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章 記憶（下）
哈維爾化身的陰影在原地飄忽不定，時隱時現，不過由於形態的變化，其他的幾位一級巫師無法看到他現在的表情。
時間彷彿變得緩慢了許多，他們四人的目光越過了虎視眈眈的八隻雄蟲，看向了已經恢復了實力的雄蟲。
它此刻正在大發神威，橫衝直撞肆意的破壞著哈維爾布置的陰影大網。
就在這時，已經變淡了許多的陰影小池忽然有了全新的變化，掀起了陣陣波紋。
雄蟲恢復實力之後，頗有種睥睨天下的雄姿，哪裡會在乎這些小小的變化？
自然是一個加速沖了過去，想要將這裡的陰影能量徹底驅散。
就在二者觸碰的那一瞬間，圓池內的陰影再次消散了大半，但之後的結果卻出乎了大家的預料。
因為消散之後的圓池內竟然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幽暗不明的裂痕。
而雄蟲的一隻觸角，已經插入了裂痕之中。
「那是……」
老女巫眼神迅速一凝，似乎想到了什麼東西，但心裡又有些疑惑。
「吱——」
囂張不可一世的雄蟲忽然張開口器，發出了一聲極為刺耳的鳴叫。
叫聲中再也不復先前的雄姿，反倒充滿了惶恐與焦躁。
「那是……」
弗蘭克巫師語氣充滿了驚疑不定。
就在他們三人的驚訝目光中，觸角插入裂痕中的雄蟲六腳瘋狂的用力，想要向後退去，結果卻被牢牢的固定在原地，難以後退半分。
下一刻，更加驚悚的事情發生，明明在用力向後推去的雄蟲，身體卻在不斷的向前。
鋒利的六腳將地面的水晶山脈表層都劃出了六道深深的痕迹。
但即使如此，它的掙扎與努力在裂縫深處也顯得那般無力。
頭部……前肢……胸甲……
一寸又一寸的軀體隨著時間的流逝，迅速的被拖入裂痕之中。
直到雄蟲最後兩條修長的後肢都完全消失在眾人眼前，大家才彷彿回過神來，震驚的看向了哈維爾。
一個實力超出他們合力的二級超凡生物，竟然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哈維爾勉強的傳出了一段精神力波動：
「溝通……陰影……界……」
弗蘭克巫師身為元素系以外的巫師，經過了先前的震驚，現在反倒第一個情緒平靜下來。
「現在的晚輩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能在一級巫師的階段成功的溝通對應的法則元素界，你還是我親眼見過的第一人，厲害。」
陰影聽到這段話后，左右搖晃了幾下，似乎是在搖頭：
「脫離……身軀……純粹……才能做到……」
老女巫面色也平靜了下來，單論天賦來說，哈維爾確實在她之上。
但這樣還不至於讓她產生多麼強烈的嫉妒之情，畢竟真論天才，巫師帝國五大勢力中比哈維爾強的還有許多，更別提那些能夠得到大巫師用心培養的弟子……
而且聽哈維爾的回答，似乎他也是在徹底的脫離了人類的軀體之後才能夠做到這一步。
這也比較符合常理，畢竟不論如何天才，剛剛晉級正式巫師不久的小傢伙也很難做到這一步，除非是那些妖孽之極的先覺者。
「哼！」
對剛才一瞬間發生的事情，不僅是三位一級巫師沒有預料，而且也完全超出了水晶山脈深處漸漸蘇醒的存在的意料。
從它散發出來的精神力波動，能夠感覺到極為不滿的情緒。
剛剛展示了自己存在的陰影裂痕，如同一個巨大的潰爛傷口，清晰地出現在水晶山脈的中後段，並且範圍還在不斷的擴大。
再大一點！
再大一點！
老女巫心中期待，現在她突然覺得與自己同行的這幾位巫師也不是那麼廢物了。
但她的命運似乎與某種漆黑的鳥類有了連接一般，心中的期待總是會被各種意外所打破，走向了令她失望的結局。
這次也沒有例外。
水晶山脈深處的存在同樣非常清楚裂痕對自己計劃的影響，但它手下可以調動的下屬只剩下還並未恢復的八隻雄蟲。
被逼無奈之下，它終於下定了決心，不顧自己身體還處於自我封印之中，強行激發了自己對於空間蟲巢的至高掌控。
雖然只有一小部分，但是足夠了！
視線扭曲……空間錯位……
這是何等龐大而又神奇的力量！
在這種力量面前，即使剛剛以無可匹敵的姿態吞噬了一隻二級蟲子的裂痕也毫無反抗能力。
如同沙灘上出現的溝壑一般，被輕易的抹平，再不存在一點痕迹。
一瞬間，整個空間內似乎又恢復了原狀，只有消失的十幾隻雄蟲證明了巫師並沒有陷入某種記憶錯亂。
四位一級巫師心中稍有失望，但同樣也敏銳地發現了，水晶山脈深處的存在越加頻繁而強烈的心跳聲似乎有了輕微的減弱。
