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辰,殺了我吧。
紅鈴在草坪上躺了很久,等到醒來的時候上已經開始下起蒙蒙細雨,她是被這冰涼的雨水淋醒的。
她從地上慢慢爬起來,一臉懵地看著前方,雨水順著她渾身的毛發掉落在地,她竟然又變回狐狸了。
她坐在萬重山第五重山峰的山巔上,身後是高聳入雲的登劍鋒,是一片浩瀚的雲海。
她望著有些發愣,忽的遠遠的地平線上似乎出現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她心驚,連忙撒腿跑去,她有感覺像是要發生什麽事情了。
那白衣男子慢慢走著,她拚命地跑,卻發現自己怎麽都趕不上他,他走的好快啊,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她甩得遠遠的。
“等,等等我!”她忍不住叫出聲來,腳下突然一跌,整個人就從上方狠狠滾了下去。
山腳下,送行的人還很多。二哥狐炔就站在馬車前,他的身邊是背著行囊的狐景辰。他不再是一身橙衣飄揚,取而代之的是一襲厚重的長袍席地,看上去是那麽的嚴肅寂寥。
“老五,這一趟很遠,你去了從今往後我們要見麵就難了。”三姐狐婉心的語氣還很是不舍,但是麵前的人眼神決絕,早已沒有一點留戀。
“或許吧……”狐景辰抬頭,眼神飄向了很遠很遠的金陵。那裏,他活的很好吧?他不知道,這時狐炔上前一拍他的肩膀。
“北海墓很危險,既然五弟已經決定去幫助那個屍化藤打開回憶,就一定要活著。”狐炔著,又朝他笑了笑。
北海墓,即便是當年的他也是匆匆逃出,如今狐景辰竟然要一個人去闖,恐怕是九死一生。
然而那人卻隻是淡淡的點點頭,“知道了。”他著,毫不猶豫地轉身上了一旁已經等待許久的馬車。從此以後,他不再留戀其他,從此以後,他一人足以。
馬車搖搖晃晃地走了,離萬重山越來越遠了,它的身影慢慢的在眾饒視線中縮成最後一個的點,消失在這世間的滄海之鄭
“走吧。”狐炔回眸看了一眼還站在自己身旁的女子,朝她苦笑一聲。“你本也應該隨他走的,可是我舍不得。”
狐婉心垂下眸看著地上的草,“我希望我們沒有錯,當年騙了流他一定很恨我們,但我不悔。如今,要是能保住辰,倒也不賴。”
“其他人……”狐炔又回望了一眼萬重山,那個他最愛最留戀的地方。“你的責任變得更大了。呢。”
“嗬。”狐婉心笑了笑,“這也是你的責任。誰叫我們是哥哥姐姐呢?”
馬車還在搖搖晃晃的上路,狐景辰靠在馬車上,他沒有任何望向車外的興趣,或許車外風景正好可那不屬於他的。
他依稀想起那日,他從三姐的妖齋堂出來,又收到了上麵的消息。
上麵,叫他再去催促狐青流回來,如果他不依那就直接滅口。
他很震驚,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作為淩霄閣閣主的狐青流竟然還會受此逼迫。他不能,他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受傷。
於是他去了,兩日的時間,他來到了金陵。他跑到客棧,一個人都沒有,他怕了。
“狐青流呢?!狐青流呢?!他人呢?!”
他瘋了一般大吼著,他好怕是因為那一日他賭氣離開,他就已經被人……那樣的話,他還有什麽勇氣活在這個世界上?!
狐言卿當時被他嚇得夠嗆,他重未見過自家五哥會露出那樣的表情。他猩紅著雙目,紅腫的眼眶無一不提醒著狐言卿,他的五哥,他這是……哭了?
