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建國又不是不認識陳彩雲,對楚蓉生更是熟悉到了毛孔裏,這丫頭哪裏有一分一毫長得像他們夫妻二人的。
這時他又朦朦朧朧記起來,上次在昆明吃飯,楊世慶說了楚蓉生有兩個女兒:一個叫楚知顏,一個叫楚雨婷。
知顏……知顏!
一瞬間,許建國如被雷擊,大驚失色。
見他呆若木雞,那些哈尼族的漢子以為他仍舊在傷懷,摟著他一起下山,順道說遍了寬慰的話。
一場白宴本就如同嚼蠟,此時此刻許建國更是如嚼蠟再嚼蠟,滿腹疑團,滋味難言。
許建國今日就要離去,他一麵收拾衣物,一麵落定了主意要和楚蓉生談一談。隻是他心裏盤算著該怎麽不著痕跡地說出來——這真是一道大難題。
沒想到,許建國正愁思不解,楚蓉生卻自己送上門來。
楚蓉生進了許建國的小屋,反手將門帶上,一句寒暄也沒有,張口就說:
“建國,你有百靈的消息沒有?”
許建國張著嘴,一口氣沒上來,他下意識地確認道:“誰?”
“百靈,顏百靈!我知道你一直都跟二分場的人有聯係,好多返城的上海知青到現在都托你辦事呢。”
許建國心裏涼了半截,飛起半條眉毛,追問道:“你怎麽認識顏百靈的!你怎麽可能會認識她?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啊!”
楚蓉生是一張圓臉,三十幾歲了猛一看還像個二十歲的大小夥子一樣。此刻他臉上帶著一種屬於青春的炙熱,眼皮上泛著血氣,他微微顫抖著聲音回道:
“77年,二分場鬧事鬧得厲害,橡膠林都荒了,我去支援過好幾次。”
“77年……”許建國沉吟著:“你女兒是78年出生的吧……”
許建國見楚蓉生明顯是慌了,一雙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他終於篤定。
“太像了,太像了……我今天一眼就看出來了。楚蓉生,你好大的膽子!”
楚蓉生盡管慌亂,卻不想爭辯。他低下頭,兩隻無處安放的手緊握在一起,手心裏汗濕一片。
“我看你不僅膽子大,人也不是個東西!謔,見人落魄,你就欺負別人!她顏百靈是什麽人?!你配的上人家麽?!你這叫卑鄙、叫無恥、叫乘人之危!”
罵聲未落,楚蓉生就撲過去,揪住許建國的衣領,大喊道:“我沒有欺負她!你知道個屁!我愛她,我愛她!”
許建國驚恐地俯視著楚蓉生。
楚蓉生暴怒之後陡然泄氣,莫大的委屈充盈了整個胸膛,令他隻想嚎啕大哭。
但他忍著,忍到眼睛血紅,才放開了攥住許建國的手,哀求道:“你幫幫我,我求你了。我真是要瘋了,我養了申申快七年,無時無刻不在想她!我以為她總會對孩子有牽掛的,但你說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連片紙都沒有回來過?”
許建國發出陣陣冷笑,他回道:“為什麽?你說為什麽?!”
楚蓉生的臉上陰晴突變,看著無比的詭異,他不回答許建國的問題,隻是求他。
“你幫我找找她,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的!你找到她……幫我問問……她還記不記得我……”
“你瘋了。”許建國推開楚蓉生,仿佛避開瘟疫一般撤後兩步,提起自己的包,片刻也不想多留。
一個好友故去,另一個好友形同故去,許建國心中五味雜陳。他氣得不得了,放了狠話。
“我跟你就當沒認識過,永別吧!也別再見了!”
隻是剛踏出院子,他就撞見了來不及逃跑的陳彩雲。許建國氣悶又慌,隻得又返回去說:
“趕緊!去管管你家陳彩雲,我們剛才談的話,她八成都偷聽到了。你……你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