帶著恐懼的嘶吼著:“程兒,你這是怎麽了?我的程兒啊··”宇文程的雙手沾著血,握住他母妃的手,臉色蒼白,道:“母妃,我敗了。”隨即垂下了頭,心靈上與身體上的雙重打擊好像徹底擊垮了他,他原本高昂的頭就如同墜了千金般再也沒有抬起的力量。


  太後走上前來,看著宇文程,又看了看宇文素,坐在椅子上,道:“心狠至如此。”宇文素抿著唇微微一笑,拱手俯身道:“一切都是跟著祖母學的,不過皮毛而已。”太後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看著沐垚,聲音冰冰涼涼的如同這冬日清晨的寒風,道:“你們是非要趕盡殺絕才作罷嗎?”


  沐垚微微搖頭,這真的是應了那句惡人先告狀啊,道:“太後娘娘錯了,如果我們非要趕盡殺絕,此時康親王便不會在這殿中,他假傳聖旨,本應該就地伏誅的。太後是嗎?”“接下來你們要做什麽?”太後一臉警覺的看著她,他們已經將落敗的宇文程送到了自己的麵前,這是不是就意味著他們下一個對付的人便會是自己。


  沐垚坐在椅子上,她覺得甚是疲累,對著太後道:“太後娘娘,垚兒已經折騰了這一夜了,您也折騰到如今,也是時候該好好歇一歇了。”婧貴嬪此時從內殿走了出來,接過沐垚的話頭,道:“剛剛太後娘娘與嘉貴嬪姐姐在內殿的時候坐立不安,我還以為是為了皇上的病而擔憂,如今看來,並非如此啊,原來竟是擔憂康親王到底是否能夠將那假的聖旨傳出去。”


  太後回過頭去看她,冷冽的眼神從她的麵上劃過,道:“你一個宮妃,竟然信口雌黃,哀家何時坐立不安,康親王假傳聖旨哀家如何知曉。”嘉貴嬪聽到這話整個人如同被雷擊中了一般,震驚的看著太後,跪著走到太後的腳邊,拽著她的衣角忍不住開口道:“太後娘娘,假傳聖旨的事情明明是您授意的,如今卻將一切錯處都推到程兒的身上嗎?程兒是您的孫兒,您就要置他的死活於不顧麽?”


  太後皺了皺眉頭,終究還是沒忍住,一巴掌便搭在了嘉貴嬪的臉上,她的護甲未曾取下,這一巴掌下去,嘉貴嬪原本白淨的臉上頓時劃出了兩個血道子,顯著猙獰可怖,嘉貴嬪疼的頭一陣陣的發昏,還想要再什麽,可是康親王妃廖清涵此時走向了她,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衫,衝著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下去。


  奈何嘉貴嬪一向是個傻子,看著廖清涵更添了幾分厭惡,一把便將她推倒了,指著太後,對著宇文翼憤恨的道:“此事的主謀是太後娘娘,康親王不過就是被利用了,還請太子殿下明察。”太後頓時氣得不出話來,暗暗後悔著當初為什麽會選擇了這樣一對扶不起的母子來,如果自己能夠不牽扯進來,那麽自然會想辦法去救下宇文程,可是他們非要將她拖下水,以為這樣就能夠擺脫掉自己的罪名。


  宇文翼看了一眼嘉貴嬪,道:“太後娘娘是父皇的母後,怎麽會做這樣沒有分寸的事情,嘉貴嬪與康親王還是不要隨意攀扯了。”罷根本不顧嘉貴嬪想要再次分辨的樣子,而是對著宇文素道:“太後娘娘在這兒坐了半宿了,想必也累了,素兒,你送太後娘娘回壽安宮中好好的將養吧,沒有事情便不必再勞動了。”