“四……四哥,他在寺廟……”狐言卿被他緊緊捏著,半不出話來。
“寺廟?寺廟……”狐景辰卻像是瘋了一般碎碎念起來,嘴裏喃喃著那兩個字。突然他轉身,又一下消失在了客棧。
那一,狐景辰是徹底瘋了。他衝出客棧,又一路找到了狐言卿的那個甘露寺。當他狼狽不堪的來到那裏時,甘露寺前隻剩下一趟汙濁的血跡,一些沙彌們正在那裏用山泉水衝洗著。
“阿彌陀佛,施主的那個人,前不久才被一個奇怪的妖怪帶走了。”一個沙彌站在狐景辰跟前這樣道。
“帶走了……”他又愣住了,渾身上下是可笑的傷痕,那是他瘋狂地尋找他時,被樹枝劃破留下的傷口。
“你知道,他去哪裏嗎?哪個方向?”
“……那裏!”沙彌的手指指向了遠遠的地方。狐景辰的眼神也順著他的手指飄遠了……
他又開始沒日沒夜的行走,沒日沒夜的尋找起來。他一路問過去,然而沒有一個人知道,也沒有一個見過這個人。
他好害怕,全身都是可憐的傷痕。
他一個人,失魂落魄地走在長長的街道上,周圍的人都一臉嫌棄地看著他,那滿身的傷痕,破舊的衣服,他看上去多像一個乞丐啊!
可是……狐青流,你到底在哪裏?四哥……你在哪裏啊?我悔了,你快回來,你不要你千萬不要有事……
他找他很久很久,下了很大的雨可是他都沒能再找到他了。
或許老爺也看不下去了,終於有一日空放晴。一身傷痕的他走到了一個破舊的山莊前,他本想找個地方將身上的雨水擰幹,就在這時他聽到路過的準備下地的農民。
“喂,你聽到一件怪事沒有?”
他停下來,就見話的是一個扛著鋤頭的老漢。
“什麽怪事?”老漢身旁的一個夥子頓時好奇起來。
“那二日不是突然起來狂風嗎?”老漢突然話鋒一轉眨巴著嘴問道。
夥子有些不耐煩,“我知道起了狂風,黃老漢你別給我莫裏八七的。”
老漢聞言有些不滿,冷笑道:“你懂什麽,那風是從那荒廟裏起的。就是因為你們這些後生不懂得孝順山神爺,現在山神爺已經開始發怒了!”
狐景辰本想走的,可是他突然聽到這個,猛的愣住了。風……荒廟?
“又來這套,誰不知道你黃老伯總愛拿別人祭拜山神的供品,你別以為你年輕時幹的那些窩囊事我不知道!”夥子著“哼哼”起來,絲毫不把那個老人看在眼裏。
“你…你這子!”扛著鋤頭的老漢被氣得夠嗆,伸出一隻幹枯的手指著夥子,眉頭都開始顫抖起來。
就在二人看上去要吵起來的時候,一個陌生的男子突然闖了進來。他一來就抓著黃老漢的肩膀問道:“你的那個荒廟在哪裏?!”
黃老漢被這人嚇了一跳,一雙隱藏在縱橫交錯的皺紋裏的眼睛望著狐景辰。
這是哪裏來的怪人?渾身上下破舊不堪,倒像是個要去山上荒廟借宿的乞丐。
他這樣想著,便道。“你也別去了,山上那荒廟已經塌了。兩日的狂風,一下都倒平了,你在那裏最多打個平地躺躺。”
“……平了?平了?”狐景辰聞言卻想是瘋了一般大笑起來,“哈哈哈,找到了找到了。”
這人突然就笑了,黃老漢麵色嚇得更白了,這家夥不會是個瘋子吧?
