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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歸人(十)

  凜冽的寒風攜來雪色,給朱門賀歲,卻忘了顧及街頭流民。沉雲靉靆,近乎覆壓了大地,使得人透不過氣來。整條巷子裏都是死寂,活人沉默著,不願冒著寒風開口,直到一聲嬰兒的啼哭聲劃破寂靜。


  那年方五歲,被稱作“家”的茅草屋因一陣風雨訇然崩塌——無人理睬。


  流離失所、露宿街頭便皆是命中定數。猶記得在寒風瑟瑟中蜷蜷身體,薄衣裹緊,雙手凍得血色消盡,卻仍一刻不敢放鬆,跌跌撞撞挪步於街頭,生怕下一步就走不動了。


  步步都如走在針氈之上,疼得令人發指,卻又張不開口訴苦。


  恍惚間便重重摔在石板街上,疼痛都因著全身凍麻察覺不到。思緒陷入混沌,種種畫麵浮現在眼前,愧疚、膽怯、羸弱……一點點侵蝕了殘存的意識——死亡即將臨近的時候還深深陷入夢魘,也不知是怎樣的可悲。


  再睜眼,竟不見大人所的閻羅無常,街上如往常一般——是第二日的早晨。


  忽的感覺身上被重物壓著,翻不起身來,耗盡了全身力氣才將其推開。直至陽光徹底照入亂巷中,才發覺自個兒活下來了。顱內混沌,愣神片刻,瞪大雙眼猛然轉身,才見那身上的重物是早已凍僵的死人,上前瞧去,熟稔麵孔教自己心頭一緊。


  這老叔前幾日還打趣著,他這條命得留著往後娶媳婦兒,在洞房花燭夜裏喝他個痛快,如今卻用自己的命替了個孩童。萍水相逢,還未能有一句寒暄的緣分,便欠了他一條命。我想,這輩子大抵是還不清了。


  如今兜兜轉轉竟又到了那巷口。啟來封泥,故人所贈的好酒盡數湮在黃土中,香氣早已讓人醉得不自知。


  當是翠柳鶯燕囀,東君教南風吻葉,許二綹風月上梢頭。撚雪柳懷玉瓶踏瓊霞,躡九霄烈烈狂風,拂煙雲做袖托水為繡。見是金烏歸嵎穀,北鶴入孤山。


  卻舍流嵐為鏡,化鏡為蓮置之於瓶,金蓮燦燦雪為柳,水入瓶作邀。指擔紅塵露,取鶴銜東芝為引,是熠熠絕世生玉瓶。


  掌摶清氣定蒼生為客,浮世萬福來蓮心,當誕一分絕世。折柳作邀,捆紅綢為禮,蓮柳雙生飲福音,捧玉瓶踏祥雲歸九,臂攬雲月瞰眾生。獻禮為貢。觸地即三千塵埃落定,目盛星而熠。


  “盛世願為引,雪柳金蓮作邀,蒼生為綢我為瓶,惟願,堪堪折枝。”


  今日晚霞映紅月,坐在木桌旁點上了油燈,鋪開宣紙磨了磨準備作畫,思來想去也想不出什麽靈感,單手搭在桌子上撐著臉,望著窗外燈火通明,大街巷熱鬧不凡,聽著風聲與孩的打鬧在耳邊輕唱,閉上眼睛想從這聲音中尋取一些靈感,忽而一嬌翠欲滴的聲音飄到耳朵裏,好不自在。


  睜開眼睛循聲望去,見一嬌娥身著粉色綢緞,右手挎著一籃筐,上麵蓋著的繡花手絹上繡了一棵梅樹,她似乎感覺到我灼熱的目光向我看來,我這才看到了她的正臉,那一對桃花眼看的叫人勾了魂去,隨著她一聲嬌笑才緩過神來,尷尬的摸了摸頭她也從我眼前走過,望了望空白的宣紙,拿起毛筆在紙上一點一點畫起來,等畫做完,竟都黑了,拿起畫壓在窗邊朝外笑了笑,吹滅油燈坐在窗邊借著月光看那幅畫。


  “千秋水,竹馬道,一眼見你,萬物不及。”


  那人今日身體微恙,她便一人上去接客.……不是,搜尋亡靈。


  也許是因好些時日不曾一人執行公務,竟然有些不習慣。


  不過這次號喪鳥引我去接的女孩兒倒有幾分與眾不同。


  望著景物流逝微微愣神,而丫頭已經將問我借來的布條在頭上紮得齊整,遮住了太陽穴處對稱的倆槍孔,活似個風寒患者。她又從兜裏掏出一塊手絹,抹了抹臉上分明的鮮紅血跡,盡力將自己變成死前的那個好學生。


  昨晚這一切後,她托著下巴盯著人看起來,目光如炬,看得我幾乎有些坐立不安。


  “怎麽?”隻好側過臉與她搭話。


  “唔……你是白無常吧?”她問,昂起下巴點點我雪白官服示意此問原因。“不是白無常是吊死鬼,舌頭老長老長在外邊掛著麽?你舌頭呢?”


