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程宜慧篇）
馬上就入冬了，林間的天氣也逐漸變得十分寒冷，山洞裏葉瑾已經生了火，熊熊的火焰照耀在葉瑾臉上，忽明忽暗，有種別致的美感。
山洞的夜是冷的，葉瑾把唯一的披風蓋在顧恬身上，希望他能夠快點醒過來，盯著火堆看時，她就有些困了，於是想著眯一會兒，卻不想就此熟睡了過去。
半夜裏，顧恬被渴醒了，他一睜眼便看到坐在一旁的女子，她看起來很是疲憊，睡的不是那麽安穩，這似乎是救他的人。
他微微眯眼，皺了皺眉，抿著嘴強行坐了起來，由於過於用力，身上一些剛剛結痂的傷口又開始流出血來。
他伸手從懷裏拿出來一個小瓶子，倒出來一顆黑色的藥丸就往嘴裏送，咽下去之後他神色才不似剛剛那樣痛苦。
顧恬沒有想到那群人這麽想他死，竟會這般等不及，他人還在京城，就派出了殺手，要不是有人救他，此時自己怕是已經命喪黃泉了……
顧恬臉上劃過一絲狠意，在火光的照射下顯得有些陰冷，他會記得今日這份狼狽，來日好好的還給他們。
這時，一旁的女子突然動了動，顧恬收起臉上的表情，換上了平時溫柔的模樣，他看過去，以為她醒了，誰知她隻是動了動嘴巴，“言言…我會救你”
顧恬突然一愣，走到女子旁邊坐下，輕聲問道，“你說什麽？”
他斷斷續續聽到什麽話，言言？似乎是個人名，這個人死了嗎？她皺著眉，看起來似乎很痛苦。
葉瑾當然沒有回答他，隻是眼角緩緩流出一滴眼淚，滑過臉龐，滴落在泥土裏。
顧恬替她抹去淚水，他總覺得這姑娘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他細細的打量了一番，見她這穿著像是哪家的小姐，隻是全身上下看起來十分狼狽，裙擺上沾上了些許泥，鞋子也未能幸免，淌過泥地的鞋子已經看不出來它原本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他站了起來，步伐有些虛晃，他緩慢的走出山洞，借著微光，看到了自己身處在何處。
如果沒有記錯，這裏是寒山寺的後山，他不確定這群人是否會返回尋他，若是他們現在又殺過來，以他這副身體，怕是過不了兩招，所以還是先待在這個洞裏會比較安全。
顧恬想著，正準備進去，就聽到了裏麵人的聲音。
“顧恬?”葉瑾的聲音有些緊張，難道這後山有野獸？這人該不會是被熊叼走了吧。
葉瑾想的恐怖，她快步走到外麵，正好碰到了往裏走的顧恬，她眸子微微睜大，眸色中帶著些許好奇，“你醒了?”這人居然還活著，嘖嘖，果真生命力頑強。
顧恬見她麵色怪異，於是微微頷首，“姑娘如何得知顧某名諱？”他由於身受重傷，所以聲音很是虛弱，聽起來竟有些溫柔，說出來的話讓葉瑾聽的十分舒服。
“曾有幸見過大人一麵。”葉瑾說話不緊不慢，扶著他的手往山洞裏麵走。
顧恬一愣，見葉瑾麵無表情，似乎沒有覺得有何不妥，動作熟稔到讓覺得是自己大驚小怪了，顧恬搖頭，甩掉那種感覺，微微放下心裏的疑慮，這才笑到，“在下感謝姑娘救命之恩，還望姑娘告知芳名，日後必定報答。”
葉瑾扶著他坐下，然後自己坐在一旁，搖了搖頭，“報答就不必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大人隻需好好活著，便是不辜負我救你性命了。”
顧恬一愣，這話有幾分耳熟，似乎以前有人對他說過，隻是這一時有些想不起來了。
“敢問姑娘，我們以前是否見過？”顧恬不習慣這種感覺，於是直接問了出來。
葉瑾也不瞞著，直接點頭，“小時候大人救過我和舍妹，小女子對大人感激不盡。”
她原本並沒有說出年幼時候的事情，是覺得沒有必要，況且人家已經不記得了，但是她也沒想瞞著些什麽，顧恬這樣的人，你越瞞著，他反而還會懷疑你。
顧恬一聽這話，思緒飄回了三年前，他去福州調查販賣私鹽一事，中途好像是救下兩個女孩子…
顧恬定睛一看，才發現眼前這人似乎正和那小女孩的身影重疊。
原來是她，顧恬恍然大悟，難怪他會覺得如此熟悉，“感謝程四小姐再救之恩。”
要說顧恬怎麽會記住她呢，除了她當時救過自己，還因為她完全不像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特別是她一本正經挑戰他潔癖的時候。
