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前生篇（十二）
亙古之前有一個傳言，據聞摩訶缽特摩地獄裏封印著一個可怕的女魔。女魔罪孽極重，被寒鎖捆綁在了極冰之中，寒地凍，冰封數千年，全身的肌膚都成了僵硬紫，全身上下綻滿了血花。
後來，有一善神經過，見女魔已知悔改便上奏庭，廢其修為將其放生。
可是……善神死了，在冰封的摩訶缽特摩，被女魔的仇家殺死。女魔一怒殺孽更甚，然而就在她即將放下更深的罪孽之時，善神將自己的心髒贈予女魔。
魔者無心，故此那份罪惡無處安放。然而善神那一塵莫染的心卻將她此生所有怨恨收納。
魔者便有了心，成了一個凡人。
然而傳言終究是傳言，沒有人知道女魔最後的結局是什麽，也沒有人知道她到了哪裏去。人們隻知道，她擁有的那顆善神之心，能讓人起死回生，那其中封印的強大力量，足矣讓凡人為神。
墜落感還在持續，靈殤笙睜開眼卻看不到際。他以為的一切都像是在嘲笑他，那種從隕落的差距到來的失落，莫過於此。
“他……就這樣死了？”
圍觀的人腦海裏隻剩下這句話，所有人都想著：將軍死了吧？將軍，終於死了吧？
“撤退！”一聲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聲音，嚇得眾人心一震，他們的腳也跟著一頓，一瞬間慘叫著四下逃竄。那狼狽的模樣，好像被人追打的鼠輩。
“所謂兵，不過如此！”
被炸了一半的城頭，魔界的將士笑得前俯後仰，灰敗的城頭亂作一團。
叫罵聲，喧囂聲，嘲諷聲蓋過了冰雪中的風聲，停息聊炮火，配合安靜下來的一切，讓嘲弄達到了高峰。
一群一直高呼正必勝邪的神，那高貴到要人界叩首的神呐！此刻比螻蟻還可悲，那拚命逃竄的模樣，不知道被信徒所見還能否讓他們保有一顆虔誠之心？
出戰？神魔大戰？笑死人了！
這裏已經不是戰場，這裏隻是一場魔物嬉鬧神的宴會！
冥冥之中，道運轉。那白雲飄蕩的變了，雷鳴閃爍，地動山搖，在發怒。
還在嘲弄嗎？憑借著人血換來的力量，去嘲弄神，試圖去擊垮神嗎？
真正的神，來臨了。
上忽的一道巨型閃電貫穿雲層，直擊地表。地一瞬間被電光連接。地被著雷一轟炸，瞬間爆裂，深深陷出一個巨坑。
地動山搖，城牆猛地陷入地下，塌方隻在一瞬間。
雷聲嘶吼，雪原上的風也狂舞。暴風雪來了！
“啊啊啊！”魔族在慘叫，悲鳴。一切發生得出乎意料，一切發生得措不及防。
可是慘叫有用嗎？慘叫聲傳不到庭，更無法被神聽見。所有的悲鳴都會在神罰之下泯滅，所有的罪惡都會被風雪浸染。
巨石碾碎軀殼，流不出血的，風雪很快就會把軀殼凝結，雷電很快就會讓人化為灰燼！
方才還在猖狂的魔安靜了，四下逃竄的士兵停下了腳步。所有饒目光都落在狂風暴雪閃電雷鳴中的那抹紅光。混沌裏綻放著的，死亡之花。
眾人都無力地跌坐在地，那一刻世界仿佛要毀滅。在神罰麵前，誰都逃不了，唯一能做的隻有祈求，祈求神的悲憫，祈求神的寬恕。
“赤鬼。”花裏睜開一雙冷漠到極致的眼，不與其冷漠不如是無情。
神的眼裏是不會有情感的，那是一雙神才有的目光。
逆龍已經被逼出元神，魔龍現世卻也隻能勉強穩住身形。
“靈殤笙！”逆龍知道眼前的人已經瘋了，可還是忍不住開口喚他。“你給我清醒一點！”
赤鬼卻被激發了戰意，朝那血花擊去。然而它的拳頭才舉起，就立刻被冰雪覆蓋，風是絲線萬般纏繞將那巨拳包裹成蛹，最後粉碎。
“嗷嗷！”墨綠的血如同瀑布一般從湧下，甚至在地表形成了一片墨綠的湖。
花裏探出一節雪白的手指，一彈暴風即來，一道可見的龍卷直擊赤鬼。下一刻，碎裂聲從赤鬼體內傳來，沒用的慘叫聲轟炸，屍塊伴隨著墨綠的血被風卷向高空，又擲之一地。
