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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騙不過的隻有自己

  榮極一時的端親王府被抄家了,連原本皇帝禦筆提的金字匾額也被來來往往的人踩在了腳下。孫怡然站在院落正中,看著自己生活四年多的地方,心中夾雜著無奈與心酸,她仔細的回想著在這裏的生活,轉過身卻發現什麽美好好像都沒有,她在這裏終日惶惶不安,看到的從來都是宇文晉的背影。算了,這樣也沒什麽不好的,幸與不幸都有盡頭,而那盡頭就是你徹底逃離了原本的世界,或者徹底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被推向詔獄的監牢裏時,孫怡然竟然一反常態的淡定,連她自己都詫異自己的這種心情,她一向都是有了不高興定要出來,有了惱怒定要抒發出來,有了恨得人定要讓她受盡苦難的人,如今,卻能夠忍受的了別饒推搡,忍受的了這潮濕陰暗的地方,也忍受的了老鼠悉悉索索的聲響。


  宇文晉是兩日之前就被送到了詔獄,他還記得他被盛蕭然帶回來之後與父皇在上陽宮呆了整整一日,他很久都沒有看到自己的父皇了,或者可以是很久沒有好好的看看自己的父皇了,他更瘦了些,曾經明亮的眼眸變得暗淡,原本黑亮的發絲中也夾雜著斑駁白發,不過幾年的功夫罷了,原來一個人竟然可以老的這樣快。


  “晉兒,你回來了?”那日,宇文晉被推到了上陽宮之後,外頭的人便將門牢牢的關上了,隻留下他與有些生疏的父皇,而這句話是父皇對他的第一句話,好像並不是對一個起兵造反的兒子的,而是仿佛他出征歸來,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詢問。他跪在地上,忍不住抬頭,卻一句話也不出來。


  皇上強撐著身子,從龍椅上走下來,他身穿了一件黑色的龍袍,龍頭的兩根須子是用金線繡著的,像一道陽光一樣晃著宇文晉的眼睛,他忍不住的眯了眯眼,不知道是不是在努力將已經逼到眼角的淚水退回到心裏去。


  一隻溫熱卻粗糙的手掌撫過宇文晉灰沉的麵頰,皇上坐在地上,對著自己曾經心愛的兒子,眼中滿是淒涼,道:“皇位對你來就那麽重要嗎?”宇文晉被這一句話問住了,好像從就有人不停的在他耳邊你要成為儲君你要成為帝王,不論是他的母妃還是他的祖母都是這樣告訴他的,讓他遮掩自己的鋒芒,蟄伏之後,再讓全下的人看到他的鋒芒,他就一定會打敗宇文霖而成為儲君。


  “父皇,終日裏有人告訴你你要成為儲君的那種心情你懂嗎?”皇上微微皺眉,好像回到了自己的時候,似乎並不是特別能夠理解自己兒子的心情,卻又能夠明白他那種艱辛,因為自己的親生哥哥,好像也是被母後這樣耳提麵命過來的,哥哥的疲憊與失落之情落在他的眼裏,像極了如今的宇文晉。


  “父皇,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爭,要搶,可是好像周圍所有人都在極力的將我推向這條路。走上了這條路便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他們將所有的後路都斬斷了,身後就是萬丈深淵,如果我回頭就是跌落其中粉身碎骨,甚至到後來我稍微走的慢一些也同樣會被深淵吞噬。”宇文晉跪坐在地上,神情淡淡的,好像在講述著別饒心情,這些話他都沒有對任何人過,其實,這些事情也是最近才想得明白的。這幾年隻顧著爭搶,根本沒有回過頭好好的看一看,想一想,坐在囚車上被帶回來的幾裏,他想的比這幾年所想的都多,沒有人知道他多麽想過安安穩穩太太平平的日子,對自己來那竟然是一種奢望。


  看著這個與自己五分相似的兒子,他的麵色是灰白的,也是灰敗的,皇上雖然怨他,卻終究還是心疼,道:“到底,你終究還是迷失了自己,朕能原諒你所做的種種,甚至能夠原諒你起兵造反,但是你殺害自己的兄弟,朕斷斷不能原諒。”皇上的語氣中也與宇文晉一樣平淡,好像已經沒有生氣的力氣了一般,不過就是將自己心中的想法陳述給他聽。


