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車廂裏, 幾個打球的沒了聲,剩女生們說說笑笑。
一前一後有情況的兩對就不說了,伊銘被分到另一輛車上, 體委則是累的, 抱上前排椅背就合眼了。
這場球打下來,不僅體力消耗, 吵架僵持、精神消耗也大。
洛添是在回家的路上,收到洛瑤瑤給他發來的謝、周合照才猛然意識到——他把自己妹妹搞忘了。
洛瑤瑤也不知道是給那幾個學姐灌了什麽迷魂湯, 人坐車裏還跟隔壁左右手挽著手, 聊得不亦樂乎,照片自然也是這個時候拍的。
夏晚黎個子小,跟池澈擠在一起隻是沒有謝初鴻勾著腰那麽難受, 但他們雙雙紅著臉、安靜如雞的模樣,直叫女生覺得好笑,紛紛掏出手機拍照,班群裏好不熱鬧。
洛瑤瑤跟他們坐在同一排, 拍完蜷縮在後排、貼得更緊密的兩人,隨手炫耀給他哥,配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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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略略.jpg”
女生要拍,那四人也不攔, 手都規規矩矩垂在下身, 異常乖巧。
白斯明開車聽後座學生播報班群照片哈哈大笑, 也知道怎麽回事了。
謝初鴻跟周什一不說,他的確是沒想到池澈跟夏晚黎也有問題, 畢竟池澈那種家庭, 真是很難想象到時候會鬧成什麽樣。
到地方, 女生們紛紛從車裏下來, 被留在兩排座位最裏麵的四人互相謙虛,坐著一動不動,都有等對方先下去的意思。
體委站在麵包車門口莫名其妙:“怎麽了,不打算吃火鍋了?”
四人在彼此眼裏找到了相同的尷尬。
夏晚黎飛快把校服外套扒下來扔到池澈腰上,弓背一溜煙鑽出去跑了,身上隻有一件無袖T恤。
外麵人問他涼了怎麽辦。
夏晚黎對著自己從臉蛋一路蔓延至脖根的紅暈來回扇動:“校服太醜了,穿著逛商場很蠢。”
池澈抱著夏晚黎的衣服從車上下來時,身上穿一件,手裏還拿一件,果然有女生主動開口,扭身打開自己的包想借他塞進去放放。
池澈徑自後撤三大步,像是生怕對麵太過熱情給他直接把衣服搶了,笑得霽月清風:“這次能贏比賽,多虧夏老板的發球,幫他拿一下衣服,應該的。”
後麵謝初鴻和周什一如法炮製,用外套打掩護,一從車上磨嘰下來就聽夏晚黎別開臉罵:“心裏有鬼,讓他拿。”
心裏同樣有“鬼”的兩人膝蓋一疼。
他們一整個班四十個人,自然不能在人家商場招牌底下集合完所有人再進去,那跟幹什麽一樣。
大家早在班群裏說好,先到的先往裏走,等老白停好車到火鍋店再開始清點人數。
池澈一直把夏晚黎的外套拿在手裏,謝初鴻不好問,隻能悄聲靠近身邊看不出表情的人:“……你還沒好嗎?”
雖然剛剛排球賽打贏了,但兩人間的別扭還在。
周什一盯著腳下的扶梯眼觀鼻,鼻觀心。
謝初鴻猶豫了一下,湊他湊得更近:“你上一次打是什麽時候?”
“……”
“上個月?”
“……”
“上個禮拜?”
“……”
“總不可能超過兩個月吧?”謝初鴻漸漸傻眼,這也太久了。
結果周什一:“……昨天晚上。”
謝初鴻:“?”
先前車上感受到的硬度,讓他根本沒往近想。
謝初鴻哽住,如果真是昨天晚上,那這是想著誰打的,問都不用問。
周什一不鹹不淡地睨向他補充:“我都說了我沒開玩笑。”
謝初鴻:“…………”
他承認他之前“消極怠工”,覺得他哥就是小孩心性、圖個新鮮,其實根本沒搞明白。
哪想到竟然用這種方式“澄清”。
夏晚黎見自己臉上的溫度下去,身邊謝初鴻反而起來,下意識朝他下身看。
謝初鴻果斷把外套塞進周什一懷裏,坦蕩舉手:“我就是有點熱。”
他早在進商場的時候就平息了。
夏晚黎訥訥眨了下眼,點頭。
兩人一來一回打啞謎似的,愣是讓前前後後的女生看蒙了。
這又是什麽男生之間的小秘密?
