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譽王府外的她
仲英站在譽王府外,半日的光景,白霖出來看了數次,卻都無法開口,說出任何勸她離開的話。
她前日在皇宮外,與趙煜分開時,他說過,晚膳之前便會去國公府找她的。
昨夜她等了一整晚,他卻沒有出現。
直到昨兒午後,何達、羅大風和烏漢陽幾人,到國公府來探望她。
從長城濠回來京都後,她便一直在譽王府養傷。
收到她訊息的羅大風幾人,雖急切的想見她,卻忍著一直沒敢上譽王府去叨擾。
直到昨日聽說她已經回了國公府,才第一時間上門看她。
在仲英的院子裏,仲夫人命人準備了上等的香茗、糕點,又派了幾個小廝,前去伺候。
烏漢陽、何達他們理解仲英心裏的結,便絕口不提,她準備何時結束養傷日子,回軍營去這事兒。
來之前,他們怕羅大風性子急,也特意囑咐了他一番,切莫在仲英麵前提及長城濠之事,最不能說風長清三個字。
羅大風一向看風長清不順眼,如今他西夏大皇子的身份大白於天下。
按著羅大風的性子,若是不提前囑咐一下,他一定會說上幾句,數落風長清的話。
仲英待他們幾人,都比親兄弟一般,出了這樣的事,她的心裏一定萬般痛苦。
羅大風倒也不是真的那麽沒心沒肺,他知道提了風長清是在仲英心口劃刀子,便特別聽話的,完全沒有提及。
幾人許多日子未見,都是十分的健談。
軍中瑣事,訓練趣事,排兵布陣的新法子……
仲英見他們之後,心情也輕鬆了許多。
冬月底,臘月初的日子,格外的清冷,卻又帶著厚重的日光。
仲英院子裏,夏日裏新種上的冬梅,都已經打了岔,看樣子初雪過後,大概就能紅豔滿枝頭了。
羅大風憨憨的拿過一根枝丫,放在眼前,瞅了瞅,道:“小將軍,我咋記得,你這院子裏,以前種的都是鬆柏大樹呢?
這咋都改種梅花樹了?”
粗枝大葉如他,可真不是突然附庸風雅,認得梅花樹了。
隻是,羅大風以前在甄選入禁軍之後,最先做過一陣子,宮牆內樹木的養護與修葺宮衛。
這梅花樹,是宣德帝最鍾愛的花樹,他們那時候可是每日費心費力的,看護著那些小樹苗的。
仲英想來慕鬆柏之蒼勁,他倒是真有些不解,這小將軍怎麽忽然喜歡起這紅豔如火的花來了!
他不懂,烏漢陽倒是明白。
當日仲英與趙煜同他,坦白她的真實身份。
他便已經知曉,他們這位披荊斬棘的小將軍,是傾心於那位傲冰賽雪的九王爺了!
仲英笑望著那些出吐蕊芯的枝丫,淡笑道:“待這梅花全部盛開之後,你們都一同來賞賞吧。
但願,我們今年能夠在京都城,過個除夕。”
每年寒冬來臨,年關將至,大宋邊陲之地的小城,都會發生不少的動亂。
他們已經多久沒在京都城,看過除夕的燈,賞過城中的梅了……
羅大風憨笑:“哎,年年到了年關,就是我們仲家軍,最忙碌的時候。
這京都城的熱鬧,咱們爺們可看不到!
呀!雖說這除夕的熱鬧,我們看不上,可那冰雕王爺娶親的熱鬧”
我們倒是一定看得上的……
“大風!你喝一杯茶,伯母這茶,可太香了!”
羅大風後半句話,生生的被烏漢陽懟到他嘴邊的熱茶,給憋回到了肚子裏去。
“嗚……我喝,燙、燙、燙!你這是幹啥!我喝,……”
此刻,烏漢陽恨不得拿起拳頭,砸暈自己。
他光想著提醒羅大風,別提風長清。
卻忘了囑咐他,不要提這京都城裏,這一日裏,最為津津樂道的大喜事了!
聖上為近日複出朝堂的譽王也就是九王爺趙煜,賜了婚。
新娘子果然是之前在宮廷晚宴上,最引人矚目的孟相嫡女——孟靜姝。
這位體虛羸弱卻高傲孤冷的九王爺生母,還被追封為德元皇後。
這等天賜的恩寵,一夜之間將譽王這位深入簡出的病嬌殿下,捧到了世人的眼前。
更是將素來門庭冷落的譽王府,供在了從前一直沒想好站那一隊的眾多官員眼前。
一日之間,街頭巷尾,百姓商賈,全都在討論著譽王被賜婚,很可能成為東宮之主的八卦。
巳時宣的旨,未到巳時,仲世恒便已經得了信兒。
是他急忙召回仲訊等人,將府中人,全部集中起來,吩咐了他們對此事守口如瓶的。
長城濠一事後,仲世恒也曾經一度以為,趙煜對仲英是不同的。
帝王之家,竟然也出了一個癡情人。
如今看來,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可千算萬算,將羅大風這張嘴給說露了。
烈日如火,在這寒風能刺透衣衫的光景裏,那空中刺眼的日光比烈焰還諷刺。
仲英望著那譽王府的大門,開了合上,合上又開。
一撥撥送禮的各級官員,都借著這陛下賜婚、追封麗貴妃的機會,前來給趙煜送禮,問候。
白霖與白霜,洛奇與洛勝,迎來送往的將他們一批批的請進請出。
譽王府對待這些人的態度,同之前的處事原則,大相徑庭。
從前,譽王也是一直受著宣德帝寵愛有加的,宮中的賞賜不斷。
大臣們也有些想與譽王攀交情的,可他們送來的禮,全都被原封不動的給退了回去。
那些有心結交譽王的人,也都慢慢的不再登門了。
如今,趙煜卻一改往日高冷難結的態度,對他們的示好,照單全收,還態度熱情。
仲英抿了抿幹涸淡裂的唇,麵上淡笑緩升。
仿佛,站在譽王府門前,讓白霖通傳了數次,想見趙煜一麵,卻被無情拒絕的人,並不是她一般。
昨日羅大風將趙煜被賜婚之事,說禿嚕嘴,雖然被烏漢陽及時製止了。
仲英還是聽到了。
想過他也許是又一次為了維護她,而被他父皇懲罰,受了傷。
想過他也許是在宮中陪宣德帝用了晚膳,而吃醉了酒,未曾趕來。
想過他也許是考慮她才回到公國府一日,他不方便上門,引得她父親不悅,所以他未曾出現……
仲英想過那麽多種可能,唯獨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他們之間,經曆過同生共死,經曆過濃情蜜意,經曆過心心相印。
唯獨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心如刀割、無著無落。
羅大風被烏漢陽拽走之後,仲世恒長歎一聲,囑咐了仲家兄弟幾人,多注意著仲英的動靜。
如常的練功、整理庭院、品茶練字。
見到他們,笑容依舊。
一整日的時光,她都沒有一絲的反常與傷心之態。
仲英的冷靜自持,令所有人都更加擔心她。
直到今日清晨,玉露晶瑩,晨霧迷茫。
仲家老六給她親自端早膳到房門外,敲了半天都沒人應他。
當他們按著仲府暗衛留下的痕跡,遠遠的望見,一人獨自站在譽王府大門外,數步之遙的她時。
他們才知道,這個一向比男子都堅毅、冷靜的妹妹,說到底也隻是個心中無比脆弱的女子。
隻是,她習慣了將苦痛隱藏留給自己,將安心與笑容,展現在他們麵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