  宇文晉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緩了許久才點頭道:“其實,兒臣也不能原諒自己。這輩子兒臣做了許多錯事,錯失了很多人,如今想來,失敗透了。今日,兒臣隻求一死,還望下輩子不再生在帝王家。”他忽然間想起,當初太子妃臧文芷死的時候坊間傳的最多的就是身為太子妃竟然出如茨話來,不免令人唏噓。當時,他還曾笑她的心性兒太,如今輪到自己頭上,才知道這句話包含了多少的故事與無奈。


  那日深夜,皇上派人將宇文晉送到了詔獄中,那座監牢是關押皇家重犯的人,已經有許多年不曾開啟過了。這兩,宇文晉在這連陽光都隻能照射一絲絲進來的陰暗地方數著腳下的幹草過著日子,卻感到無比的輕鬆,這是自己二十幾年來唯一輕鬆的日子,不用想著朝局不用算著手段,一心一意的回憶著從前那些青蔥的年華,想得最多的就是沐垚,在自己的生命中唯一能夠給自己慰藉的那個人。他與沐垚從在宮中相識,沐垚是自己姑母的女兒,性子開朗又不失溫和,極其聰明,很的時候便喜歡跟著他,在他身後用甜甜的聲音叫著晉哥哥,所有人都以為沐垚對他用情極深,而自己是被她黏來的,隻有他自己知道,早在沐垚喜歡他之前宇文晉便已經將心交給了沐垚。


  那年,他出征的前一夜裏,沐垚忍住眼淚的模樣他永遠都記得,沐垚極為擔心極其不舍,卻依然含著淚水笑著對他:“晉哥哥,你一定能夠勝利凱旋歸來。”宇文晉看著她可愛的樣子,忍不住拉住她的手親吻了她的唇畔,那滋味至今還記得,就像一枚甜甜的櫻桃一般融化在他的心裏,他:“垚兒,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等著我回來,我便會向父皇求娶你的。”


  出征之後,他最最想念的便是沐垚,得了空便會給沐垚寫信,卻沒有得到他的回信,直到有一,太後娘娘派人來對他要想要完成他的抱負,能娶的人隻有孫怡然,他不願意妥協,求了太後好久,也求了母妃好久,可是母妃在信中對他,如果他再執念,太後隻有在他出征回來之前便將沐垚嫁給其他人,這句話擊垮了他,讓他不得不妥協,他不願意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愛著人推到別饒手鄭他給沐垚寫了一封長信,告訴她自己的心,讓她一定要等著自己,雖然他會按照太後與母妃的意思求娶孫怡然,但是一定不會放棄沐垚,等到他功成名就能夠自己做主的那一日,一定會將沐垚娶回家,給她所有的承諾都會兌現。


  後來他才知道那封信並沒有落到沐垚的手裏,甚至他給沐垚寫的每一封信都沒有落到沐垚的手裏,他所傾訴的相思之苦,卻根本沒有落在相思之饒眼裏。回朝的那一日他按照太後與母妃的想法求娶了孫怡然,父皇高興便答應了他的求娶之情,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與自己一同出征的宇文翼竟然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兒求娶了沐垚。那一刻誰也不知道他心裏有多痛,他隱忍了那麽久就是為了自己心愛的人,卻一著不慎便徹底失去了她。


  從那以後他看見宇文翼的麵龐就恨不得揮拳上去,他感受到了背叛,他們兩個曾經共同上陣殺敵,一同對著月光喝酒來訴心中的感慨,他將宇文翼當做好兄弟好知己,可是他卻娶了自己最為心愛的女人,他竟然沒有看出來宇文翼對沐垚的心思,那一刻他胸口憋悶的不僅僅是後悔兩個字便能夠傾訴的盡的。


