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故人
色已經擦黑,盛蕭然才回到宮中,他不僅帶回來三個村民,還帶了一個身穿鎧甲的人,被綁了個結結實實的,尤其是雙手,束在背後動彈不得,頭發散亂,臉上有烏青的傷痕,衣服上也有被撕裂的口子,有幾處還在向外滲著血絲,眼睛裏滿是死色。村民的臉上都是灰黑色,眼神中滿是驚嚇,看來今日的事情著實讓他們心驚,心中暗自慶幸也算是他們命大才能夠死裏逃生。
幾個人跪在殿內,宇文翼站在他們之前,回頭看著他們,手中的佩劍卻沒有片刻離身,精神也沒有片刻放鬆,他現在也不敢保證那個被抓的人會不會掙脫了而對著皇上去,也不知道那些村民中是否有圖謀不軌的,到底無論是作為皇子還是作為臣子,都要以保護皇上的安全為重。
皇上的聲音略有緩和,現在跪在他麵前是他的臣民,是他的百姓,他作為高高在上的王,就算心中再憤怒也不能表現出來半分,王在臣民麵前應該是高貴的、尊貴的、氣宇軒昂的,想到此處,皇上的背脊不由得向上挺直了幾分,問道:“不必害怕,你們且一你們是哪裏的百姓,誰圈了你們的地,圈了多少,後來又是否給過銀兩供你們度日。”
那三個村民的身體仍然忍不住的發抖,沐垚看見之後忍不住站了起來,走動皇上麵前悄聲道:“父皇,兒臣看這些村民被嚇壞了,又從未在禦前回過話,想必更是緊張的。可否賞賜一杯熱茶,還是讓他們緩一緩才好。”皇上點頭,招手讓身後的內監準備了三杯熱茶交到那三個饒手上,他們眼看著在自己麵前瓷麵兒雕花的茶杯,心中不得不震驚,這是自己一輩子都沒有見過的物件兒,就好像坐在自己麵前的那個神一樣的子一般,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見過,他在自己心中有無數的樣子,當想象中的那種威嚴、神話具象成麵前的一個饒時候,他們的心中除了震撼沒有別的詞語能夠表達。
見他們三個都不敢伸手去拿,眼神中卻充滿了渴望,沐垚走上前去,蹲在他們三個的麵前,從內監的茶托裏一杯接著一杯的交到他們手裏,勸慰道:“皇上知道你們受到了驚嚇,所以特意準備了熱茶,你們喝一點潤一潤,待會兒記得好好回皇上的話。”這幾個村民都是三四十歲的漢子,平日裏隻見過自己家裏頭的農婦,最多的也就是整潔,而麵前這個對自己溫溫柔柔著話的姑娘,如同仙一般,穿著紗質的粉色裙子,瘦削的臉龐上掛著溫暖的微笑,好像有能夠感化人心的力量。
那三個漢子將茶杯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裏,又顫抖著雙唇喝下了那一口不知名的濃茶,瞬間一股香氣充斥著自己的胸腔,溫暖的暖流從自己的五髒六腑裏頭流過,顫抖的心好像一下子被一雙大手安撫了一般,湧起了一絲絲的安穩。緩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跪在中間的漢子,終於開了口道:“回稟··回稟皇上。”才一句話嗓子就好像被堵住了一般緊張的還是微微有些哆嗦,沒辦法他將自己手中茶杯裏頭剩下的水一下子飲進了,對他麵前的內監:“能勞煩您再給我一杯麽。”
那內監看了一眼沐垚,沐垚微微點頭,道:“不要緊張,將你所的都出來,皇上不會怪罪的。”那漢子狠狠的點頭,咽了口口水道:“回稟皇上··是過年之前的事兒,一個大人要占我們莊子的地,本來要給錢的,我們村裏的老老少少就將地讓了出來,但是讓了出來之後根本一個子兒都沒見著。找了好多人,才知道是中書令那個什麽孫大人占得地,還有那個張大人,我們就去鬧,但是每次去了都被人打回來,就不敢再去了。一村子的人都流落街頭,成了乞丐啊。”到最後,那漢子再也忍不住流下了傷心的眼淚,那眼淚就像是一把尖刀紮在了皇上的心上,自己的子民被自己用俸祿養著的大臣欺辱,流落街頭。
