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毒者誰
蒼老又悲切的哀呼響在耳畔，夜九笙此時的麵色如覆寒霜，他攥緊了木輪椅的握柄，氣力之大近乎要將其碾為齏粉。
半晌之後，他終於鬆開了手，留了些力氣，那握柄卻已然出現了道道裂縫。
“這便等不住了——”少許，夜九笙兀自發出一聲冷笑，胸中怒火滔天。
先前還隻是用著派遣殺手、蓄養奸細這些下三濫的法子來暗中加害於他，如今卻好似終於按捺不住本性了，竟然妄圖用一帖毒藥湯就結果了他，這番急切的陰險心思，簡直昭然若揭。
可惜這一計不成，他的命尚還存著，如今便要看看對方有沒有這個能耐受下他的回禮。
思及此，夜九笙眸中閃過一絲殘忍的快意，他招來蕭衛，沉聲吩咐道：“去將我的獵犬牽來。”
蕭衛躬身應下，卻又被他半路呼停。
“將四頭都帶上。”
他的語氣十分平淡，麵上甚至還帶著幾分稱得上平和的笑意，下一刻說出的話語卻實在是令人肝顫：“餓它們幾個時辰，然後再叫它們嗅聞湯藥中香料的氣味，若是在府中找到了人，它們的夥食便也有著落了——”
蕭衛心中一凜，接著命令便退了下去，手腳利索地布置好了一切，隨後不緊不鬆地牽著四條餓犬，在府中飛速遊走。
半炷香之後，王府一處炸起一聲驚叫，夜九笙麵沉如水，後腳便到，跨進一座偏房之時，小院內正仆從女傭抱作一團，張皇失措地簇擁著往屋裏逃，口中驚叫連連。
慌亂的人群之中，擁簇著的赫然是弱柳扶風的秦夫人！
她重傷初愈，麵色蒼白，步態虛浮，借著一旁婢女的攙扶才得以踉蹌著向後避退。
那四頭獵犬乍然身處這般喧鬧之中，一時徘徊著腳步猶疑不定。蕭衛便又撚起一把藥渣令它們嗅了嗅，那四條獵犬饑餓已久，鼻子倒是愈加靈敏，垂下頭對著藥渣喘了兩三下粗氣，旋即便如同離弦之箭一般縱了出去。
一頭最為魁梧的獵犬一馬當先，淩空一躍，身影如雲霧般罩下，凶相雙眼中，倒映出了一張慘敗的臉。
“夫人！！！”驚叫聲群起。
秦夫人隻覺麵前如罡風掃過，下一刻眼前便映出獵犬撲來的身形，雪亮的獠牙近在咫尺，恍然間都已聞得血腥氣息，她當即心神巨震，哀叫一聲急退了兩步，腿腳卻又因著驚慌使不上力，掙紮了兩下還是戚戚然軟倒在地。
方才一側攙扶的婢女早已避退到了一邊，秦夫人舉目無依，眼前殺機降至，她卻無力抵抗，唯一能做的竟然隻有黯然垂淚。
絕望驚怕間，幸而那獵犬見她倒地，及時頓住了爪牙，呼哧著粗氣扭轉過頭朝向了自己的主子。
夜九笙麵沉如水，目光一瞬不瞬落在眼前落魄女人身上，神色難辨喜怒。
“大人。”蕭衛上前兩步，結拳在胸，呈稟道，“如果這些獵犬探查無誤，方才藥湯中的古怪味道，應當就是來自秦夫人身上。”
秦夫人方才便隱約聽聞王爺在四處緝凶，隻是怎麽也沒想到，這找凶手竟然最後尋到了她的院子裏，此番又聽到這番斷言，再思及現今受的這諸多驚嚇，越想越覺著冤屈，不由悲從中來跪伏著向前行進了兩步，想要去捕捉夜九笙垂下的衣角：“王，王爺，妾身冤枉，妾身一片肝膽淨是向著王爺的，又怎會施計迫害王爺。王爺你要相信妾身啊，臣妾，臣妾當真是冤枉的！！你平日的藥湯，向來不是由臣妾經手，臣妾又怎麽能在其中做手腳——”
她本就是嬌弱美人之相，此番又哭得苦楚，實在是招人憐惜。可眼下周圍一眾奴仆卻誰也不敢上前攙扶一把，隻是圍聚在角落中噤若寒蟬，瑟瑟發抖，目光顫顫悠悠地在兩者之間打量。
王爺尚還沒有開口，哪裏輪得到他們動手。
於是乎秦夫人一人顫抖著身子伏地哀求的狀貌，就顯得越發苦楚了。雲鬢俱散，衣裳髒亂，口中還一遍遍哀呼著“冤枉”，聽得眾人愈發膽戰心驚。
便在這時，門口又多了一道身影，大紅宮裝曳地，正搖擺著腰肢款款而來。
甫一站定，這才像是突然發現地上哭求的秦夫人一般，柳側妃掩唇驚呼了一聲：“這是怎得了？”
就算方才在外頭已然聽了半晌牆根，心中快意得都要跳將起來了，她還是微微抬著下頜裝出了一副渾然不知的模樣，甚至還幸災樂禍地假意想要攙扶秦夫人：“妹妹怎得形容這般狼狽？”
院內之人哪裏敢接她的腔，柳側妃一人將深情厚誼演盡了，卻又見沒人理睬，隻得就著尷尬氛圍接著道：“臣妾方才隱約聽得王爺出事，擔心了一路。急慌慌地趕來，怎生是秦妹妹在地上跪著，莫不是——”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光卻得意又怨毒地掠過秦夫人身上，聲音帶著幾分薄涼：“是我唐突了，我不該因著先前秦妹妹不知為何無緣無故跌在陷阱中一事，就心生揣測，懷疑妹妹你，隻不過這前後事情又實在太過蹊蹺，由不得臣妾多想······”
柳側妃將“無緣無故”幾個字咬的很重，麵上卻仍是一片無辜，對上秦夫人驟然投來的驚愕視線，也隻是假模假樣地報以一笑：“妹妹不要怪我，隻是此事事關王爺安危，我便多想了一些。”
她的話都已說到了這個份上，在場的但凡是個明眼人都知曉了她話中意味，此番稽查，秦夫人的嫌疑怕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如若秦夫人當真是那個混入府中意欲對王爺不軌的內鬼，那麽依照著王爺的雷霆手段，必定是沒有什麽好下場。
可憐秦夫人如今身子骨虛弱，再加上氣急攻心，縱使心中有百般憋悶委屈，都隻能化作一句有氣無力地反駁：“妾身，妾身當真沒有，當日落入陷阱之事，妾身也當真毫不知情，望，望王爺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