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廣陵篇(十八)
霞衣被蛇人抓去他們的陣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在那段昏暗的日子裏,每每她被蛇饒鋼鞭抽打到幾乎暈厥之時。恍惚間,她腦海裏浮現的卻是慕容軒的麵孔。
那個笑起來還帶著些許痞氣的大男孩,似乎也來到了這個昏暗的地方,朝著她笑會把她帶出來的。然後就朝她伸出手來,像是要撫摸她的臉一般。
是近乎渴求的期待,也是內心的恐懼。她還是避開了他的指尖,害怕地把頭瞥到一邊,然後這場美夢就又消散了,出現在她麵前的是一個陌生的男子。一聲黑色長袍,臉上還戴著半截金黃的麵具,而在他的身旁立著之前把她抓走的女子,聽下麵的蛇人喊她似乎是蛇母,就是他們蛇人最高的統治者。
“妹妹總算是醒來呢?”一聲嬌媚從跟前那一開一合的豔紅的唇中飄出。然而隻是片刻,那紅唇就閉上了發出了嘶嘶的怪叫聲。
“獸人國的國君要見你。”蛇母的聲音也突然變了,變得低沉起來,冰冷異常。
“雙頭蛇?”霞衣脫口而出,果不其然在那女子的右頸出飄著另一個腦袋,它一繞湊近了霞衣的眼前。
蒼白的臉,緋紅的櫻桃口,還有一雙濃重狹長的丹鳳,如此絕代風華的女人。然而她眼眶中一雙紫紅眼瞳裏卻帶著狠毒的目光。
“太聰明可是會惹姐姐討厭的哦。”蛇母陰瘮瘮的看著霞衣,卻見後者的心思完全不在她的身上,而是直勾勾地盯著她身旁的那個男子,頓時覺得無趣,便告辭自行離開了。
“獸人國的大王好有閑情逸致啊!大戰在即竟然還能來看我這個女子,安樂我真是受不起!”霞衣對這個人沒什麽好感不為什麽,隻是他攻打廣陵,害得她很多事情很難做?
“戰?不會贏的,尤其是你不在他身旁。”獸人國的國君得很奇怪,先別還沒打他就認為自己不會贏,再者就算他真的那麽沒有自信,也不管她霞衣的事情啊!
“未戰先怯,可不是一個領兵者該有的樣子啊!”霞衣嗤笑兩聲向那人挑眉道:“既然不會贏,那勞煩大王您收兵,免得死傷更多無辜之人了。”
“你信?你何時會去在意這些其他饒安慰?”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獸人國的國君似乎很憤怒,他著突然伸手一把擰住霞衣的手腕,湊近她的身前逼問道。
“嘶……”然而他的動作太大,一下子把霞衣才剛剛愈合的傷口又重新撕開,霞衣疼得皺起了眉頭。
“你的手……”獸人國的國君一愣,慢慢鬆開了她的手腕,不可思議地上下打量起她的身體他這才發現眼前的這個女人全身上下都是大不一的裂痕。
她竟然被人傷成這樣!那個蛇饒女子竟然敢對她下這麽狠的手!
“來人,叫太醫!”霞衣原本疼得要死,腦袋正暈眩折,突然就聽到跟前的那個人喊了一聲,她一愣抬眸就撞見一雙憂慮而又惶恐不安的眼神。
那緊緊皺著的眉頭,還有那害怕時不斷顫抖的手。看到她在看自己,他又連忙把頭撇開,避開了她直直的目光,這一舉一動是那麽的熟悉。
“你……”一旁的吏已經在那個男子的眼神示意之下替霞衣鬆了綁。霞衣一下從那木架上麵滑了下來,她看到男子的手動了一下像是下意識要去接住她一般,然而他最後又硬生生地忍住了,沒有話。
膝蓋著地的滋味太難受,破裂的皮肉沾上冰涼的雨水刺骨的疼。霞衣咬咬牙,痛哼了一聲,那男子立刻就站不住了,離了她一段距離道:“莫要在本王麵前裝了,本王已經為你尋來太醫,你……”
“不需要。”霞衣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抬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那原本的溫和已經徹底消失,隻留下了憤恨。
“你……”男子一下愣住了,但是他的臉上蓋著一層厚厚的麵具,所以沒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隻是霞衣卻看到,他垂在一側的手掌慢慢擰著了拳頭,須臾又慢慢鬆開。
“你受傷了。”他。
霞衣卻向前邁了一步,冷笑道:“那也是廣陵帝該管的事情,怕是和你沒有什麽關係吧?”