顯然動用如此高級的能量，對它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弗蘭克巫師感受到周圍能量的波動漸漸地消退，悄悄的鬆了口氣。
剛才那一瞬間，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強烈的無力感，似乎只要對方有意願，並且願意為此付出代價，就可以輕易地將他壓成肉餅。
不！或者說乾脆就是完全消失不見。
他對於空間法則的了解僅限於那些遊記中的傳說，根本不知道降臨到自己身上時會有什麼後果。
莉莉絲女巫眉頭輕輕一挑，用一種莫名的語氣感嘆道：
「它……竟然沒有對我們出手，是不能？還是不願意？」
這樣的疑問同時存在在所有人的心中，沒有任何人會認為，在剛剛對方動用的那種宏大力量面前，自己能過完好無損的活下來。
那為什麼對方僅僅只是驅逐了哈維爾布置的手段，而沒有徹底斬斷他們這些帶來災禍的罪魁禍首？
古怪！實在古怪！
按照常理來說，即使對方能夠動用的能量極為有限，最佳選擇也應該是將他們這些源頭提前扼殺。
這樣在排除了一切不穩定的外在因素后，對方不管有什麼計劃，還不是想怎麼實行就怎麼實行？
除非……
「難道『它』有什麼用的到我們的地方？」
老女巫此刻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遮住了自己晦暗難明的目光。
弗蘭克巫師本能的反駁：「對方能有什麼用到我們的地方，難道是想讓我們再多搞些破壞？……咦？」
正式巫師精神力遠超常人，思考速度自然也是常人難及。
弗蘭克巫師說話聲音漸漸放緩放低的那一瞬間，其他的幾人就已經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或許……對方還真是將他們的出現作為了計劃中的一環。
莉莉絲女巫神情嚴肅，難得的正經起來：
「用敵人作為推動自己計劃的動力之一，我很難想象對方擁有多麼高的智慧。」
弗蘭克巫師說出了自己猜測后，反倒又有些不相信，他列舉出了一些明顯存在悖論的例子：
「如果我們真是計劃中的一環，那對方又為什麼非要派出僅剩的一些雄蟲對我們發動攻擊？」
莉莉絲女巫嘗試著梳理邏輯：「或許是在那之後，對方才做出了新的決定……畢竟我們進入空間現象也是完全偶然的事情……至少我不太相信艾魯波克和對方有所勾連。」
弗蘭克巫師微微張口，想要繼續提出邏輯不通順的地方，但卻被老女巫的話打斷。
「嘿，現在討論這個有什麼意義，等到我的極度冰封巫術徹底爆發的時候，看看對方能有什麼反應。」
老女巫說話的同時，撇了一眼面前又漸漸包圍上來的八隻雄蟲。
對方圍而不攻，顯然意圖只是限制巫師的活動，卻依舊沒有擊殺他們的意圖。
看到對方這樣的舉動，弗蘭克巫師心中猜測的天平再一次發動了傾斜。
天空中的能量湖泊早已完全消失，數量龐大的戰鬥甲蟲所匯聚出的生命能量已經被水晶山脈完全吸收。
「咚……咚……咚！」
到了這時，心跳的速度反倒漸漸地減緩下來，唯獨聲音越發到宏大，聲音響徹整個空間，顯示出了其主人生命力的強大與蓬勃。
「唔……」
眼看水晶山脈深處的存在將要有所大動作，此刻整個空間內整體又還算平靜。
哈維爾伸手一彈，將一道能量打入了布萊恩的體內，直接驅散了藥效強勁的沉眠藥劑，讓他漸漸地清醒過來。
布萊恩眼皮微微顫抖之後緩緩的睜開，他感受到了身下水晶山脈傳來的有節奏的震動。
還未完全清醒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有種錯覺，似乎自己正趴在一頭巨龍的身上，傾聽著巨龍心跳的脈搏。
但此刻體內畢竟有哈維爾能量的幫助，所以他清醒的速度非常迅速，下一刻就驅散了這種類類似於夢囈的想象。
作為一位有不少戰鬥經驗的小巫師，他清醒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迅速地觀察周圍的環境。
看到僅剩的四位巫師大人沒有再次減員后，他心中稍鬆一口氣，隨後又被對面雄蟲僅剩的數量所震驚。
狀態不佳的巫師大人們竟然還有這樣強的戰鬥力，實在是令他欽佩不已，心中暗自羨慕。
隨著他的清醒，情形又有了新的變化。
水晶山脈深處傳來的聲響越發的宏大，只是輕微感覺就足以令人產生強烈臣服的威壓也漸漸地從無到有。
之前一直緊盯著四位一級巫師絲毫不敢放鬆的八隻雄蟲突然的激動起來，開始首尾相連，在空中按照某種軌跡姿態不斷的飛舞。
所有人都知道，最後的關鍵時刻就要到來。
不論是好是壞，總會迎來結局。
「咔嚓！」