周末晚上的火鍋店向來火爆。
大家還沒走近,就被門口滿滿當當的排隊叫號嚇著了。
不得不說頂著妒忌,被服務員帶著直接上二層的感覺很酸爽。
周什一下意識以為所謂“包場”,就是給他們分幾個大包間,其他更多還是留著做普通顧客生意。
結果轉頭那服務員就說了,整個樓上都是他們班的,包廂也不對外開放,隻有一樓正常營業。
這家火鍋店打的老重慶招牌,生意火爆除了口味好,跟店內裝潢也有關係。
一樓還稍稍常規點,桌椅是火燒石的紅調,穿過大堂順著木雕欄杆來到二樓,入眼便是中央冒著水霧的荷花池,雲煙繚繞,水麵露出的假山造型精巧。
座位環形分布,餐桌漆金,做成蘭亭的造型,個個帶亭簾,吊燈是古樸的中國紅。
小一點的四人桌是四角亭,六人圓桌則是八角亭,頂上的牌匾個個都不一樣,“水波亭”、“煙雨亭”、“雲溪亭”雲雲,其中位置最突出的,還是靠荷花池最近的那桌。
唯一一張八人大桌,“依山傍水”。
周什一和謝初鴻到的時候,角落裏的四人桌已經被占滿。
有人出聲提醒:“你們位置在中間,別走錯了。”
雖然大家跟老白關係好,但畢竟隔著一層師生,誰也不想吃飯聊天的時候,還有班主任在邊上聽著。
於是冠冕堂皇,他們幾個打排球贏比賽的是功臣,理應跟老白坐中間湊一桌。
他們點單都是現場點。
大家原本埋頭各點各的,點著點著就忍不住互相偷瞄交換眼神,紛紛想到不屬於他們班編製的洛瑤瑤。
白斯明正垂頭擺弄著手機,就聽不知哪個方位冒出一個陌生的女聲試探:“白老師,咱們能點酒嗎?”
白斯明頭也不抬地笑了下,說了四個字:“反正包場。”
沒人看見,就是沒喝。
全場歡呼,搶著給洛瑤瑤豎大拇指。
他們班這回期中考一騎絕塵、排球賽大獲全勝,明天還是伊銘和池澈的生日,不喝實在說不過去。
酒水上來的時候,白斯明擠兌謝初鴻,說他是班長,理應帶頭。
要換以前,謝初鴻肯定推卸,覺得公開發言傻,但這次有周什一在旁邊坐著,他還是端著杯子站起來了。
接受所有人的注視,稀罕的有幾分緊張,清嗓。
“當了兩年多的班長一直因為成績好。組織活動是體委,輔助紀律是紀委,幫老師幹活的是學委跟學委的同桌,也就是池澈。我幾乎什麽都沒幹過。”
謝初鴻握酒杯的手指一緊:“以前……很少參加活動,是怕做不好,很少跟大家密切往來,其實是不會說話、脾氣差。高三最後一年,就、大家多努力學,我就多努力改,最近都辛苦了。”
謝初鴻舉杯。
全場先是靜了一秒,然後也不知道是誰帶頭拍的桌子,所有人都開始跟著拍。
直到謝初鴻被鬧得不好意思,紅著耳尖自己給自己灌下這杯酒,說:
“我酒量不好,你們也少喝點。”
謝初鴻放下空杯,眾人紛紛起身。
丹寧予混在人群裏首先爆料:“下麵這杯班長你別喝了,就坐著看我們喝吧,你的酒量周什一早透過底了,也就半夜背著走了……四五十分鍾?”
