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此情此景, 隻有周什一還能繼續旁若無人。


  白斯明早在對上眼的第一瞬就醒了,果斷支楞起腿上硬邦邦的石膏朝門口過去,拄著拐杖健步如飛, 邊揮手邊喊:“周什一喝多了, 別看了。”


  人群裏,如夢初醒的伊銘最先配合工作, 反應一如既往得快:“啊散了散了,明天周什一酒、咳, 酒醒還得來給我過生日, 再看他得不願意見人了……”


  大家腳上是動,但一雙雙八卦的小眼睛還朝門縫裏直飄。


  也不知道兩人那麽親昵是在說什麽,隻知道周什一俯首下去, 忽然把謝初鴻的手摁到一旁。


  剛要到關鍵劇情,就被他們老白“啪”一聲關上房間門打斷:“還看,再看眼睛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有人不平:“我就覺得班長跟什一不對勁!”


  “……不對勁什麽,喝多了摟摟抱抱很正常。”


  “都親了!”


  “你看見了?”


  “就是沒看見才肯定親了!”


  白斯明:“?”


  “掃黃啊, 小說、電視劇都這麽拉燈的!”


  白斯明無語,說了多少遍:“多讀書,讀好書。”


  “考慮好了嗎?”周什一盯著人,把心底的問題再次重複了一遍。


  門合上, 整個房間隻剩他們。


  謝初鴻隻要一想到兩人這樣被那麽多同學看見, 就覺得腳底的血都衝到腦子裏。


  身上人卻絲毫不關心外界狀況, 一心隻想謝初鴻和自己一樣,一雙眼睛黑得發亮。


  謝初鴻根本不敢對視:“你到底喝了多少……”


  周什一不答, 抬起膝蓋壓到他兩腿中央:“你不回答, 我就當你默認了。”


  謝初鴻撇開臉, 但身上人喝了酒力氣很大, 推也推不動,掙也掙不開。


  “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話。”


  謝初鴻終於靜下來,合眼啞然:“你給的機會也太多了……”


  外麵大家再次見到周什一,是被謝初鴻架著胳膊、扛出來的。


  那麽大個塊頭壓在班長肩上,像是要把人壓垮。大家想幫把手,周什一都揮著胳膊不讓碰。


  最後還是班長一個人把他撂到的椅子上,周什一抱住他的腰上就不撒手了。


  謝初鴻氣喘籲籲走不開人:“你們到底給他灌了多少,怎麽醉成這樣。”


  他現在忽然明白先前自己喝醉,在周什一眼裏是什麽德行。


  一般來說,大家應該很擔心地問“他沒對你幹什麽吧?”,結果這幫人音調走到半道急轉直上:“他沒對你幹什麽嗎?”


  謝初鴻一頓:“……能幹什麽?”


  大家原地哈哈大笑,明顯已經被做通思想工作。


  散場的時候,白斯明也被灌暈了,不過謝初鴻可以肯定他是故意的,腰上掛一個,手裏還在白斯明口袋裏摸電話。


  等夏聞硯從公司急急忙忙趕到,學生基本已經三三兩兩地打著車走空了,路邊很冷清,隻剩了那個眉眼和自己七分像的少年。


  謝初鴻攙著神誌半清不清的白斯明,一手架人,一手幫他拎著拐杖,路燈全打在他身上,很吃力。


  “讓我來吧。”夏聞硯接過人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公文包掛到白斯明身上。


  白斯明本來暈暈乎乎閉著眼,一聽耳邊聲音立馬掙紮著偏過腦袋,拖著打了石膏的殘腿扭動:“小硯來了?”


  夏聞硯沒理他,問謝初鴻:“隻剩你一個人了嗎,一起打車把你送回去?”


  算起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麵對麵正經說話。


  謝初鴻婉拒搖頭,回頭看向一邊的出租車:“我男朋友還在等我。”


  夏聞硯一愣:“你男朋友?”


  “嗯,喝的有點多,您帶白老師回去吧,我得把我男朋友送回家。”謝初鴻攤牌得坦然。


  夏聞硯根本沒想到還有這一出:“那你跟斯明……”


  “是他故意氣你的。”


  謝初鴻拉開出租後車門,夏聞硯趕在他矮身進去以前問:“那你男朋友……是你班上同學嗎?”