  宇文素得了令,便根本顧不得太後的反抗,讓兩個丫頭駕著太後便將她送上了鳳鸞車,將她帶回了壽安宮鄭皇上的妃嬪們看到這一幕全都嚇壞了,如今的太子果然是手段狠厲,竟然敢如此公然將皇上的母後囚禁在壽安宮中,如此想來恐怕嘉貴嬪與宇文程的下場隻會更慘些。


  沐垚揉了揉有些發疼的腦仁,對著她身邊的墨荷輕聲吩咐著:“你去給我倒杯茶來,折騰這許久我都有些乏了。”婧貴嬪聽罷之後也不去在意自己的身份,端了一杯茶遞到沐垚的手中,對她道:“李太醫與徐太醫為皇上又擇了方子,剛剛用了藥半個多時辰,恐怕醒來還得等一等。”沐垚微微點頭,明白她的意思,皇上醒來之前將所有事情都處理妥當是綽綽有餘的。


  慤貴妃從內殿走了出來,看著跪在地上頭發散落的嘉貴嬪,微微皺眉,道:“嘉貴嬪與康親王宇文程假傳聖旨,又攀扯太後娘娘,罪上加罪。康親王宇文程自然等到皇上醒來之後發落,而本宮主理後宮便不得不為皇上分擔這後宮的瑣事,不讓皇上煩憂。嘉貴嬪降為庶人,禁足在她的翎羽殿中,讓宮中的精奇嬤嬤細細的審問,待到事情了了,自然會給宮中的眾位妹妹一個交代。”


  嘉貴嬪連冤枉兩個字都沒有喊出聲便被拖了出去,而宇文程便讓宇文翼吩咐著先關押至大理寺中,是等著父皇醒來再行發落,可是皇上卻再也沒有醒來。


  三日之後,臘月初二,尚元這個年號徹底終結,皇上薨逝。慤貴妃的眼淚從白日裏流到黑夜,又從黑夜流到白日。太子宇文翼登基為帝,太子妃蔣沐垚冊封為皇後,太子生母慤貴妃為太後,改年號為乾和。


  皇上登基大典結束之後,沐垚獨自去了太後的壽安宮中,她身穿著皇後的華服,黑色的長袍繡著紅色的袞邊,白色仙鶴圍繞在金色鳳荒周圍,透著華貴與萬眾矚目的高貴,頭上的九鳳冠羽重重的壓著她,讓她覺得倍感沉重。


  壽安宮是從自幼成長的地方,如今許久未曾修葺竟然顯著微微破敗,太後的頭發依然高高的束起,身上穿著明黃色的長裙,端坐在那正殿的鳳椅之上,頭上鳳釵上的流蘇在她的發髻間輕輕搖擺,她雙手交握著,不發一詞,看著站在殿內的沐垚,麵上神色複雜,開口道:“哀家的兒子還是早一步去了。”


  沐垚逆著光看著麵前的老人,她的臉上已經布滿了皺紋,頭發也是斑白,眼睛已經不似當初的明亮,透著渾濁的味道。“您應該早就想到的,如果不是因為你,恐怕先皇不會在這個年紀就薨逝。”太後微微揚起唇角,眼中卻帶著淚,笑道:“如今,不是正和你的心願嗎?你成為這後宮的主人,成為子女子的表率,成為這至高無上的皇後。”


  “外祖母竟從來不懂沐垚,沐垚所求的從來都不是這些。”她的聲音在這偌大的宮殿中回響著,一遍遍的衝向戚嫣如的耳朵,她微微一笑,歎了一口氣道:“這聲外祖母,哀家已經許久都不曾聽過了。不想有生之年竟然還能夠聽得到。”她的聲音一頓,繼續道:“你我之間的恩怨可能這一生都不能再解開了吧。”


  沐垚心中湧起一股淒然,麵前的人曾是自己人生的操控者,因為她,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親人,失去了孩子,失去了戀人,失去了原本平淡而無憂的一生,恨,是真的恨,可是恨過之後呢,好像什麽也沒有剩下,如今回望過去,好像更多的是可惜,可惜了自己的人生,也可惜了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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