突然一道清脆的響聲從山脈表層傳來，仔細一瞧，看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單從裂痕的大小來說，破壞結果恐怕已經超過了先前莉莉絲女巫或者哈維爾對水晶山脈造成的破壞。
當然，這樣的裂痕不會對山脈深處的存在產生負面影響。
第一道裂痕的出現彷彿吹動了衝鋒號一般，從它開始，此起彼伏如同爆豆一般的『噼啪』聲密集的響起。
整個水晶山脈的外殼在布滿裂痕的情況下，終於失去了著力點，開始向地面墜落。
最開始只有一塊，漸漸地卻形成了崩塌的氣勢。
布萊恩在第一塊破碎水晶落到腳邊時就已經迅速做出了決定，
他想要繞過正在空中不斷跳著奇怪圓圈舞的八隻雄蟲，前往一級巫師所在的地方尋求庇護。
但即使他行動果斷，也沒有直接跑出山脈崩塌后所覆蓋的範圍。
最後還是在緊急時刻動用了弗蘭克巫師贈予的機械座椅，才直接以硬扛的狀態，衝出了已經被完全覆蓋的空中區域。
這裡不得不說，一級機械巫師隨手製造的機械造物，質量也絕對令人放心。
布萊恩逃離了水晶山脈附近的地方，在向巫師大人方向趕去的同時，忍不住回頭望去。
本來水晶山脈的外表就已經足夠漂亮，但此刻整個外殼脫落之後卻更顯得絢麗。
這種絢麗並非是色彩上的豐富，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覺。
有種……凝望『世界』的心滿意足。
克服了對這種絢麗外觀的渴望，布萊恩透過超凡眼鏡的鏡片，看向了最最核心之處。
那是一個巨大的圓球。
不知為什麼，布萊恩看到這個圓球的第一反應就是下意識的認為，這一定是無盡世界中最標準的球形。
圓球幾乎完全透明，不知是由什麼物質構造而成，而它的正中心卻是一條如同肉山一般的巨**白蟲子。
蟲子雖然巨大無比，遠超之前見過的所有種類，但並不顯得兇惡、醜陋，反倒給人一種可愛的感覺。
完全不是布萊恩腦海中對於母蟲那種臃腫的繁殖機器的預設。
母蟲現在雙目緊閉，只能看到它的身軀正隨著呼吸而微微起伏。
忽然，母蟲的雙目微微顫抖，似乎在極力掙扎想要蘇醒。
八隻雄蟲看到這樣的場景愈發的激動起來，背部的雙翅互相摩擦，竟然發出了一陣悅耳動聽的音樂。
隨著音樂傳入耳中，母蟲掙扎的力度更加明顯了起來。
終於，它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露出了後面漆黑卻閃著光亮的眼眸。
布萊恩從那雙眸子中看到了太多的情緒：滄桑、古老、感慨、慶幸、解脫……
而隨著母蟲的蘇醒，將它軀體牢牢鎖住的圓球也出現了鬆動。
就在這時，像一條陰冷毒蛇一般，無比隱忍的老女巫，終於用出了她準備已久的殺手鐧——已經被所有人遺忘的極度冰封巫術！
剎那之間，足以瞬間令巫師學徒斃命的極度低溫，在空間圓球的下方瞬間爆裂開來，將周圍全部籠罩。
本來正在緩緩消散的空間圓球，受到了這樣極度低溫的衝擊，瞬間出現了劇烈的波動，加劇了消散的速度。
母蟲感受到這一切，眼眸中突然升起了一道憤怒的火光。
它一邊發出了一道命令，讓正在迎接它的八隻雄蟲擊殺這些還敢敢對它出手的入侵者。
一邊抓緊時間，想要從空間圓球中掙扎而出。
但老女巫蓄謀已久的手段又怎麼會被輕易化解？
隨著她右手輕輕一握，第二波空間寒潮再一次蔓延開來。
這一次空間圓球再也撐不下去了，如同一個精緻而又脆弱的水晶球，轟然破碎。
母蟲的身軀失去了自我封印手段的保護，驟然暴露在了空間，以一種令人驚悚的速度老化。
老女巫陰陰一笑，封印巫術再厲害，又豈能逃脫至高無上的時間法則？
驟然打破封印手段，對付這些試圖偷渡到現在時間的古老生物，是最好的方法。
對方還是對巫師這種智慧生物不夠了解，不知道在知識的積累下，即使以微弱的力量也能撬動無盡的法則。
「吱——」
母蟲凄厲的叫聲不斷的在空間中迴響。
對於血肉類生命來說，時間是最無情的法則。
而此刻，數萬年的時間在它身邊以極短的時間迅速流淌，造成的傷害，即使它當年已經漸漸窺探到了掌握法則的地步，也依舊無力抵抗。
只能絕望看著自己的身軀漸漸的虛化，直到徹底消失不見……
強大的母蟲竟然就這樣死亡了！
這時，哈維爾又斷斷續續的說道：
「……深處……存留……異樣……」
老女巫用自己的智慧成功的殺死了一位無比強大的生物，當然自得意滿，此刻聽到哈維爾的提醒，她乾枯的手掌用力一揮：
「先幹掉這八隻蟲子，然後再徹底處理這個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