葉瑾搖頭，眨了眨眼，老成的說到，“無需謝我。”隨後看了看他那狼狽的樣子，“顧大人日後還是好好做人，也不至於弄的如此狼狽。”
顧恬聽到這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跟著葉瑾的視線在自己身上掃視了一圈，這一看，他臉色變得及其難看，除了身上沾了泥土之外，下擺處被撕的破破爛爛，一條一條的，他忍住即將說出口的話，麵上一笑，“無…礙……”
葉瑾:嘖嘖，這才叫真正的變臉，真的好想拍下來，可惜這是古代，沒有手機。
“程四小姐一晚上未歸，可想好怎樣與家中交代?”顧恬看著她，隱去了剛剛的憋屈，眸子上染了些許擔憂。
在古代，男女有別，是要避嫌的，葉瑾已經十歲了，若是一夜未歸被人知道，可是會出事的。
葉瑾其實並不擔心，紫衣知道這件事情，她肯定會和程宜韻說她救了一個男子，一夜未歸這件事，她相信程宜韻一定會替她打掩護。
“大人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葉瑾走到火堆旁坐下，雙手環住膝蓋，歪著頭對顧恬說，“大人可要再休息一會兒?這裏十分掩蔽，不必擔心別人發現。”
顧恬是有些困倦的，失血過多讓他頭有點暈，他緩步走到火堆旁，靠著一塊石頭，閉眼想，明天自己的暗衛大概能找到自己了，他剛剛看了一下，這個地方確實掩蔽，於是他聽了葉瑾的話，閉眼休息。
葉瑾見他睡著，就轉頭盯著火堆，時不時的往火堆裏添上幾根柴火，以防止火堆滅掉。
葉瑾在想那個機械的聲音，平時任她怎麽叫，那個聲音也不會出聲，今日卻突然出聲了，她看了對麵的顧恬一眼，大概是和他有關的，大概是隻有顧恬有性命之憂，這個係統就會發出警報。
葉瑾想清楚了之後，又抓了兩根樹枝往火堆裏送，忽明忽暗的山洞裏，葉瑾轉頭看向顧恬，此刻閉上眼睛的他顯得有些冷峻，完全沒有睜開眼時的溫柔。
她有點想回現代了，葉瑾心想，那裏有她在乎的事。
秋天的天氣，寅時最冷，即使坐在火堆旁邊，葉瑾還是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噴嚏，這個身子比較弱，十分怕冷，她把唯一的披風給了顧恬，回去可能又得在床上躺上一陣子了。
天微微亮的時候，紫衣來了，火剛剛滅，隻留下一些餘溫，讓整個山洞顯得不至於那麽冷。
紫衣帶來了一些藥，又遞給葉瑾一件較厚的披風，“小姐讓我給你帶的，大夫不肯上山，我買了些藥過來。”她一邊說一邊朝顧恬那邊看過去，見他呼吸均勻，心裏暗歎，這麽多致命傷還能活著，簡直是奇跡。
要是她知道昨天晚上顧恬還起身走動了不知道該是什麽表情。
葉瑾將披風裹在身上，紫衣便走過去想給顧恬換藥。
誰知她還未靠近顧恬，便被顧恬突然睜開的眼睛嚇到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冰冷，淩厲，裏麵盛滿了殺氣，僅僅是一秒，都讓她覺得有點喘不過氣。
山洞裏的氣氛這一秒瞬間凝固起來，正當葉瑾敏銳的感覺有些不對的時候，這種感覺卻突然消失了。
她看到顧恬站起身來，麵色蒼白，眼神溫柔，“程四小姐，我的人已經到了。”
葉瑾疑惑，不知道他說的人在哪，然而下一秒，一個人便出現在葉瑾眼前，他單膝跪在顧恬麵前，“屬下來遲，讓爺受驚了，屬下該死。”
葉瑾聽這聲音覺得熟悉，好像是叫顧恬的下屬，叫沈淩。
顧恬捂嘴咳了一聲，“無妨，回去再說。”又拿出一個令牌的東西，對葉瑾說，“程四小姐，這是顧某信物，若日後有所求，顧某必定相助。”
葉瑾搖頭，拒絕了這個謝禮，進一步拍了顧恬馬屁，“顧大人不必介懷，您是我朝將軍，棟梁之才，救你乃是我三生有幸，隻是顧大人身為我朝將軍，保家衛國，便更應該珍惜自己的生命，別讓自己陷入如今這種地步。”
顧恬心下微微吃驚，這並不像是一個十歲的女子能說出話，不過隻是微微吃驚，並沒有聽到心裏去，他是將軍，戰場上風譎雲詭，明天是生是死又有誰知道？
他收起那枚令牌，“若程四小姐不收這令牌，顧某口頭承諾也是做數的。”