所有人哄笑。
白斯明拄著拐杖側目,謝初鴻抬手擰在周什一大腿上,疼得人差點蹦起來。
不過既然是全班一起,謝初鴻還是給自己重新滿上,左手邊周什一,右手邊伊銘。
伊銘坐的那輛車來得晚,上來被自己那缺根筋的同桌薅著在荷花池邊坐下時,臉色還有幾分僵硬——先前賽場吵架的事他可都記在心裏。
可眼前這幫人吆喝舉杯時,他什麽都沒看見,光看見自己手裏的酒杯,啪嗒一聲跟謝初鴻碰上了。
謝初鴻正要把酒水往肚子裏喂,就聽站在他身邊的某人低聲道:“我是不會道歉的。”
謝初鴻漫不經心斂眸:“本來就是計劃的一部分,道什麽歉。”
伊銘當時就在心裏不是滋味上了。
還有比這更臭屁的嗎?下個台階都死要麵子。
帥死了媽的。
當天晚上,謝初鴻隻被允許喝了這麽兩杯啤酒。
再後麵別的桌跑來起哄鬧事,胡扯一通灌酒祝詞的,周什一來者不拒,通通幫他擋了。
紀委對此深表懷疑:“什一你到底行不行,不然還是讓班長自己喝算了,他倒了你還能背,你倒了算是完了。”
周什一擺手:“不至於。”
謝初鴻抗不扛得動他不知道,反正這次他是不想再扛謝初鴻了。從這把人背回家,可不是沿江大道燒烤攤那麽簡單。
“行吧,反正我敬班長,感謝一下。”紀委撥弄自己的短發。
謝初鴻以茶代酒,失笑起身:“我有什麽好謝的。”
紀委認真:“光是這學期體育課請我們喝水就該謝。”
謝初鴻深藏功與名地笑了一下:“順手而已。”
這話一出,大家立馬不幹了,七嘴八舌圍過來。
“哪順手了,小賣部人那麽多。”
“上次月考,這次期中考,周什一都是偷你劃的重點把我們養活的。”
“就是,老白也該敬你!”
“老白腿瘸了,喝酒沒關係嗎?”
“等高考畢業,一定要請班長吃飯。”
“明明一聲不吭照顧了三班很多,伊銘呢?趕緊把那喇叭按來跪下道歉,以前嘴周什一,今天比賽還想嘴班長……”
“不是,等等。”一旁慢了無數拍的周什一終於記起來打斷,“我們每次打球喝的飲料不是班費買的嗎?”
眾人:“?”
紀委匪夷所思看他:“班長是這麽給你說的?”
周什一皺眉:“對啊!當時他還嘲笑我,說他說什麽我都信。”
眾人中肯:“確實。”
“不是!是他最開始是給我說,這是他自己買的……”
“對啊,他不是都說了。”
“但他說他是逗我的!”周什一現在隻感覺有口說不清。
眾人再次中肯:“那班長是沒說錯啊,你可不就是他說什麽你都信嗎?”
周什一著急:“不是……”
“別不是了。”謝初鴻忍笑端杯喂到他嘴邊,“還是喝吧。”
侍者上來續菜時,一幫成年上下徘徊的孩子喝酒的喝酒、吹牛的吹牛,鬧得不亦樂乎。
大家都知道班長的酒由周什一代,後來也不衝班長了,改壓著伊銘灌。
體委邊搭著謝初鴻的肩膀,自我剖析那天早上第一次搭他有多忐忑被推開,邊舉著手機,幫他懟臉拍伊銘表情包出氣。
白斯明索性給眾人騰地,拄著拐杖要出去:“你們玩,我出去打個電話。”
周什一想跟著一起,被謝初鴻攔住:“我去。”
“昂。”他今天幫著擋了不少酒。
謝初鴻跟人不清不白擰巴了一路,終於還是在離開前幾不可聞留下一句:“少喝點。”
周什一愣了一下,想應。
但謝初鴻已經走了。
連廊裏,白斯明看著身後追上要扶他的人,覺得好笑:“我腿馬上就好了,至於嗎。”
謝初鴻沒理:“至不至於我哪知道,萬一喝了酒、風一吹摔地上爬不起來,石膏又得往後續一個月。”
八校聯考算大考,這次大家都考得很好,難得逮著能灌白斯明酒的機會,自然沒人含糊,一幫姑娘比男生猛多了。
白斯明雖然臉上看不出顏色,但就謝初鴻跟他喝酒的經驗,多半已經開始上頭。
白斯明:“今天高興。”
