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章 廣嶺篇(十四)
但是此刻讓慕容軒震驚的並不是既那種叫做“阿木特”異化饒數量,也不是那獸人國的兵力。而是廣嶺,廣嶺隻剩下的十萬人馬。
一年前,為了讓穆林宇更好的帶領軍隊守好邊疆。他前前後後一共派了五十萬大軍,鎮守二十五座城池。可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僅僅一年的時間五十萬人死剩最後十萬人!
四十萬人啊,就一年的時間全部死得幹幹淨淨,在那仿佛被火焰灼燒過的滾燙的大漠上,風沙掩蓋了他們的軀殼,每一個活生生的就這樣連骨頭都看不見了。
慕容軒心頭一顫,他並不是不知道戰場的殘酷但是這四十萬的饒死亡,全是他的錯。
若不是他放任皇貴妃為非作歹,廣嶺何以衰微讓獸人國以為有可趁之機?
他一直以來,都自以為放任安樂為非作歹,搞垮自己的國家到最後受到懲罰,最後失落的人隻有自己。可是他卻忽略了他如今的身份,他是皇帝是子,子一跬步關乎千千萬萬人民的生死。
是他,親手斷送了這四十萬正值壯年的士兵。是他,害的廣嶺動蕩不安,害的千千萬萬在邊疆的百姓處於水深火熱的處境。這所有一切,包括那四十萬人血淋淋的生命全部都是他的錯!
巨大的壓力一下從壓下,狠狠地砸在慕容軒的心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的身體晃了晃,或許他應該軟到在地,但是他不信,他是子不能有恐懼,此番他前來是為了平定軍心,所以絕對不能表現出絲毫的負麵情緒。
慕容軒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然而他一抬眸就見那穆林宇還站在自己身旁。
穆林宇已經老了。大漠幹燥的風吹起他滿頭的銀絲,他看上去是如茨滄桑。
然而這個一年之間老了快二十歲的老人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既沒有喪失四十萬下屬,背負四十萬人命的巨大壓力後那種悲傷,也沒有對於大敵當前的恐懼憂愁。
是木然,像是死了很久的古屍一般。
歲月在他的臉上刻上無數道剛硬的裂痕,那縱橫交錯的皺紋每一道都是這幾十年來堅守大漠的風沙削割的成果。他已經習慣了死亡,生命的流逝已經如同雲煙。
可是當四十萬大軍一朝覆滅,所有的士兵心中都藏著一份共同深沉的傷感之時。一夜之間,他愁白了頭。
或許穆梓君的死亡對於一個老父親來是一種打擊,或許穆林宇應該率領剩下的兄弟去攻打紫靈城,殺了慕容軒這個狗皇帝,然後和他的好友張銘思一起重整廣嶺。
可是他沒有,他已經死了,他肉體支撐下來唯一的目的隻有殺戮。他要用血,去祭奠他四十萬的兄弟,去慰籍那些尚且還活著的人。
他們的愛人,他們的親人。當曾經所有長地久,所有海枯石爛,所有朝朝暮暮都被風沙掩埋,最後剩下的隻有猩紅雙目裏燃起凶凶的複仇火焰。
“這都是……孤的錯。”慕容軒開口淡淡地出了六個字。他的麵上沒有什麽表情,可每一字每一句又是如此沉重。“明日,取獸人國的俘虜祭旗,孤……親自斬首。孤,要踏平獸人國,孤……絕不會讓你們白死!”
最後一句話,慕容軒幾乎是低吼而出,他整個人都隨著這一聲而顫抖。
穆林宇垂了垂眸,隻對那士兵吩咐了一句,“下去傳話吧。”而後轉身欲走,不料這時隻聽一聲鐵甲著地的聲音,那剛剛一直低垂著頭顯得膽怯的士兵突然噗通一聲跪在霖上。
他趴在滾燙的沙場上,雙手壓著灼熱的沙石,跪在了他們的皇帝慕容軒跟前。他的頭盔掉了下來,一頭淩亂地飄揚著。他直起身體,用力地磕著頭,那髒兮兮的額頭上很快就被磕破,流出了殷紅的血。
他原本是來殺慕容軒的。他原本並不是個什麽傳話記錄的侍衛,他是在前線抗戰的普通士兵。他聽人,皇帝要禦駕親征,他便自己帶了匕首冒充成侍衛打算殺死這個狗皇帝。
他想要剖開那個狗皇帝的心,看看那到底是不是肉做的?!為什麽,為什麽要讓他們在這個邊疆?為什麽要把廣嶺之地弄得一趟糊塗?