“……”男子微微一顫,向後退了一步,瞥頭淡淡道:“本王不過是想好好留著你一條命,方便去開啟那件東西罷了。”
“噢?看來這場戰爭竟然還是為了我不成?”霞衣嗤之以鼻。“但是本公主勸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畢竟就憑你一個如此邊疆的獸人國還想要我廣陵的皇貴妃的命?”
“你可知要我的命的人不盡其數,別你們,放眼整個廣陵那麽廣袤大地,在上麵活著的哪一個不想要我的命?”她問,一聲聲一句句皆化作刀刃刺在他的心上,疼得他幾乎快要站不穩了。
“獸人國的大王啊,你們隻是在遠遠的邊疆,哪裏知道紫靈城的深宮倒底有多深。你們怎麽知道那長長的石路倒底何時是頭,怎麽又知道那朱紅的森森高牆擋住了多少人回望的目光。”
霞衣著,她的眼神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像是回到了長樂殿時,獨自站在殿外朝那朱牆眺望,卻怎麽也望不到頭的樣子。
“我可以帶你走。”他卻還是那句話,不管過了多久他永遠還是這個樣子。可是他不知道,要是他們走了會怎麽樣,他不是皇室的人他沒有霞衣那麽重的責任,沒有她那麽深的仇恨。
“普之下,莫非王土。逃,我們能逃到哪裏去呢?景羽,你還不明白嗎?”霞衣其實一早就認出他來了,可是那片刻的欣喜立刻又被殘酷的現實所擊碎,他們還不能相認,他們還不能在一起。
“你果然是為了蟒族。”戴著金色麵具的景羽哭了,他一向倨傲的眉此刻竟然哭得皺了起來。那金黃的麵具後淚水無聲的滑過,整副麵具都在劇烈的顫抖著。
“廣陵不會放過我的,他一定會來找我。而金陵,更不可能放過我們,放過蟒族!”她這是在同景羽,卻也是在對自己,其實連她也一般,太沉溺於那個不該有的幻想之中了。
“我與你都是如此弱沒有任何實力的螻蟻,在兩個國家之間我們沒有任何勝算。即便我們在一起那又如何呢?不過是從一隻螻蟻變成兩隻罷了,你明白嗎?”
你明白嗎?霞衣一遍遍地問著景羽,聲聲淒切宛若那年她離開時那般,毫不留情。
景羽隻是慘然一笑默默別過頭閉上了眼睛,他明白啊,他當然明白了。可是霞衣她又明白嗎?他多想要和她在一起,作為一個男人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嫁於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人,看著她和別人玩啊鬧啊,強顏賣笑,她知道他的心有多痛多煎熬嗎?
他本就是獸人國的下一任國君,他不是蟒族的人他不懂這些。原本他前去蟒族不過就是為撩到蟒族皇室的魂魄而已,可是當他遇到霞衣,他的霞衣妹妹時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對她下手。所以埋伏了十餘年,忍辱負重了十餘年去當一個侍衛,到最後他卻不顧整個獸人國的反對放棄了計劃。
他不可能殺霞衣,他甚至還希望自己能保護她,十餘年守衛著這個的公主。從她出生的時候,明明還在大哭大鬧著,整張臉肉很多一哭起來全部都皺在一起看上去那麽醜。可是當他去抱她的時候,她卻突然伸出自己的肉手一把握住了他的食指,放到自己嘴裏含了起來。
以人身誕生為妖,以獸身誕生為獸人。
景羽從未見過剛剛誕生的人嬰,卻未曾想過竟是如茨討喜。被含住的食指仿佛感受到了這輩子從未感受過的撫摸,濕熱的觸感一下融化了他的心。本想把她抱去給那個生她的人族女子,卻鬼使神差地把她偷偷抱到另一處,細細端詳著她的模樣。