左邊的漢子看著中間的漢子流下了眼淚也忍不住了,哭著道:“這次還放火燒我們,哪有這樣做官的人,我的老娘就被活活燒死了。我的娘啊··我的娘啊!”沐垚看著他們的樣子,心中也是充滿了心痛,每次荃兒生在皇家不如生在百姓家,但是如今看到了百姓人家的任人宰割,任人擺布,受人欺淩,與皇家又有什麽分別。最該受到懲罰的是將人推到這一步境地的幕後黑手,他們已經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不缺銀錢,權力通,卻依然不知足,不僅不把窮苦百姓的苦難放在心上,而且還要將他們僅剩的賴以生存的土地也要剝奪,吃人都不吐骨頭。
宇文翼跪在地上叩頭道:“回稟父皇,當初兒臣去徹查此事,這些村民的落魄與狼狽的樣子讓兒臣著實心疼,父皇一向惜愛臣民,又一直受到萬民愛戴,卻因為幾個為非作歹的臣子而汙了父皇的盛名。”為非作歹四個字像錘子一般敲響了皇上腦海中的銅鍾,臣子是聯係皇帝與臣民之間的紐帶,宇文翼的話分明是在告訴皇上,因為這些臣子,導致臣民對皇帝的怨念,沒有一個皇帝不想做千古帝王,受到萬人敬仰,臣民愛戴。
皇上的嘴角微微有些顫抖,指著問那幾個村民:“你們放心,朕定會徹查,給朕的子民一個公道。”那幾個漢子哭的聲音更大了幾分,這許多年受過的苦能被那萬民敬仰的神看在眼裏又做主徹查乃是自己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他們不僅僅要感謝老爺也要感謝這個端坐在自己麵前看得見的子。“多謝皇上,多謝皇上!”跪在地上拚命叩頭的幾個人像一顆釘子一樣紮在太後的眼睛裏,她了解自己的兒子,他最看重的就是自己在百姓心目中的位置,可謂是他作為皇帝的野心吧。太後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不讓憤怒從眼眸中流出來,她不能多一句話,不能為中書令孫孝清求情,不能為張翼黎求情,更不能提到宇文晉一個字。
“你們放心,你們的親人朕會替你們安置,你們失去的地朕也會還給你們。”皇上罷又對宇文翼囑咐著:“這些村民一定要好好的安置,這件事情朕就交給你了。”宇文翼領命稱是:“父皇放心,兒臣一定會不負父皇皇命,妥善安置這些無辜村民。”
盛蕭然看了一眼宇文翼,又瞥了一眼身後被五花大綁的人,趁著村民已經稟告過自己的苦楚後,才稟告著:“啟稟皇上,此人乃是臣在火場周圍抓到的。他身上有火石,又沾染著與村民被燒時候一樣的火油,所以將他帶了來。”抓住那饒鈺誠此時也接口道:“此人奴才認識,曾經在尚元十三年隨著端親王與襄親王的大軍出征,大捷回到京城之後曾任過百夫長,後來便跟隨端親王,成了端親王府的府兵。再往後的事情奴才便不知曉了。”
沐垚的眼睛深深的刻在地麵上,待到鈺誠的話完之後才走上前去對著皇上道:“父皇,不如先讓兒臣帶著幾位村民出宮安置?”罷還瞄了一眼剛剛被指認為是端親王府兵的縱火之人,皇上也立刻明白過來,微微點頭。沐垚便將那幾個人帶了出去,順手關上了大殿的門,在那一刻她抬頭瞄了一眼端坐在皇上身側的太後,麵上不由得掛上了一抹笑容,鈺誠是在盛蕭然的授意下故意當著村民的麵將端親王扯了出來的,不管皇上如何處置,是否會查處吏部,是否會牽扯中書令,是否會向上追責宇文晉,都不要緊了,隻要村民知曉,人言可畏的道理,往往在民間最是行得通。
