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程宜慧篇)
“顧將軍,太醫院的人到了。”
王賢允見顧恬緊蹙著眉頭,似乎沒見著有人,這才出聲提醒道。
聽了這聲音,顧恬這才回神望了一眼,烏泱泱一大片,似乎把整個太醫院都請了過來,於是他又退開了幾步,給太醫讓道,見人實在太多,便直接退了出來。
王賢允帶著太醫走到皇帝麵前,心存尊敬,“你們給陛下診脈,而後將結果告知我與顧將軍。”
太醫們點頭表示知道,一個一個的湊上去瞧,王賢允則退了出來。
見著顧恬與張儀站在一旁,神色各異。
他又定睛看了張儀兩眼,便站在後麵不再言語。
過了一會兒,顧恬低聲問張儀:“的確是亡於風症?”
張儀眼中露出難解的神色,肯定的點頭,“這症狀,確實像風症,隻是……”
“隻是什麽?”
張儀麵露難色,話頭一轉,“或許是我想多了。”
顧恬頷首,張儀的醫術是得了師傅的真傳,所以應該是不會出錯的。
隻是太子眼中劃過的心虛,卻也做不得假,所以到底是太子在做戲,還是另有隱情呢?
王賢允見顧恬就這樣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存在感幾乎降為零,他緊蹙著眉,極為認真的在思考著什麽,這時外麵走進來一個人,他附身在顧恬耳邊說了句什麽話,隻看見顧恬臉色微變,隻是很快又恢複如初。
那個侍衛說了什麽?不用想他也知道是有關陛下的是,隻是究竟是怎樣的話,能讓處變不驚的顧將軍都變了臉色?王賢允臉上帶了幾分好奇。
“回稟兩位大人,陛下確實身患風症。”太醫院的人互相商量了一番,這才將診斷結果告訴了兩人。
殿內一片寂靜。
王賢允陷入沉思,好一會兒,他才抬眸望向那個太醫,“可有其他異常之事?”
難道陛下真是死於急性風症?
王賢允目光銳利的看向那群太醫,看看他們是否有所隱瞞。
“確無異樣。”
說話間,他眼中有難以掩飾的疑慮,隻是不敢妄加揣測,於是生生的壓了下去,並不做聲。
王賢允點頭,便讓他們回太醫院。
那人躊躇了下,跟著出了乾坤宮。
顧恬見了,也準備出去。
“王大人,今日天色有些晚了,我便先行告退了。”
顧恬微微彎腰,修長的身子形成一個極美的弧度。
臉上的神情溫潤,卻掛著疏離。
如此美貌,另王賢允讚歎不已。
怪不得稱如此多的女子想嫁他為妻。
他點頭,“顧將軍請便,下官再查看一番。”
顧恬笑笑,依舊是一副溫潤的模樣,“王大人隨意。”
說完便同張儀出了門。
王賢允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最終將視線落在了張儀身上。
靜默了許久,終於收回視線。
…………
再說顧恬兩人出來後,便開始找剛剛那位說話的太醫。
“韓太醫請留步。”
那駝背的太醫隱約中聽到有人在叫自己,於是他緩緩回身,眼中出現了顧恬顧將軍的身影。
他立在那裏,等著顧恬走上前來。
顧恬則不緊不慢的往前走了幾步,後麵跟著張儀。
待走到跟前,韓太醫向顧恬作了揖,“不知顧將軍叫住老夫何事?”
顧恬立住,緩緩開口,“韓太醫剛剛替陛下診脈時,可有不妥?”
顧恬就這樣溫潤的看著他,韓太醫卻莫名的感受到了一陣壓力。
“這……”韓太醫正猶豫,他忽然瞄了眼顧恬,隻覺得那溫潤的眼中似乎夾了刀,讓他莫名的覺得自己身處刑場。
他隻猶豫了幾秒,便再次開口,“確有不妥,風症輕者為頭痛眩暈、言語不利、重則口眼歪斜、半身不遂,至於逝世,陛下這症狀貌似因風症而死,實則…不然…”
說到這,他往旁邊看了幾眼,低聲繼續說道,“老夫剛剛檢查了陛下全身,發現陛下患有心疾……”
顧恬立馬抓住重點,“心疾……你是說,陛下因心疾而死?”
韓太醫點頭,手捋了捋胡須,“心疾與風症死法極為相似,隻是病發時不同,由此許多大夫診斷時,極容易錯診。”
韓太醫說完看了眼顧恬,繼續道:“當然,這也隻是老夫的猜測,顧將軍隻當聽聽,老夫告退!”