“多謝老人家!”狐景辰笑了一會兒,轉身朝黃老漢鞠躬而後又朝著山那邊狂奔而去。
原本已經筋疲力竭的人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又像是一瞬間不會累了一般,隻顧著瘋狂地跑著。
山的那邊一片青蔥,他一路問著一路上山。就在他看到那老漢的那個破廟之後卻突然不敢上前去了。
那破廟真的如同那老漢的那般,全倒平了,沒有一點是完整的。隻是他隔著好幾棵樹,樹葉掩蓋著他看不清裏麵的人。
狐景辰站在離荒廟不遠的地方,他看著自己一身破舊不堪的衣服,第一次他萌生了想要把自己好好整理的心思。
他跑到一旁的泉內,“噗通!”一聲跳入泉水中,冰涼的泉水進入他的軀殼,舔舐著他每一寸肌膚上的傷痕。
好不容易清理幹淨自己,變回一個幹淨的人,他這才心滿意足地從水裏爬起來。可惜衣服已經破了,脫下後他費了好大的一陣功夫才把它們重新披了上去。
“四哥……”做完這一切,狐景辰才找到了一點進去荒廟的勇氣。
然而就在他剛剛踏入那樹林後,一聲清脆的笑聲卻讓他整個人都凍結了起來。那笑的人是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就是他最最最不想看到的女人——柳若兒。
她,沒有死。她還活的好好的,還遇到了狐青流。
“四哥。”樹林內,狐青流正同她話,忽的聽到一聲熟悉的喊聲,他整個人猛的一顫不可思議地抬起頭。
“辰……”狐青流的眼不斷地顫抖著,他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人。那高大的身影,即便那一身橙衣都變作灰色他都認得。那是,狐景辰,他的五弟。
“你來了……”狐景辰的眼冷漠極了,他淡淡地看著那坐在地上的人愣愣地開口,他是在怕嗎?怕他,再把他抓回去?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上前一步問道:“你,”他開口,突然間又沒了力氣,聲音一下子消散在空氣鄭
他知道的,即便他再問多少次都是那樣。可是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一遍,“回狐煙樓吧……”
狐青流沒有想到他的第一句話竟然就是這個,身旁的柳若兒望了他一眼,朝他微微露笑很識趣地離開了。
狐青流原本想喊住她,可是他知道這件事情他得自己來。“老五,你知道,我不會回去的。”他很認真地看著狐景辰道,“若是誓言的話,那是因為我那時根本就沒有曾經的記憶。”
狐青流的話是那麽認真,認真到他忍不住想要哭泣,可是他已經不想了。他隻是可笑自己,還在擔心他會不會有事,可笑自己這幾日跟個瘋子一般拚命地找他。
當他像個可憐的狗一般尋找的時候,他大概還在這裏跟他最心愛的人卿卿我我吧。他從未想過他在失了他後會變成什麽樣子吧!
“這樣……”狐景辰笑了,他還沒有開口,對麵的人又道。
“辰,我過,我已經不能沒有她了。這兩年來,我跟死人無異。我棄了她兩年,我不能再對不起她了。”
對不起她?不,狐青流你從未對不起她過。狐景辰擰緊成拳的手都開始有些發抖,他在心裏咆哮著,將所有的情感都壓製在胸前之鄭
狐青流,你最不會對不起的人就是柳若兒了!你從來都不會對不起她!從來不會!你不能沒有她,你不能舍棄她,那我呢?四哥……我又是什麽?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三百年了,我對你而言竟然這樣可有可無。她不在你身旁你成了死物,那我又是什麽?三百年前,我們相識的時候,還沒有她存在啊!
他心裏很崩潰,卻隻是不動聲色地伸出手扶住身旁的樹。他的臉顫抖起來,嘴角努力地咧開一個可悲的笑,“你可知,你此番的決定,上麵是怎麽的嗎?”
狐青流愣住了,上麵,他倒是忘記了。他是淩霄閣閣主,他若是離開萬重山,上麵的人絕對不可能放過他的。
“他們,該是要我死吧。”狐景辰問罷,隻聽跟前坐在地上的男子這般淡淡道。他頓時愣住了,狐青流竟然早就知道了。
以此同時他又覺得自己可悲了,狐青流就是知道會死也不願留在狐煙樓了。他,果然還是要走的。
“沒錯,他們叫我來殺了你。”狐景辰苦笑起來,一雙橙色的眼瞳一時間擠滿了痛苦。這樣的眼神落在狐青流的眼裏,何嚐不是一種痛呢?
他不想讓他為難,隻是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剛剛才受過重贍人,如今起身還是有些艱難。然而他還是起來了,一瘸一拐地走到狐景辰跟前。
“老五,既然如此,你就殺了我吧。或許這樣死掉我真的挺不甘,但是我所有心願已經了解,至少最後的日子我也陪著她度過了。”
狐景辰愣愣地看著跟前的人這般道,繼而他看到他抓起他的手,將鋒利的爪子對著自己的喉管。“要是能死在辰的手裏,四哥也算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