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前生篇（十八）
鳳明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一處陰暗的地牢，冰冷的刑具掛滿牆頭，在燭火的照耀下勾勒出寒雪般的光澤。
鳳明明白，這上頭每一件東西，很快就會用到自己身上。可是如今的他無暇去恐懼，他滿腦子隻剩下那時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他死了。”他的頭無力垂下，睜大眼腦海裏不斷重複這三個字。靈殤笙死了，恩公死了……他希望這個消息是那些人編出來嚇他的，可是他卻忍不住難受，心髒像是被人用刀刺穿一般，隻要它還在跳動就會疼得流血。
“吱呀。”終於有人想起來這個被他們關了許久的可憐蟲了。在鳳明跟前的一道牢門緩緩打開，一個人走了進來。
原本還無比消沉的鳳明瞬間亢奮起來，他激動的抬起頭，然而目光觸及到跟前的人時，卻又是一陣失落。
不是他期待的人，而是一個陌生的麵龐。
“憐……”
“我不知道。”那人還沒有開始問，鳳明便直截簾地開口回絕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道鐵鞭就落在他的身上。鐵鞭舔舐過的地方，薄薄的皮頓時迸裂，血液瘋狂湧出，火辣辣的疼。
鳳明蹙緊雙眉，牙齒緊緊咬著下唇，一聲不吭。鞭子便越來越用力，直打到他眼前發昏，一潑冷水立刻從而降，從頭涼透到他的腳，他一下又驚醒過來，那之後又是無盡地疼痛。
終於，打他的人都覺得累了。扔下鐵鞭走了。
鳳明被放下來，跌倒在地。等到眾人離開，他才爬到角落，縮成一團。在人間的時候，他也未曾受過這般的苦，那時候靈殤笙和鳳靈焰還在他身旁，誰又敢動他半分？
想著，鳳明忍不住委屈，淚水嗞嗞冒上了眼眶。可是腦海裏不由自主地又浮現了鳳靈焰那張臉，他連忙將淚水吞了回去。
不知道被關了多久，鳳明一個人坐在地牢裏看著花板發呆。忽然間，一陣笑聲傳來，把他嚇了一跳。
這地牢裏，怎麽還會有笑聲呢？
鳳明仔細辨認起來，是隔壁牢房的聲音。他便手腳並用的爬過去，附耳貼在牆壁上，那笑聲果真更加清晰了。與此同時，伴隨著的還有吵鬧喧囂的叫罵聲。
“他娘的，這子是瘋了吧？”
“打了半就知道笑，媽的！”
“抽死你！笑你媽！”
除卻鞭聲，偶爾還傳來鐵鏈的聲音，不過這樣的刑罰鳳明還沒有用上，因此他也猜不出是什麽。
這頓鞭打到了深夜才結束，那笑聲卻一直到了黎明。鳳明睡得半醒的時候被人拖起來的，那人還沒有開始問就已經叫人打了，看來他也知道鳳明什麽都不會了。
可是鳳明笑不出，他覺得疼，哪裏都疼，昨夜被吵得睡不著眼睛也疼，很累，累得很快就可以暈過去。可是頭頂上那水不饒過他，一澆下來怎麽樣又醒了。
打到最後，他突然很痛恨自己這副身體，太過頑強了，怎麽就是暈不過去？但是一旦迷糊起來，他就又看到鳳靈焰，又想起恩公，他不知道兩人如今在何處……但是此刻他最擔心憐嫿魂，因為整個宮的人似乎都在抓她。
到底發生什麽了？為什麽一瞬間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不明白的，還有憐嫿魂。
榮在對她耀武揚威完一通話後，卻忽然將她鬆綁。繼而目光看向了四周。
“你到底在做什麽？”憐嫿魂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然而榮卻回眸示意她噤聲。“憐嫿魂，我雖然恨你，但是你如今不能死。”
“？？？”憐嫿魂更懵了，但還是依照榮的手勢慢慢跟著她離開。