  “我同桌。”謝初鴻展顏笑了一下,說,“雖然今天剛確定關係,但應該互相喜歡挺久了,跟白老師真的沒關係,哥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夏聞硯怔怔看著眼前切開了餡,跟自己截然不同的少年:“就、隻要不影響學習,及時行樂吧。”


  謝初鴻意外:“我還以為你會勸我們考慮清楚再決定。”


  “我沒有斯明會說話。”夏聞硯垂眸看向抵在自己肩窩亂動的人,“其實可以少考慮一點別人,確定自己能承擔後果,想做什麽就做吧。”


  少考慮一點別人嗎……


  坐上出租車以後,謝初鴻一直盯著枕在他腿上的人出神。


  他以前考慮的,似乎真的都是周什一。


  怕他爸媽受不了,怕他以後性取向別不回來,怕徐何紳記恨自己遷怒他,獨獨沒考慮過自己。


  同意跟周什一談戀愛會給他自己造成什麽後果,謝初鴻竟一時有些想不出來。


  等他把人從出租搞下來,時間已經不早了,但家裏客廳的小夜燈還亮著,應該是叔叔阿姨給他們留的。


  好在周什一雖然失去意識,至少腿上還知道使勁,扒著自己往前走。


  謝初鴻估摸叔叔阿姨已經睡了,掏鑰匙時輕手輕腳的,誰知門一打開,迎麵是披好外套從房間出來的兩位長輩。


  秋芸一見自家兒子碩大的體格壓著謝初鴻,就開始拍周常德催:“這是喝酒了嗎?快去把孩子接過來。”


  “是不是吵到叔叔阿姨了。”謝初鴻站在玄關有點不好意思。


  周常德搖頭:“是特地等你們,十二點不算晚。”


  說著,他想把周什一接過來,哪想到自家傻兒子摟著謝初鴻的腰杆根本不放。


  頂著他們的注視,胳膊錮著、下巴擱著,合眼從背後抱得死死的,謝初鴻趕緊動手拍人。


  但他每往這人扣在腰間的手背上拍一下,這人就往外蹦一聲“初鴻”,說什麽也不肯。


  謝初鴻尷尬得麵色通紅,好在屋裏光線暗看不清:“今天排球賽能贏,什一有很大的功勞,大家都很開心,就按著他多喝了點。”


  秋芸複雜:“……願意跟什一喝,說明大家喜歡他,沒事。”


  周什一喝酒以後體溫很高,覆在背後像帶了個人形暖壺,秋芸總擔心他被壓壞了:“重不重?”


  謝初鴻搖頭,把他哥撂到床上頭也不抬地扒鞋子:“阿姨明天是不是還得加班,趕緊跟叔叔回房間休息吧,我來弄他。”


  秋芸愣了一下,明明是自家兒子,謝初鴻在她眼皮子底下扒完鞋子、扒襪子,愣是沒讓她找到插手的空當,總覺得有什麽不一樣。


  “……終於跟你哥和好了嗎?”


  謝初鴻悶不吭聲點頭,知道她在想什麽。


  秋芸靜了半晌,隻問:“你們明天是不是還要去給同學過生日,禮物都買好了嗎?”


  她看兩個孩子平時都忙,估計根本沒把這事往心裏去:“把那邊地址給我,我明天叫點甜點過去。”


  謝初鴻擺手:“不用的阿姨,過生日的同學特地交代了,不用給他買禮物。”


  照池澈媽媽的性格,池澈過生日不僅不需要他們送禮,甚至會給到場的每個人準備伴手禮,讓他們帶回家。


  但秋芸覺得不好:“哎呀你們男生不懂,你說你們一幫人去人家家裏麻煩別人,當然不能空手去,地址給我吧,我幫你們叫蛋糕。”


  “真的不用,這些那邊都會準備。”謝初鴻有些無奈,“這個同學的媽媽是個很厲害的經紀人,過生日跟辦酒會一樣,什麽都不缺。”


  秋芸噘嘴:“原來是經紀人啊……經紀人那就更應該講究了,你就把地址給我,我來安排。”


  謝初鴻無法,隻能答應。


  但後來離開的隻有秋芸一個,周常德還留在臥室裏。


  “如果今天不想跟什一睡,可以把他扔到書房裏,我最近加班也比較頻繁,窗簾可能得再等兩天。”


  “不著急。”謝初鴻直覺周常德話裏話有。


  “這段時間沒人私下找你吧?”