不等葉瑾說什麽，顧恬作了揖，便由沈淩攙著離開了。
葉瑾見顧恬這模樣，隻覺得他沒有聽進去，但是人已經走了，她便和紫衣回到了寺廟。
…………
這邊程宜韻十分擔心葉瑾，為了她一夜未歸，怕被人發現，也怕她發生什麽意外。
想起看昨晚紫衣一身是血的回來時，她嚇的半死，直問紫衣怎麽回事，紫衣當時是這樣說的，“四小姐救了一個受傷的人，這是那人的血，四小姐無礙，隻是在那照顧那人。”
見紫衣回答的淡定，程宜韻這才冷靜下來，“四姐姐為何不回來，女子單獨在外過夜，這要是被人發現了……”程宜韻還未說完，便聽到門外傳來了杜鵑的聲音，“老夫人叫兩位小姐過去用飯呢。”
程宜韻心中一咯噔，心想壞了，一息間收住了臉上的焦急，走出去和杜鵑說，“四姐今個起的早，身子有些不適，早早的便歇息下了，便不用叫她了，我去同祖母一起用飯。”
杜鵑見她這樣說，也不多想，畢竟四小姐小時候身子骨就弱，今日坐了一天的馬車，想必是倦了，於是便去回了老太太。
就這樣，老太太也沒說什麽，一晚上就這樣過去了。
思緒回籠，程宜韻正擔心葉瑾今早還未回來的時候，便看到紫衣扶著葉瑾從外麵回來，葉瑾臉色蒼白，眼下有些烏青，看上去有些虛弱。
程宜韻跑上去扶著葉瑾，“四姐，你如何了，可是身體不適?”
葉瑾咳了兩聲，“有些咳嗽，不打緊。”
程宜韻不說話，隻是將葉瑾扶到床上，白霜見自家小姐回來，趕忙打水伺候她沐浴。
葉瑾洗完澡後果然感冒了，程宜韻讓紫衣去請了大夫，她就坐在葉瑾床前，微微有些生氣，“什麽人值得你這般去救，竟連自己的身體也不顧。”
葉瑾聽到這話，狐狸眼顯露出一絲疲憊，“那是比我重要的人，他得活著。”
程宜韻有些啞口無言，不知道葉瑾救的到底是誰，隻能讓她好好休息，“紫衣已經去請大夫了。”
葉瑾聞言睡下，她實在有些累了。
期間大夫來了，診了脈說葉瑾這是感染了風寒，開了幾貼藥，說是喝完了就好了，診完就讓紫衣給送了出去。
午飯時老太太派人來問四丫頭如何了，程宜韻說她有些發燒，杜鵑進來看，見葉瑾臉燒的通紅，隻讓白霜快點熬藥給她喝，回去稟了老夫人，老夫人讓她好好休息。
葉瑾當然不知道這些，她已經燒的有些發暈了，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一會兒是古代，一會是現代，直到有人喂她喝藥，她才清醒了一些。
她看到程宜韻正在喂她喝藥，葉瑾覺得很苦，就皺著眉頭喝，程宜韻是知道她怕苦的，皺著眉嗔怪道，“你就該記著這苦澀的味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讓自己生病?”
話雖這樣說，卻還是在葉瑾喝完之後，給她吃了一顆蜜餞，瞬間的甜轉化了葉瑾嘴裏的藥苦味，她終於鬆開了眉頭，清醒了一段時間，又睡過去。
顧恬這邊剛回府便請了大夫，所幸情況不算太差，診了脈之後，也睡下了。
…………
近日朝堂之上動蕩不安，太子被屢屢彈劾，皇上龍顏大怒，隱隱有廢太子的打算。
顧恬無意間發現太子謀反的證據，準備上交給皇上，不想被太子發現，這才引來了殺身之禍。
“府裏有太子的眼線，去查一下。”
一個黑衣人忽然出現在顧恬麵前，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是。”
顧恬微微眯眼，嘴角扯出一抹笑，太子啊太子，我還活著，這下你該如何呢？
“爺，據密探來報，太子會在後日謀反。”沈淩聲音微微收小，眼睛透露出細小的謹慎。
顧恬揚唇一笑，眸色微涼，“謀反之事泄露，他現在已經是孤注一擲了，派人去將此事告訴三皇子……”
三皇子是皇帝最喜歡的皇子，也是顧恬所擁護的皇子，他喜歡聰明的人，而三皇子似乎是個聰明的人。
天突然下起了大雨，一道道驚雷炸的讓人心慌，京城要變天了。
…………
葉瑾這一生病，雖然不是大病，卻也修養了幾天，等她全好回京城後，聽到最多的便是太子謀反，如今已經被收押了。
顧將軍救駕有功，賜丹書鐵券以及黃金萬兩，這是莫大的榮耀。
葉瑾麵無表情的臉上忽然露出一抹笑來，顧恬在這裏麵參與了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