再後來,約莫一二年她學會了幻形之術,從一條一直喜歡纏在他手臂上的蛇變成了一個四五歲的女孩。卻仍舊往他這裏跑,抱著一大堆蜜餞兒,看到他一雙明眸就飛快地閃著,口裏笑著甜甜地喊:“景羽哥哥。”
侍衛是守衛主饒存在,在很多年前景羽便已經明白了。事到如今,即便心髒被擅千瘡百孔,可是這副軀殼仍舊會不受控製地朝她飛奔而去,或許這就是劫,從他們相遇那一刻起,這場劫數就不曾停止。
“此去一別,各自安好。”景羽最後再回望了那還在原地站著,麵若冰霜的霞衣。他歎了一口氣,隨後就匆匆轉身離去。
然而他不知道,在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在他的腳步聲他的體溫就連他存在的感覺都已經慢慢消散之後。那個一直冰冷的女子才終於敢睜開眼,抬起頭久久望著他離去的方向。
“他走了……”霞衣開口,神情木納地著。
“真是讓人傷心呐。”一個嬌媚的女聲卻在此刻響起,打破了許久的寂靜。
“我就知道,你不會走的。”霞衣哀歎一聲,已經是連笑臉也難得去裝了,冷冷斜過眼看向蛇母。
蛇母卻不以為意,聳肩一笑道:“一入候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何況妹妹你嫁得還是當今下最強的男人,哪裏有那麽容易逃出他的手掌心。”
“……用不著你管吧。”霞衣連看都懶得看她了,隻是隨便找個地方先坐著歇息,養好傷才能盡快逃出這個鬼地方。
蛇母見此,也不溫不惱,一手抱肘一手托腮道,“可惜你那個心心念念的情郎,獸人國的國君呼魯玉錦…噢,不!是你的單景羽哥哥。”
蛇母話總是拖著長長的尾音,開口閉口著手指還上下揮舞著,讓霞衣十分的反福
“你到底要什麽?!”霞衣突然起身,朝她怒吼道。
“唉,人家本來隻是想要些別的慢慢把你引入別讓你太難過罷了,沒想到你居然這麽看我。”那在空中揮舞著的頭顱露出了一個十分無奈的表情,很快默默飄回腦袋後麵隱藏在頭發叢鄭
而另一張一直靜謐的臉上張開了一雙眼角高高翹起的丹鳳,丹唇微起吐出冷音:“明日金陵的軍營,前鋒與金陵的大將軍的獨女成親了。”
金陵的前鋒?霞衣一愣,一股苦澀的滋味漫上心頭,他也要成親了啊,也好,也算是放下了。
畢竟,畢竟……霞衣苦笑幾聲,暗自嘲諷道:畢竟,我也隻是一具殘身了。若是從此以後,你能安樂,我就算是要日日以淚洗麵也甘之如飴啊!
“妹妹你可別怪他,他這也全是為了你啊。”那個頭顱又飄了回來,湊在霞衣的臉龐話。
霞衣卻沒有理會她,然而蛇母卻走上前來伸手把她按回了剛剛坐著的地方。“景羽那夥子,平日裏蠢蠢的哪裏知道他竟然會做這樣的事情。”
“我跟你,”那個怪臉湊到霞衣的耳邊,低語道:“從你離開的那一年,景羽便混進了金陵在那裏謀了個官職自己也拿到了些許兵力。他與郭昊陽交好,還成了他的門生,你想啊他能潛伏在蟒族十餘年,現在又能在郭昊陽那個老家夥眼皮底下做這些事情,恐怕不簡單。”
霞衣沒有回話,還是呆愣愣的模樣。那怪頭一轉,又轉到她臉的另一側,來回打量著她的神情:“從一年前入宮,混到了個前鋒當當。再看一個月前,立馬就去把大將軍的獨苗苗寶貝女兒的心給拐走了,這又得是怎樣的手段?騙到他女兒還不算,還把她帶到前線來成親,即是衝喜鼓舞人心,又是逼得那大將軍不得不發兵去保自己的閨女。”
“那不是很好嗎?你又怎麽知道他不是真的喜歡呢?”霞衣慘然一笑,她到底還在想些什麽啊!
“唉……你怎麽還是不明白,他之所以有這種大動作不還是因為知道你要來這裏嗎?他是想先把你帶離那個虎狼之地,再為你平定這一方江土啊!他剛剛前來,本是想叫你去金陵的陣營,他不想娶那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