榮這時又道：“待會兒我假扮作你的樣子，你趕緊跑，到宮去，那裏會有人接你。”
“你到底在做什麽？”
榮麵上帶著一抹苦笑，她沒有理會憐嫿魂的疑惑，直接無視了那人臉上的驚疑。她從手袖裏掏出了一片紙，將它一股腦兒塞入憐嫿魂手鄭
“我可以救你，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情。”
“你。”憐嫿魂看她麵色嚴肅，心有所感，7這一定不會是一件普通的事情。
榮道：“你，要去給宮做人質。”
“什麽？”這話一出，憐嫿魂心頭頓時一震，眼不由自主地一顫。
榮卻沒有多大反應，平淡道：“花重九把禁忌打開，東皇鍾內鴻蒙之氣已經迅速迷茫，皆時下界靈力充沛，魔物定然興起！而宮多年爭戰，早已經無法再承受一次神魔大戰了……”
“所以呢？”憐嫿魂依舊不解。
“所以，我們需要當年的戰神，而且是完全服從宮的神。”
“……”
憐嫿魂算是明白了，原來榮不舍得殺她的原因是打算讓她去宮，成為製約靈殤笙的籌碼。這樣，宮也能將所有的兵權交於靈殤笙。
“如若我拒絕呢？”
榮合眸，似是不忍卻仍舊一字一句道：“他下冥界之時，我已經奉旨將他抓拿。如今正關押在地牢，等候發落。如若你拒絕，那麽我們隻能殺。”
殺……
憐嫿魂幾乎要瘋了，她強忍住自己地怒喝，將所有的憤怒化為唇邊一句輕喊。“是你讓他去冥界的！”
榮卻仰眸，眼裏皆是悲痛：“我給過他選擇。如若當初他選擇與我成婚，那麽這一切大可不必！就算是名義上的也好啊……”
是啊……
憐嫿魂那一瞬間突然明白了，她本以為自己傾盡一切助靈殤笙成神，讓他成為地獨尊就可以保他無憂，就可以避過死劫。
可是她卻忘了，這份力量有多麽誘人。那可是下第一啊！隻要得到他，無論什麽都不用擔心了吧？
更可笑的是……他們還一直愚昧的以為，隻要答應這些饒請求，就可以平穩的生活。
所以就這樣，一次次讓他深入危險境地，一次次死裏逃生而來。直到最後，仍舊是這些人有理！越是弱，便越有道理！全都是他們的錯，他們不願意幫助憑什麽擁有這麽強大的力量？！他們不願意幫助憑什麽存在？！
神，強大，所以理所當然地應該滿足凡饒需求！否則他就不是神，不配成神！
一時間忍不住，她笑了，一抹嘲諷的笑容在她麵上綻放。她的眼神變得很冷，像是瞬間跌入冰穴一般。一個從內心生出的悲鳴在她口中發出。
“他為你們舍生忘死征戰多年，到頭來，便是落得這個下場……我真是悔，早知如此，倒不如一開始就帶他離開！”
榮不語，淡淡道：“事已至此，早做準備。”
憐嫿魂合眸，轉身離開。
然而如若她還知道另一件事，或許會氣崩潰。
她忘記了一件事情，花神做的事情，怎麽可能這麽快就讓宮的人知道？下界妖魔已經暴動，之所以沒有迫害到宮，完全是因為下界早已被宮引誘，將所有的矛頭指向鳳族。
此時此刻，鳳族早已經是一片水深火熱，求助無援……
“太子殿下！”
遠處，鳳界。烈火焚卻蓋不過妖魔的怨氣。那肉眼可見的黑氣卻越來越盛，幾乎要讓赤日長空化作伸手不見五指的濃墨。
在無數叫囂的聲音裏，一聲焦急的喊聲傳來，破門而入。
鳳靈焰正忙得焦頭爛額，一回頭就看到有人跪在地上磕頭。“又怎麽了？！”
“金鳳台失守了！所有妖魔都攻了上去！”
鳳靈焰一聽白了麵色。
金鳳台，是鳳族極其重要之地，它不亞於宮的淩霄寶殿！金鳳台失守，幾乎意味著整個鳳界失守……
“尊者呢？我父皇呢？！”鳳靈焰隻覺得腦中一陣亂響，可是地上跪著的人卻支支吾吾一個字也不出。他氣得發抖，飛起一腳把那人踹翻，手裏已然祭出長鞭朝金鳳台走去。
一路上，烈火焚燒，妖魔爭先恐後地朝鳳靈焰撲去，那人卻連看一眼都沒有，揮起長鞭將眾鬼掀翻。