  謝初鴻搖頭。


  周常德拍了下他的肩膀:“行,你不用把這些事放在心上,有人找你,直接告訴我就行,我來處理,你隻需要顧好自己跟學習。”


  謝初鴻認真點頭:“知道了,謝謝叔叔。”


  “那早點休息,如果周什一睡覺鬧就敲門喊我。”


  周常德走到門口,謝初鴻嘴裏應完才意識到不妥:“他睡相一直很好。”


  周常德關門的動作一頓,終於還是決定說點什麽。


  “我為我那天對你說的話道歉。鶴城出事,他有錯,但並不全是他的錯。你就算沒有什一,也不會和你爸一樣,不用擔心太多。”


  周叔叔平時並不經常和他們聊天,卻總能知道他想法般。


  謝初鴻定定望著合上的門板平複了好一會,想不出來要多大度才能做到周常德這樣。


  他記起自己在休息室答應周什一在一起的話,也記起上次的家庭性教育。


  那時,他滿心滿眼以為周常德找來打算說性取向,結果卻是俱樂部。


  他當時很驚訝:“有人因為我去找您嗎?”


  “嗯。”周常德拿出幾個沉甸甸的檔案盒,“這是我當時幫你爸爭取減刑準備的資料,如果你感興趣,可以私下仔細看看。”


  謝初鴻有些愣:“這是什麽意思……”


  周常德沒有立馬回答:“你炒股是為了攢錢嗎?”


  謝初鴻:“是周……”


  “不是他,是我自己猜的,他隻說你懂這些。”周常德放緩聲音,“因為家裏有弟弟妹妹,所以想攢錢給家裏減輕負擔去北京?”


  謝初鴻終於把哽在胸口的氣吐出去,也沒什麽好瞞的了:“我知道自己這種想法和做法都……很畸形,但就是控製不住地想攢。”


  沒錢讓他很沒安全感。


  周常德表示理解:“必須依賴別人,無法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覺確實不好。”


  謝初鴻沒接話,隻有最後一點小心思也在長輩麵前被扒幹淨的羞愧。


  再後來接下來,謝初鴻就跟耳鳴了一樣,事後過去非常久才全部回想起來。


  周常德說。


  “不論什麽原因,你爸造成了今天這個局麵,你怨他、不肯去看他,都很正常。”


  “但如果你有興趣仔細翻這份材料,會發現早在你爸媽離婚一年前,我就開始幫你爸準備這場官司了,他那個時候就知道自己犯了錯、跑不了。”


  “跟你媽媽離婚隻是希望通過這個手段把財產分割出去,給你們留下來一點。”


  “但後來……”


  “後來開庭之前,你媽媽會拿著他留給你們這一部分,幫你爸補窟窿確實是我們沒想到的。”


  “那我爸他到底為什麽……”


  “人一生會站上很多分岔路口,有一些是主動的,有一些是被動的,你爸沒有出軌,也絕罪不至七年,認下的事,一大半是別人的。”


  謝初鴻:“為什麽!”


  “你應該能想到為什麽。”周常德,“你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初鴻,我今天找你,隻是不想你步了你爸的後塵。”


  “我沒有看好你爸,希望周什一能看好你。”


  謝初鴻必須承認這些話對他影響很大,至少比他想象的大。


  他一直在為自己從謝鶴城身上遺傳到的“壞”害怕。


  就像周什一雖然成績不夠好,但沒人會懷疑他不是好學生。


  從浴室洗漱完畢躺進被窩。


  謝初鴻也不知道自己忽然怎麽了,一雙眼晶晶亮的,剛把自己洗幹淨,就要撬開被角往他哥滿身酒氣的懷裏鑽,偷親一口、小聲雀躍。


  “謝鶴城沒出軌!”


  “答應跟你談戀愛,我也沒鬼迷心竅……”


  是很認真決定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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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我媳婦答應我了!還親我了!

  初鴻悲觀搖頭:合理懷疑你要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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