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蝴蝶點心
玄空大師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拂過，麵上慈愛一片，被他所環視的眾人，心中如暖陽備至。
隻在仲英麵上，他清明的深眸突然定了定，瞳孔迅速收縮了下，又即刻恢複了正常，若不是眼力極佳的人，應是不會發現他的失態。
最後，他古井般悠遠的深眸，無聲息的回落在趙煜的身上，那目光中透著些壓抑的痛楚，又似有一抹十分安慰的歎息……
九王爺同樣回望著他，一貫淡然的麵上，竟陡然出現了幾分緊張之色，墨玉的眸子裏微光浮現，嘴角輕動，似是有許多話要說。
終究卻隻是帶著敬意的說了句：“玄空大師，謝謝您所詠誦的經文。”
“好，殿下喜歡聽，就好。”接著他又轉頭同宣德帝說：“陛下，那老衲便先行退下了，待午膳後，陛下休息好，老衲再過去為您講解簽文之意。”
“好~大師請便。”
玄空大師得了宣德帝的話，隨即單手擎於身前，緩緩點頭，還了一個佛家的禮，便輕身而去。
宣德帝同九王爺，也隨著明舉和尚去了後院用午膳、休息。
他們這兩位世間最尊貴的人，走在一起的背影，看起來十分的親近又和諧。
隻是，這些守著他們父子二人的侍衛心中，卻留下了一份疑問。
能被冷玉寒冰一樣的九王爺，這般敬重，如此的待遇，當今世上，想來除了宣德帝，也就是這位玄空大師了。
雖然玄月寺香火鼎盛，可也未曾聽說這玄月大師是何等得道高僧，隻是平日裏以仁善之心，流傳於民間而已。
到底這位以冰冷性子、孤僻淡然聞名於世的九王爺，為何會當著宣德帝的麵，如此恭敬的對待一位山中的僧人，而最神奇的是，他身邊的宣德帝似乎還十分的讚同他的態度。
疑問有可以，但沒人敢說出來，隻有在自己的心底打轉轉。
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當他們完成任務，休沐之時，可以成為酒樓、舞坊中最聒噪、豪爽的爺。
可但凡軍裝上身，領了任務，就得像勁鬆、岩石一般，不畏生死、堅守位置！
兩位主子去了後院，負責守護他們的士兵，便都在皇城司公事與禁軍三營主帥仲訊的調度下，隨在他們身邊保護。
玄月寺後院風景秀麗，沒有大殿上古刹廟宇的莊嚴肅穆，倒是多了幾分人情味。
這玄月寺的後院，名為落月院，仲英一入院子裏，就見到數顆影身綽綽的巨大梧桐樹，挺拔垂直的立於庭院之內，枝葉繁茂，似是有百年歲月。
那樹叢下，隱著一隻憨態可掬的白絨花色小貓，對她們這些突然出現的寺外之人，似乎有些好奇，卻並未有一絲懼怕，應是平日裏，就見慣了那些往來的香客。
寺中膳食較為清淡，但勝在味道尚佳，許是來此祈福，心中順遂，或是有自己最寵愛的兒子陪在身邊。
平日裏食欲不甚太好的宣德帝，今日竟進了快兩碗白飯，嚇得他身後的張公公一直小聲的提醒他，切莫一膳多食，傷了身體。
宣德帝卻一個警告眼神過去，似是在告誡他不要掃了他兒子用膳的雅興。
趙煜見他如此，心中不禁突生感慨，兒時心中那個宏偉高大的帝王父親，竟不知何時生了華發，就連多進一碗白飯，都要被身邊的侍從擔心撐壞了身體。
他可清楚的記得，當年，他在自己母妃的宮中，一頓午膳，就能進得四碗白飯，還不算其他的餐食。
思及此，九王爺麵對宣德帝經年無痕的麵上，透開了一抹光，那光中，浮現了一絲兒子對父親的關心與擔憂。
“父皇，還是聽張公公的吧，若是待會餓了，再進些從宮中帶來的糕點即是。”
多少年了，宣德帝都沒聽過這九兒子對自己如此真誠的關心了，不是浮於表麵的請安問候……
他笑著應下了，手上的筷子也慢慢放下到木桌之上。
果然人若是老了，就會變得多愁善感，曾經的宣德帝絕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幾句關心便眼角泛光，但如今，他會了。
凝視著麵前如玉出塵的那張臉，宣德帝心中更加堅定了之前的想法，一定要在自己還有能力的時候，為這最愛的兒子將未來的路鋪好……
午膳後，玄空大師求見了宣德皇帝，許是簽文所講的內容有些不妥，他們在房中聊過之後。
出門的玄空大師麵色如常，禪房內的宣德帝卻有些飽含心事的樣子。
後來，整個下午，他都沒有出禪房一步。
玄空大師從宣德帝的房間出來，就同九王爺解簽去了，後來還一起在房中下了一盤棋，雖不知具體情況，但站在房門外不遠處的仲英，倒是能聽到室內經常傳出的輕笑聲。
似乎，這玄空大師與九王爺早已相交已久，應是十分投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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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了晚膳，宣德帝又隨著玄空大師，在後院一同吟誦經文。
禁軍與皇城司換崗，仲英從玄月寺後院被調至玄月寺的後山。
雖然這次宣德帝微服出行，知道的人不多，卻也怕有西夏細作混入山上，所以她二哥說，這裏是最難守的位置，隻信她。
玄月寺後山，一片空寂，平日裏寺中的夜練，因著宣德帝的到來而暫停了，竹林翠野，一片潔綠，圓月才升，明亮空盈。
仲英站在竹林邊，仰首凝視蒼穹，盈盈玉眸中，星影幻流，夜色清亮。
足踏青石，聲音微小，這氣息，她熟悉的很，應該說她不知何時便將此人的步子聲息刻在了心上。
握著滌靈劍的手為轉，仲英笑著回首，果然，入得眼簾的就是白日裏總是對她目光相隨的九王爺趙煜。
趙煜玉麵白塵，墨發流光，閃動的淚痣輕嵌在他鳳眸之下，一身愜意的向她漫步而來，靜謐蟄禹的他便如同一位奔向彩雲的月下仙人。
看在仲英的美目中，如夢似幻，令她怦然心動。
“殿下怎麽來了？”
“本王問詢了齊將軍，他說你奉命守在這後山一側的竹林邊。”
九王爺言下之意，是說他是特意為她而來。
墨色眸子轉了轉，九王爺不知從何處變出來一個紅色的小方盒，手掌般大小，沉在他的手心上，望著她之時，眸中增了一抹笑意。
仲英看著他，輕聲問道：“殿下、這是要送給我的？”
輕點頭，趙煜複又眼簾一抬，他示意她將那盒子打開。
仲英抬起兩手，方才發現，左手還握著滌靈劍，正琢磨是否要將它放在地上之時，麵前就伸出了一隻瘦白纖長的手臂，指尖微彎。
仲英想著，難不成九王爺是要幫她拿著？她便試探著將滌靈劍放在其上，隨後，趙煜果然合上掌心，放在身子一側。
仲英抬起兩隻皓腕，輕放在那紅木盒子邊緣，滿懷好奇、小心翼翼的將那盒子打開，竟是一對玉色的點心擺在其中，那點心是蝴蝶的模樣，羽翼紋路栩栩如生，就連觸須上的彎紅點點都是那麽的精致。
“好漂亮的點心。”仲英忍不住出聲稱讚起來，可她隻是眼睛盯著它們，手指卻一直不敢上去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