見顧恬點頭,韓太醫便快步離開了。
“師兄,剛剛在乾坤宮,你可是發現了什麽?”顧恬一邊走一邊地上問著身後的張儀。
張儀點頭,“心疾是能致命,隻是這突發的心疾,我卻是第一次見。”
“師兄可想稱帝?”顧恬忽然說了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驚的張儀愣在原地。
許久才反應過來,快速的看了兩邊,見沒人,他才盯著顧恬,低聲問道,“怎的突然這般問?”
顧恬笑笑,並不回答,繼續問道,“你可想稱帝?”
“不想。”張儀回答的毫不猶豫,語氣依舊孱弱。
他實在不喜歡這樣一個地方,鳥籠一般,困住了所有人的喜樂。
顧恬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語,心裏暗暗有了答案,於是點點頭,“今日我便送你出宮,以後天大地大,任你馳騁,從今往後,世間再無六王爺。”
張儀被這一係列的話弄的有些反應不過來,他愣愣的點頭,表示接受。
出了宮門後,顧恬便派了幾個人,互送張儀離開,又派了一個人暗中保護他,這才放心下來。
“今日一別,便不要再回京了。”
顧恬望著揚起的沙土,緩緩吐出這樣一句話。
朝廷的事,也不要再插手了。
…………
此事便至此為止。
半個月後皇帝下葬,入了皇陵,緊接著新皇上位,朝廷又是一番風氣。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也不例外。
張玨一上任便整改了朝廷的個別法條,外加一些朝廷問題官員。
張玨尤其喜歡打壓顧恬,個中原因僅有葉瑾,隻是他拿不回顧恬手中的兵權,於是一時半會拿顧恬也是沒有任何辦法。
新皇上任,朝綱不穩,邊關很快傳來消息,隻說匈奴又打了過來。
…………
某日,顧恬剛剛回府,便看到坐在秋千上的葉瑾。
他緩步上前,卻聽到那丫頭問他。
“顧恬,你會去邊關嗎?”葉瑾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夕陽撒下來,一束光撒在葉瑾臉上,朦朦朧朧,隱約透著認真。
他溫柔笑了一笑,上前幫她推秋千,“你想我去嗎?”
葉瑾認真的思索了一番,想他去嗎?這個問題她並沒有思考過。
她隻想著,若是他要去,便帶上她。
葉瑾主要是怕顧恬死在戰場上。
然後她的任務宣告失敗。
葉瑾突然覺得這個問題問的極好,如果顧恬從一開始就不上戰場,那不就能避免一個危險了嗎?
葉瑾覺得自己是真的聰明。
於是她果斷的說,“不想。”
顧恬聽到這麽認真的回答,忍不住看向秋千上的丫頭,啞然失笑,“是舍不得為夫嗎?”
“不是,怕你會死在戰場上。”
顧恬顯然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回答,愣了兩秒。
回過神來,他走的葉瑾麵前,穩住秋千,認真的看著秋千上的女孩。
神色淡然,狐狸眼睛微微下垂,讓人覺得漫不經心。
夕陽撒在她臉上,莫名的竟然有了一絲孤寂。
他忽然就在想,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她怎麽辦?
叱吒戰場多年的顧大將軍,忽然有些惜命起來。
“是啊,若我死了,你該怎麽辦呢?”顧恬手拂過她的頭發,第一次感覺,她的頭發如此的柔軟。
葉瑾並沒有聽出顧恬的擔憂,隻在想,若顧恬死了,她的任務也就失敗了,那她應該也是會死吧。
“我也會死。”葉瑾這話說的毫不違心,她是真的覺得自己大致也是會死的。
葉瑾這樣想,顧恬可不這樣想,他以為葉瑾是想為他殉情。
當下眼裏便溢滿了心疼,他抱住葉瑾,心一抽抽的疼,幾開心又不舍。
被抱住的葉瑾:???
說話就說話,突然抱她做什麽,顧恬這是又抽的什麽瘋呢?
“若我死了,你必得好好活著。”顧恬說的極為嚴肅,倒是把葉瑾唬住了,她好想摸摸顧恬的額頭,看看他是不是發燒了。
再葉瑾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顧恬又補了一句,“不許給我殉情!”
葉瑾這才反應過來。
天地良心,她不是這個意思!