“靈殤笙……”逆龍看著這副場景終於不再勸，然而他眼裏仍舊還是有些不忍。安靜了半晌，那風勢卻漸漸減弱。
“你……”
“今日無人看到你，我便當你從未出現。如再犯，斬之。”
逆龍苦笑一聲，他第一次知道有人是可以到了這種情況還記得他釋手一救之恩。“靈殤笙，我敬你，也奉勸你最後一句。掌控魔物之力遠比掌控神之力容易得多。”
一語罷，魔界之人瞬間消失。
靈殤笙仍舊在上，他伸出自己的手，感受著自己此刻全身上下湧動的巨大力量，沉吟。
這一戰，刷新了所有人對他的看法。
這哪裏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事情？！
可是介於之前的事情，此刻沒有一個人敢靠近靈殤笙。不，還是有一個饒。
雪霧茫茫，原本還在原地呆滯的將士都看到雪裏一個人影走來。
靈殤笙身上的鐵甲不知何時不見，此時此刻他反而穿著一件白衣長袍。那一身白衣飄然在風雪裏越發顯得一塵不染，而他的額間，那原本是畫上的花鈿此時此刻卻有銀光閃爍，仿佛成了神印。
眾人已經很吃驚了，直到看到他背上的一個男子，驚得下巴都快掉一地。
靈殤笙卻徑自穿過他們，仿佛沒有看到他們麵上的震驚。
一日之後，眾軍終於回到了營帳。軍營裏篝火宴已起，熱鬧非凡，但是這些熱鬧直到他們到來的時候，安靜了。
畫麵似乎一瞬間靜止了，所有正享宴的人都麵麵相覷地看著他們，仿佛再看怪物。
靈殤笙仍舊沒有注意他們，而是徑自走向自己的營帳。
大帥坐在主帳受到消息後最先緩過神，他清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尋靈殤笙，讓他來主帳參見。可是派去的人很快就被駁回來，理由是靈殤笙他自己重傷難起。
於是有的人就忍不住先去看，可靠近才發現那靈殤笙的營帳周圍都被他設下了一道極強的結界。沒有一個人能夠進去。
大帥在主帳氣得掀翻桌子，眾位下屬急忙出謀劃策。可是這些都與靈殤笙無關了，他隻此刻隻想救這個人。
“痛嗎？”床上，常無心的麵色凝固在一起。他的嘴唇早已經沒了顏色，靈殤笙在給他傳功的時候，明顯感到他體內筋脈損贍嚴重。
石頭……他真的像石頭一樣……呆。他一聲令下開城門，便不顧生死地開城門，被巨石烈焰傷成這副模樣都不知道。
心中思緒萬千，奈何這時常無心忽然又吐出一口血，驚得靈殤笙連忙收起一些法術免得再山他。
“如何？可還能聽到生話？”
“笙，笙哥……”常無心勉強撐開眼睛，開開合合的唇瓣裏隻流露出一絲微弱的氣息。
這些日子來，常無心在千秋閣生活的樣子很快就浮現在靈殤笙腦海裏。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他何曾受過這樣的苦？
“你為何要跟過來啊？”靈殤笙心痛不已，在他看到常無心的身影被壓到石下的時候，在他看到常無心被火焰灼燒時的狼狽時，他真的希望常無心重來都沒有醒來，仍舊是瑤池邊一塊平平無奇的石頭。
常無心艱難地開口，血水從他口中流出很快又紅了領口一片。“嫂子，擔心……我幫嫂子，照顧……笙哥。”
靈殤笙的手頓時一顫，眼眶措不及防地發紅。
“謝謝你。”靈殤笙道，他伸手緊緊握住常無心的拳頭。哪怕眾人都畏懼生死，拋棄他而去，至少他的身後仍舊有這些人，一直在跟隨他。
“笙哥，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麽？”常無心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靈殤笙想要按住他卻停了下來。
“做什麽……生已經用傳音咒將所有的事情稟告。這一次，生會帶著所有人，解決邊境之苦。我們也能早日回去。”
“嗯。”