  沐垚與宇文翼大婚的那一日,宇文晉回到府裏喝了許多的酒,像是有仇一般,恨不得淹死在那酒裏,他不能想象宇文翼與沐垚在一起的樣子,他會抱著她,親吻她,無比的親密,想到此處他便再也忍不住了,走到了自己成婚兩個月都未曾踏入的臥房。孫怡然的樣子其實與沐垚是有兩三分相似的,隻不過性子不同,孫怡然張揚而跋扈,是宇文晉最最不喜歡的,可是酒一向都是能夠亂人心的。


  第二他早早的便起了床,看見躺在自己身側的女人忍不住的後悔,竟然覺得無比的難過,好像那是對沐垚的背叛。他想了許久,忍了許久,卻終究沒有忍下心中的思念,借口前去向太後請安帶著孫怡然便入了宮,他知道,宇文翼一定帶著沐垚前去的,哪怕見她一麵也是好的。


  從壽安宮的正殿裏出來便看見了宇文翼與沐垚站在那兒,宇文翼的手牢牢的牽住沐垚的手,他們的影子在地麵上交疊在一起,那一幕落在他的心裏,擊碎了他好不容易掩飾好的假麵,他沒有辦法再去看,可是孫怡然卻不放過他,或者不願意放過沐垚,不願意放過他與沐垚兩個人曾經的回憶,句句話都在提醒著自己,兩個人已經如同站在了銀河兩旁的牛郎與織女,而喜鵲都已經飛走了,再也不會搭上一座穩穩的橋梁讓他們彼此擁抱。


  後來,沐垚有了身孕,失去了孩子,收養了絮漓,宇文翼出征後沐垚再次有了身孕,宇文晉便又忍不住的去關心她,並非因為那孩子與自己有什麽關係,隻是心疼她,一個女人無父無母疼愛,夫君又不在身邊,心中每每想起便不由自主的派人送去各種各樣的東西,雖然她不接受卻依然不能動搖他的心,佑兒出生,宇文晉甚是高興,她終於留住了自己的孩子,能夠開解她原本失去第一個孩子的傷心。可是,好景不長,佑兒就這樣死了,他本以為沐垚會就此一蹶不振,可當她再次出現在自己的麵前的時候,宇文晉愣了許久,並非因為沐垚能夠站起來,而是因為她的臉上雖然在笑著卻已經沒有了年少時候的那份純真與善良,更多的是壓抑與隱忍。


  從那以後,他便更是依賴起了念兮,那個與沐垚七分相似的女子,念兮是真的愛著自己的,沒到夜裏,他半睡半醒之間都能感覺到一雙溫柔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龐,念兮的聲音輕柔的在自己的麵前低低輕喃,著她對自己的愛意,她的聲音與沐垚也是相似的,宇文晉並未曾阻止過她,而是愛上了這種滋味,好像重新過了一次自己的人生,那人生中並沒有遺憾,都是甜甜的美好滋味。沒有爭鬥,沒有太後,沒有母妃,沒有孫怡然,沒有宇文翼,隻有他與年少時候的沐垚,兩個人在山野的花草之間相依相偎,周遭的一切都是充滿了生氣的,透著那麽真實。時間久了,宇文晉有時候都在恍惚,到底哪一種人生才是真正的,是在朝野之上的那個他,還是在山水間的那個他。


  隔著牆壁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侍衛們又推搡了一個人進來,就在自己監牢的牆那頭,不用想也知道是孫怡然。這詔獄裏頭能進來的都是皇族的人,而能夠受到自己牽連的必然是她,不過出其意外的是他並沒有聽到孫怡然的聲音,那些侍衛挎著刀隨著沉重的腳步聲離開之後,他便湊到牆邊,仔細的去聽那邊的動靜,可是過了許久依然沒有任何的聲響,他有些迷糊了,難不成不是孫怡然,可是不管是誰都應該知道他在這裏,不會一點聲音都沒有,難道來的人已經昏死了過去?

  過了許久,宇文晉忍不住想要開口,可是好幾沒有話了,聲音都有些嘶啞,道:“是你嗎?”孫怡然聽到宇文晉的聲音心咚唚快速的跳了兩下,忍不住牽動嘴唇笑了笑,心中暗暗自嘲,原來聽到他的聲音竟然還是會有心動的感覺,看來再怎麽掩飾也是沒有用的,自己能騙得過別人,永遠都騙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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