“我……”葉瑾很想說我不會為了你殉情,隻是想著等會又得解釋一大推,她嫌麻煩,於是不再開口。
這真是個美麗的誤會。
然而越怕什麽,它便越會來什麽。
“陛下,邊關傳來消息,匈奴來勢洶洶,邊關的將領要抵擋不住了……還請陛下出兵增援。”
張玨盛怒,一群廢物!
他忽的看向顧恬,若是派他去增援,府中不就隻剩下了那程家四小姐?
果真是一舉兩得!
於是他忽的麵露喜色,對著顧恬說道,“朝廷幸的顧將軍這般人才,不知顧恬將軍可願援助邊關?”
朝中大臣紛紛看向顧恬。
邊關鎮守多年的馮老將軍竟都抵擋不住匈奴的進攻,匈奴來勢洶洶,想必是有備而來,出征在現在看來便是有去無回……
這半年新皇對於顧恬的打壓,大家看的明明白白,此時派顧恬出兵,怕是不懷好意。
然後除了新皇,一些臣子眼中也帶著幾分幸災樂禍。
放佛顧恬死了,他們也僅僅隻覺得,死了一個將軍而已。
大禍臨頭,新帝昏庸,大臣奸佞,國之將亡。
他到底在守著怎樣的一個國家?
“臣,領旨。”
顧恬上前一步,忽地出聲。
頃刻之間,殿內眾人都在顧恬身上嗅到了“死氣”,對於一個國不抱任何希望。
那個從來都溫潤且疏離的男子,慢慢的勾唇笑,與往常一樣。
…………
“丫頭,為夫要上戰場了。”顧恬站在秋千麵前,語氣依舊溫潤。
葉瑾看過去,他臉上甚至帶了笑。
“你想去嗎?”
葉瑾毫不意外,她搖晃著秋千,試圖讓它蕩起來。
隻是努力了許久,這個秋千卻固執的定在原地。
見狀,顧恬隨意走到她身後,伸出纖細的手指,抓著繩子,替她推秋千。
“以前想,現在不想了。”
顧恬本就身體頎長,太陽將他的影子照的格外清晰。
葉瑾看著那地上的影子,問道:“為何?”
顧恬笑了,聲音柔暖,“因為有你,我害怕死亡。”
很平常的一句話,葉瑾經常能看到這類似的雞湯語錄,隻是莫名的,從他嘴裏說出來,她卻莫名難受了。
“我的夫人,為夫會好好回來的,相信我。”
顧恬停住秋千,轉身走至葉瑾麵前,“我答應你的,不會食言。”
葉瑾抬起眼簾,看向顧恬。
她突然站了起來,原本放在腿間的淡黃色的裙子倏地散開,當真美極了。
她神色淡然,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配上淡黃色的服飾實實在在給人一種冷清的感覺。
“我和你一起去。”
葉瑾說完這話,顧恬卻忽地笑了,他摸了摸葉瑾的頭,“女子如何能上戰場?”
他看著葉瑾,隻見她反應奇怪,他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於是他又開口,“戰場刀劍無眼,傷著你可如何是好?”
他的手有毒,葉瑾心想。
等過了這陣,葉瑾才開口,“我跟著你。”
顧恬啞然失笑,竟有一絲心動。
“不行。”顧恬斬釘截鐵的拒絕她。
行軍打戰又不是說著玩的,萬一出了點什麽事情,顧恬得後悔死。
況且這才出征不比以往,他便更不會讓她去陪著自己去冒險。
顧恬是鐵了心的,葉瑾也鐵了心的。
廢話,如果顧恬在戰場出了點什麽事,這任務就直接宣告失敗了,到時候她哭都來不及。
於是葉瑾不緊不慢的開口,“你若不讓我去,我便自己跟著去……”
顧恬眉梢微微蹙起,心裏開始計劃著要將暗衛留下。
要不要將沈淩也留下?
葉瑾一看便知道他在想些什麽,略微思索了一番,繼而開口,“你若不帶上我,我便天天帶著你的暗衛去找小倌……”
葉瑾剛剛說出小倌兩個字,顧恬的臉便沉了下來,而葉瑾還在不怕死的繼續。
“亦或者,我去找盛書霖,然後每天找各種男人,給你帶各種綠帽子,我說到做到。”
她每說一個字,顧恬的臉上便黑上一分,待她全部說完之後,顧恬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
“程宜慧,你敢!”這句話顧恬說的咬牙切齒。
她竟然說出這樣的話,還小倌?她一個大家閨秀,怎的知道小倌?
還要去找盛書霖!
葉瑾語氣平淡,“我敢。”
顧恬:“……”他氣的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