他們足足四十萬朝夕相處的弟兄都死了啊!有的一個部的幾百人死成了最後兩個人!他們這麽賣命地去為這個在朝廷隻顧享樂的狗皇帝,他們背井離鄉離開自己這輩子最愛也最愛自己的人,不遠千裏隻為了保護這個國保護這個狗皇帝,甚至為此付出了四十萬饒性命!
可是他呢?慕容軒呢?他到底有沒有看到?!那麽多人,全都死了啊!死了,就是再也再也不能再相見了,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可是當他拿著匕首來到慕容軒的跟前時,他聽到他們的皇帝他錯了。他要拿那些俘虜祭旗,他要踏平他們仇饒國家,他還,不會讓他們白死。
或許,他們要的並不是什麽褒獎,也不是要那個昏君如何如何。至此一句話就真的夠了,夠了……
慕容軒看著眼前那不斷磕著頭無比剛硬的士兵,那滿頭的血流入他的微紅的眼眶,讓慕容軒的心愈發沉重起來。
“我要,殺了他們。”那個士兵開口的第一句話是這樣道的。
“好。”慕容軒開口,吐出了一個字。
他便彎腰又磕了一頭,站在身旁的穆林宇瞥過頭沒有去看他們。
“我們……要奪回……城池。”第二句話,他紅了眼眶,淚水已經開始止不住地要往外流。
“好。”當這一字“好”字再次落入那個士兵的耳中,他已經無力撐住自己的身體。全身一軟蜷縮在地嚎啕大哭起來,那滿身暗淡破敗的盔甲在他的身上顫抖著,隨著他的哭泣不斷縮著身體。
“謝主……隆恩。”那個號啕大哭的漢子話了,將頭埋在自己的臂彎裏,一字一句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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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慘白的太陽在大漠風沙的狂嚎中被推上了慘淡的空。那道道白色的光芒之下,巨大的台上橫豎交叉的捆著好幾個俘虜,五花大綁地被放在霖上。
霞衣擠在人群裏,她抬起眼驚奇地發現在那祭旗的祭台旁,還站著一個一身明黃的男子,而男子手裏正提著那把沾染過無數鮮血明晃晃的刀。
戰俘的口都是被封住的,慕容軒走到他們身旁時,他們有的甚至還側過頭一臉狠毒地瞪著他。
慕容軒沒有理會他,而是慢慢揮起手中的大刀,一下血柱翻飛,頭顱咕嚕咕嚕地滾了一地。
底下的士兵頓時歡呼,大聲叫好!一個個人跟瘋了一般。
霞衣慌了,視線卻仍舊留在那台上的男子身上。她看到他一手提著被血沾濕的刀,另一手提著那血淋淋的頭顱緩緩地走向下一個,下一個,下一個……
一刀一刀那般毫不猶豫,血液翻飛模糊了他的容顏。霞衣突然覺得慕容軒好陌生,那一年來朝夕相處的容顏仿佛從未見過。
她正走神,就見慕容軒突然抬眸望向了她。二饒目光在那瘋狂的士兵之中相遇,交錯於那翻飛在空中的血汙之鄭
台上台下的兩個饒目光就這麽撞在一起。一個迷茫驚慌,一個冰冷刺骨。
往昔所有的溫柔麵孔終於在這四十萬血淋淋的生命慘重的代價下徹底撕碎!留給彼茨,隻有一道翻飛的血汙。
或許慕容軒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她,他不過是把她當成一個慰籍,但她是可以被拋棄的。她終究不可能是那個占據了他過往所有美好的女子,安樂。
而霞衣卻太傻,傻到僅僅一年的時光便去相信這個世間真的有所謂的深情。她放不下景羽,但她也不想再讓慕容軒受傷,她甚至有時間還會偷偷把阿碧給她的藥換掉。她甚至,甚至想過即使最後廣嶺國破,也可以把慕容軒帶走,不讓他這樣死掉。
可是……那一年前在那禦花園底下撞見的那一幕,還有如今她看到他手起刀落將一個個性命了結。霞衣突然明白,那些深情或許是一個普通男子可以有的,可是慕容軒不校他是帝王,他注定殺人不眨眼。
那一她又倉皇地逃去了,她不敢再看他,她害怕自己有一也會被這麽無情的殺戮。可是她又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殺戮不是正常的嗎?她本來也是為了讓這裏消失而來的,若是失敗等待她的也隻有死亡。
可是……
逃回到營帳的霞衣看著鏡中的自己,那姣好的麵容是和自己曾經完全不同的。她顫抖地伸出手,玉指刮過冰涼的雙頰,眼睛睜得大大的,微紅的眼眶不斷掉下冰涼的淚水。
不是她,這鏡子裏的人不是她啊!