謝初鴻:“你高興你喝啊,喝醉了正好我給夏聞硯打電話接你。”
白斯明嗤笑:“得虧周什一脾氣好,隨便換個人都至少分手八百回。”
但謝初鴻根本不接茬,戳穿:“那要夠喜歡才能有機會分手八百回。”
不喜歡,分手第一回就沒後續了。
白斯明又不說話了。
二樓通往衛生間的連廊很長,娛樂休息室在走廊最頂頭,白斯明把謝初鴻撂男廁門口,就自己拄著拐杖過去了。
這人哪是想扶他,分明是想上廁所。
謝初鴻上完出來,白斯明果然還在休息室沒回去。
那休息室不算大,但屋裏擺著張台球桌,對外有個伸出去的露天大陽台。
這商場選址好,前麵摩登現代,後麵背靠一大片天然湖——從封水湖延出來的分支,視野開闊。
白斯明正拖著打了石膏的殘腿、放鬆在陽台躺椅上,身形頎長,指縫間夾著煙,見謝初鴻進來也不意外,甚至伸手從口袋煙盒又掏了一根遞給謝初鴻。
謝初鴻在另一張躺椅睡下:“不抽。”
今天雖然有周什一幫他擋酒,但頂不住情緒上頭,都是被鬧醉的。
白斯明了然吐出白霧:“周什一不讓你抽?”
謝初鴻不答,就跟他同一個方向躺下望外麵風景。
白斯明覺得感慨又好笑:“我以前真是沒發現你是這麽聽話的人,讓你不抽,還真不抽了。”
謝初鴻這才吱聲:“能聞到。”
“聞到怎麽了。”白斯明,“他今天幫你喝了那麽多,還能記得聞這點煙味?”
“你自己說你自己是不是有病。”謝初鴻眼皮都沒動一下,“當老師的,攛掇學生抽煙。”
白斯明一陣笑,隻說:“當英雄是不是還不錯。”
“挺傻的。”謝初鴻垂眸,餐桌上大家感謝的話一幕幕從眼前飄過,“我對他們其實一點都不好,周什一還總騙我,說我騙人的時候別人其實能感覺出來。”
白斯明哼笑:“你才傻。大家隻是不想追究,希望以後都能繼續這麽相處。”
“又不是聖母,憑什麽包容我。”
“你不懂,小孩就是這樣。”
心胸比大多成人都開闊,少年人的善意罷了。
謝初鴻不服:“我不懂?我十八還是你十八?”
白斯明:“你就一個十八,我帶學生不知道帶了多少十八了。”
兩人正說著,休息室的門就被從外麵打開。
白斯明下意識把煙頭摁進煙灰缸裏,謝初鴻從躺椅撐起身。
“我沒抽。”
周什一從門口一路過去,盯去的眼神像是在說:你猜我信不信。
謝初鴻直覺他是有點喝多了:“……那你來聞?”
一句玩笑的托詞,他覺得自己說到這一步,差不多該信了。
哪想到周什一是真的要聞。
還是嚴謹地湊到他嘴邊聞。
身前人矮身覆上來的瞬間,謝初鴻錯愕卻退無可退,隻能眼睜睜看著周什一將他固定到躺椅上。
“你到底考慮好沒?”
兩人臉頰挨得極近,謝初鴻腦子有點宕機:“不是說周一……”
“等不到周一了,現在就考慮。”
周什一嗓音很沉,臉上找不出醉色,如果不是謝初鴻親自聞到,根本不會覺得這人喝了多少。
他嗓音發緊:“……為什麽等不到?”
周什一:“因為我現在就想親你了。”
“操。”
白斯明躺在旁邊平白無故被嚇一大跳,他就說怎麽越看越不對!
和他同時“操”出聲的,還有上完廁所、提著褲腰帶路過門口的一幫學生。
白斯明驚詫望過去,雙方對上視線。
明顯都有點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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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斯明:你倆可真行,給我找事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