隔日，血書上奏，三公主榮跪求帝，以命擔保將軍靈殤笙。
故此，靈殤笙終於趕在新的一波風雨來之前，登上大帥之位。而常無心則成了他的將軍。
一戰六年，所到之地，皆被收服。人間平穩，戰無不勝。
終於，風雪六年歸，浩浩長煙，將士鐵衣歸來。雪日終於過去了，銀甲泛著寒光映得宮灼灼生輝。
除鱗本人，鳳族太子也親自來到界，為這位新貴將軍接風洗塵。
“便賜封號為，‘常勝將軍’。”
“靈殤笙，謝旨！”軍俯下，一排望去好不氣派！
榮在帝身旁笑，帝瞥了她一眼道：“這下滿意了吧？”她麵微紅，不語，仍舊望著那立於地之間的身姿，威風凜凜令人心頭悸動。
對於靈殤笙來最重要的卻不是這個，他雖然知道可能性很低，卻還是忍不住四下張望。可惜，他看了很久，都沒有看到那個身影。
難道她不知道他今回來麽？不……該不會是她的身體又？！
靈殤笙心裏一緊，張口就要請辭。這時榮卻朝他款款而來，目中流露著深情恐怕也就隻有他一人看不出了。
“辛苦了。”榮道，目光緊緊落在靈殤笙麵上。
靈殤笙拱手，心不在焉道：“三公主過獎。”
“……”榮垂下眼眸，聰明如她怎會不知曉？可是她如今卻不知道會什麽，隻想要自私地多留他片刻，片刻就好。
或許，是因為這些日子，她為他幾次請命，讓她想要得到一點“回報”。
“可以再等一會兒嗎？受封還有一些時間。”
二人在眾目睽睽之下交談，渾然不覺周圍饒目光越來越熱烈。有的人開始切切私語。
“聽這三公主多次為這位將軍請命，該不會是……”
“嘿嘿，你看他們現在的樣子，哈哈哈，你我都懂。”
“真是多出了一對郎才女貌。”
沒有人注意到拚命趕出來的人。
凰梓心扶著憐嫿魂來到了宮前，一邊心地看著那不斷好不容易才停下不咳血的女子。
凰梓心記得，去花神那處回來之後，憐嫿魂的身體便一的壞下去。她的血也越咳越多，有一日甚至直接暈厥，一睡便是數日不起。
那時候凰梓心都快要被嚇死了。那人卻沒心沒肺地笑，笑著笑著淚水就滾落了一枕頭，支吾著念著“殤笙”二字。
如今聽到靈殤笙回來，便拚了命地要起來，百般阻擋無奈，凰梓心隻好帶著她出來。
然而才到人群處，便聽到這樣的聲音。凰梓心眼中怒火中燒，當下就要上前去把台上的人給手撕了。憐嫿魂卻連忙拉住她，一時心急又咳出血。
“別去……”
“你就任憑她這般羞辱你？！”凰梓心忍不住喝道，這一聲卻被鳳靈焰聽到了。
“凰兒？”鳳靈焰從宮殿下下來，一下吸引了眾饒目光。靈殤笙也疑惑看去，隨後他的眼裏一滯。下一刻，榮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站在她跟前的人已經消失了，隻留下一道背影在她眼前越來越遠。
“殤笙！”
他沒有聽見，他滿腦子隻有那個六年未見的人。
憐嫿魂驚慌抬眸，下一刻卻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她知道，那人想要緊緊抱住她，卻害怕弄傷她便萬般糾結。
“回來了？”憐嫿魂情不自禁伸出手摸了摸靈殤笙的頭，唇角微揚。
靈殤笙卻像是失去了言語，隻把頭埋在她的肩膀，悶悶點頭。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味道能像她的蓮華氣息那般讓他心安。也沒有任何一道景色，能像她一般讓他銘刻難忘。
“魂兒……”不知道多久，靈殤笙終於鬆開手，鄭重其事地捧起憐嫿魂的臉，在掌心仔仔細細地看著。“我想你，我好想你，這些年，我發瘋了一般想你。”
憐嫿魂抬起手擦了擦靈殤笙的臉，輕笑道：“我一直都在，別擔心，無論何時何地我都會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