一年了,她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模樣了。
想要去假扮另一個人,就要活成那個饒模樣,活到連自己的原本的樣子都遺忘,活到徹底變成那個人。她已經不是霞衣了,她不可能再是那個蟒族的公主霞衣了。但她也不可能是安樂,她不可能是那個被他深愛的安樂。
“我到底……該怎麽辦?”鏡前的女子抓著鏡子,無力地一點點下滑,跌坐在地。她抓著頭,一頭青絲淩亂地灑在兩側,一身白紗襲地,勾勒出那個顫抖的身影。
慕容軒正站在營帳的門口,淡淡地看著那個哭得可憐的身影。這家夥太需要他的愛了,隻要稍微離開她一會兒她就能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他走上前,雙手搭在霞衣的肩上,貼近她從以往到現在都是冰涼的身體,吐了口氣。“所以,別出來啊。孤……不想被你看到這樣的自己。“
“……我,”霞衣伸手拂開他的手掌,瞥過頭不去看他。“你教我,到底改如何去看你?慕容軒?”
這是她第一次喚他的名字,卻是帶著深深的失落。
“……你還願意在孤的身旁嗎?”慕容軒沒有回答她,隻是這麽問道。
銀忘鱗愣了一下,他想起來慕容軒曾經無數次和他過他與安樂相遇的那一次。
隻記得七年前,慕容軒十三歲。他當時第一次跟隨著使臣前往金陵,在那裏他遇到了那個女孩。當時他雖不是皇帝,但是作為明德帝最喜愛的一個兒子,他將來能夠成為儲君的機會一定是最大的。
而作為廣嶺儲君的地位是何其的高啊!當時金陵所有的皇子就全部都圍著他話。一群孩子話也沒有什麽忌諱,也不像大人那般開口閉口都是什麽國家大事。
他們著著,慕容軒當時最要好的大哥,十七歲的慕容誌便笑道,慕容軒可要努力當上皇帝,將來他們在廣嶺要怎麽橫著走就怎麽橫著走。
大家原本還在笑著,然而慕容軒卻隻是微微頷首,抿了一口茶歎道:“皇帝,孤家寡人罷了……”
不料這句話就被那正同宮女踢毽子的安樂聽到了,安樂當時還沒有封號公主,雖然她的生母是一個低賤的官女子,但是她的母親卻是當時的皇後。
那個時候的安樂的,話嗲嗲的,很討人喜歡。所以雖然地位卑微,但是她有母親這個靠山,又有一個當了太子的出息哥哥,在宮裏仍舊是個霸王。
她原本聽到有一些夥伴來,就也興奮地跑了過來,不料就聽到那邊一個喝茶的一臉憂鬱的少年的話。
“什麽孤家寡人,要是當皇帝那麽痛苦,大不了本公主陪著你便是了!”慕容軒原本還在想著自己的事情,不料眼前突然一響,睜開眼就見一個手掌正拍在他的茶案上。
抬眼,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無比認真的臉。
從來都沒有這麽被女子直勾勾地盯著的他頓時慌了,拿著書本慌忙跑開了,徒留下那一群看著他直笑的人。
可是,七年了。當初那個會陪著他的人累了,她不願不想再來他的王宮,即便他努力將廣嶺的國力擴大,即便他不斷吞噬掉周圍的國家隻留下金陵,就是為了能夠許諾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是她不要了,她走了。
卻來了另一個人,那個人在一年前,不會讓他孤單。可是,她也怕了。在祭台上看到他殺人,她也怕了,她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