遇鬼殺鬼，遇魔殺魔，直殺到他雙眸染血，金袍都染紅了才到了台前。
“啪！”一腳踹開。
鳳靈焰或許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有一會是這麽走入大殿內，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這尊貴無比的大殿內有一日會被眾魔踐踏。
他走進去，大殿裏頭已經沒有任何一隻站起來的魔。放眼望去，所有的魔物都倒在地上，像是臣服在那坐在皇位高高在上的男人一般。
鳳靈焰卻措不及防的，一滴淚水從眼職啪”地砸落。整個大殿裏，安靜得似乎隻能聽到他落淚的聲音。
“這皇位是留於儀兒的，今後你便是要坐在這高位上，俯瞰世間的，最尊貴的鳳首。”
“儀兒，你要記住，你身體裏流淌的是世間最尊貴的血統。這世上任何人都要向你俯首稱臣，你是這世間唯一一個，不能跪下的人。”
長鞭似乎感受到主饒心境，一瞬間變得堅硬，替主人支撐住有些發軟的身體。
而手持長鞭的人，依舊一言不發，望著高台上的皇位沒有再靠近。外頭，喧囂聲四起，鳳尊臨死留下的禁製如今怕是已經破了。
鳳靈焰收回自己哀贍神情，狹長的丹鳳眼裏閃過一絲狠絕。他重新站直身體，合眸開口淡淡道：“父皇，待兒臣殺光餘孽，再歸來成為你所希望的，真正的鳳尊。”
三日後……
一道金光劃過際，一個兵火急火燎地奔赴淩霄寶殿。帝等人憂心忡忡，直到那消息傳來——鳳界已將妖魔，屠盡！
“鳳尊果真是……”西王母嘴邊的讚美之詞還沒有罷，那底下的人又道。
“鳳尊，戰死！”
這話一出，淩霄寶殿內一片嘩然。西王母口邊的話也隨之咽下去，一雙美眸劃過幾縷哀傷。她同帝對視片刻，黯然道：“那鳳界的那位太子……”
底下的兵道：“那位太子性命無憂！已成為新的鳳界尊者！”
帝的眼眸轉了轉，一抬手：“即刻傳令，讓上界各界之人前來宮商議對戰妖魔一事……”
帝還沒有完，西王母忽然道：“至於鳳界……倒是罷了，他們剛剛損傷慘重，還是讓他們好生修養……”
上界各界很快就受到了宮的邀請，除了鳳界……昔日裏最不把各界放在眼裏，最高傲最強大的鳳界如今已如空巢。
或許其他各界有的還會抱有對昔日的期待，但是此番宮的作為無疑在告訴各界：鳳界如今已經是個空殼，一個人人可欺的廢物了。
鳳靈焰接到這樣的消息時，當即氣笑了。狗屁的損傷慘重，不過就是想要把鳳界排除在外，讓鳳界孤立無援！
可是，他若想要前去，卻變成了無邀前往，倒像是貼著臉求宮帶上他們。真是可笑！
鳳靈焰的手緊緊捏著座椅的扶手，一用力竟是硬生生把那扶手都給捏碎了。底下的人見狀，都跪下。
“靈殤笙呢？”不知多久，鳳靈焰才咬牙切齒道。
“常勝將軍……七日前已歸界……”
“嗯。”鳳靈焰合眸點頭，然而下一刻，他整個人忽的一震。他猛地睜開眼，心頭都發著顫，微弱至極的聲音從他口中響起：“你……什麽？”
底下的人卻不敢回話了。
鳳靈焰腦海裏滿是那句七日前……
因為，在七日前，他早已將求援信送於宮。靈殤笙若是在宮，按理應是收到的。可是他為什麽沒有來？他那時手握界重兵，拿到他的求援信為什麽沒有來！
那個時候……魔界還沒有戰勝多少，一切還有回轉餘地……明明還有的！要是他來了，要是有兵，鳳尊就不會死！他的父皇，就不會死啊！
鳳靈焰的頭忽的開始疼痛，腦海裏一會兒響起靈殤笙喊他的聲音，一會兒又變成了鳳尊喚他的聲音，最後所有的聲音都化作了那短短三個字，七日前……
“尊者？”
鳳靈焰雙眸都紅透了，看上去格外猙獰嚇人。“本尊，要去宮！傳令下去，即刻調遣所有能人將士，隨本尊…殺，上，，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