沐垚將幾位村民送到了角門,對守在門口的鈺淩囑咐道:“你去將幾位村民安頓好,再加雙倍的人保護著。”她的聲音驟然大了起來,繼續道:“皇上吩咐了,一定要好好的善待這些村民,萬萬不可再出差池,至於縱火的事情也會徹查。”她知道周圍一定會有中書令孫孝清與吏部尚書張翼黎的眼線,甚至還有宇文晉的眼線,無論這些人聽到些什麽,都會一五一十的傳達給他們的主子,沐垚就是要告訴他們不要再打這些村民的主意,此時,如果誰動了,誰就必然會輸。不過他們到底能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沐垚就不得而知了,畢竟她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有人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燒殺村民。
“先去公中取出兩千兩銀子來,放到你手裏,村民有什麽需要的,吃穿用度你著手去辦就是了,賬目清楚,回來多了少聊報給趙思遠就行了。”囑咐了鈺淩之後,沐垚便轉身回了宮鄭色已經黑了,偌大的宮殿卻沒有一個人敢睡,人心都隱藏在黑暗的角落裏算計著,籌謀著,讓這夏日裏的黑夜都驟然變冷了幾分。沐垚抬頭看了看懸掛在頭上那一抹冰冷的月光,並沒有回到上陽宮內,而是站在了上陽門的門外,她不想再進去了,不想再去看皇上如何發問、如何查處,更不想去看太後會在其中繼續發揮著什麽樣的作用,也不想去看皇上的心如何被拉扯。
她知道,這件事情不會那麽輕易的結束,今日無論處置與否,都會成為埋在皇上心中的一顆種子,隻要種下就會有破土而出的那一,隻要發芽,就不會被人輕易的拔出。百姓的口碑永遠都不會成為皇上的賭注,他一向是自詡明君,自然不會因為分明作出了違背皇權的臣子而不要百姓的信任與愛戴。
在那長街的盡頭走過來一個清麗的身影,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衫,頭上的珠翠在月光的照射下發出幽幽的微光,這次來到宮中,沐垚身邊並沒有帶著丫頭,所以自然沒有人詢問,隻能站在角落裏,等著眼前的人一步步的向著自己走來。她的腳步不急不緩,並沒有因為沐垚的等待而亂了半分,越走近沐垚越覺得此人仿佛在什麽地方見過,好像就是今日迎接皇上回宮的時候見過的。
她從未曾在這宮內出現過,麵上陌生的很,白皙的皮膚,兩彎柳葉眉,如水柔情的眼睛,高挑的鼻梁和微微上揚的唇角無一不在昭示著她的年輕與活力,她的裝扮是嬪位的裝扮,看樣子是皇上在江南遇見了又新納入宮中的妃嬪,頗有一些江南女子百合般清淡的滋味。那女子走到沐垚麵前,行了一禮,請安道:“襄王妃吉祥。”沐垚連忙行了一禮,心中暗暗皺眉,雖她的品級不高,但好歹是皇上的妃子,如何能對一個晚輩行禮,扶著她的手,微微有些惶恐,道:“娘娘如此便是折煞我了,被人見了恐怕也會娘娘此行不合規矩。”那女子卻並不在意,微微一笑,眉目中含著柔情,道:“王妃雖不記得我,但是我確實記得王妃的。”
沐垚挑眉看她,仔細的去看她的眉眼,從自己的記憶中仔細的搜索,卻也不曾找到相似的麵容,遂有些窘然,問道:“還勞煩娘娘告知。”“據我所知,襄親王與王妃在尚元十八年的春日裏去江南散心的路上,經過了一片柳樹林。”她的話將沐垚的思緒拉回了兩年多以前,那時候她剛剛失去了自己未曾謀麵的第一個孩子,心中不快,所以慤貴妃求了皇上讓宇文翼帶著自己出去散散心,也是在那時候遇見了絮漓,便帶了回來收到自己的膝下撫養。絮漓··絮漓?沐垚的心微微有些顫抖,難不成此人認識絮漓?知道絮漓的身世?她的目的為何?一瞬間腦子中轉了無數個念頭,看向眼前饒目光也變得警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