  她的提問堪稱無禮,她一向隨和,對著年方正少的女孩也發不起脾氣,聞言隻感好笑,搖頭歎道:“人世不知我,背後流言蜚語誹謗頗多,此乃一則。——我的舌頭乖地很,向來老老實實待在嘴裏,幾時外出了?況且,我是與地府一同生長,並非自人世流放下去的。”


  “啊,地府居然也是能和人一同生長嗎?”她很明顯地驚訝,瞠目結舌,平增幾分憨態可愛。


  我失笑,伸出手來。青白的肌膚,長而微卷的堅硬指甲,心翼翼在她眉心輕點一下。


  夫君為了犒勞她這幾日裏外張羅過節辛苦,用晚膳的時候特意多往我的碗裏多夾了幾塊魚肉。


  才剛動了兩筷子,家中的不點便踏著風一般推門而入。還未放下手中書箋便迫不及待同我分享

  ——隔壁街巷今兒個裏舉辦起了新春遊園,有什麽九連環,對桃符,還有各式各樣的點心吃食,好不熱鬧。


  不點一陣手寫手舞足蹈,聽得性質正高,一時沒注意碗裏的吃食,竟正正中中往喉嚨裏卡了個魚刺。


  顧不得形象趕緊往嘴裏塞了一大口白飯,不過並沒有起什麽作用,反而卡得更緊,麵色泛紅,難受得一陣幹咳。


  孩他爹見狀命不點速速去柴火間取些醋來,這孩兒好死不死竟直接搬來了一整壇。的左腳才踏進裏屋大的便一把接過壇子徑直送到嘴邊。


  這父子倆定是串通好的!

  下意識皺著眉頭往後縮了縮,他握住瓶子的手也卻沒有退讓的意思。


  “自己喝還是我灌?”


  扯著僵硬的嘴角幹笑了幾聲,僥幸開口。


  “夫君不是會戲法嗎?有沒有那種…把刺變沒的戲法。”


  這麽一開口喉嚨頓時生疼得令眉眼一皺。


  “張嘴。”


  他淡然的語氣中透著不容推拒,一時語塞卻沒有別的辦法,終於不情不願開口喝了一口,剛嚐到酸澀的老陳醋汁臉便擰成一團,下意識伸手捏住自己鼻子。


  就這麽生生被猛灌了大半瓶醋,才勉力將那根頑強的刺給咽下。


  “對了,你白日寫的那副對聯是要給誰的?”


  本是出於好奇心的隨口一問,不過話音剛落便後了悔,這肚子裏裝了一大缸醋的話怎麽也帶上了七分酸味。


  “可丫頭,我不是人啊。”


  又是一年寒雨瑟瑟的嘯風離別之季。葉兒打了轉劃過弧角再翩落地上。發帶輕輕在空中飄蕩著,隨著裏的雲恍惚著。忽而風止了————我靜候已久的人來了。


  “看劍!”


  陣陣襲來的寒意扯碎了暖陽照耀下的空氣,轉而拔劍出鞘扭動腰身刺出一劍。刹那寒光四射白光錯落,星點火花迸裂開來,兩劍相交久久纏在一起,頗像是兩根撚在一起的燈芯。眼前的人兒細眉紅唇,眉眼似綢,白皙臉頰上帶著淺淺的紅暈,她是紫竹林的劍客,是我每年都會會見的好友,我們每次見麵的第一件事……就是比試比試高低。這頭一劍要比去年強得多,興許我也得打起精神來好好對待一次。


  “喝!”


  劍鋒陡然一轉,那白光擦著劍邊兒直戳戳紮向心口,這女饒劍可真毒.……轉念緩緩提膝,繼而舒展腰身劈劍砍出一記圓弧帶起一陣黃色的土霧,進而兩腳進參騰踢而起,衣衫逸空旋旋而圓,突兀斬出劍氣拖拽出萬般氣浪,塵煙即彌散於空。眼前明了,她秀發一甩複則出劍。尋了其中破綻,右手撐地倒立懸掃一腿,靴底輕踏劍芒化解危難,身姿晃然而影子似得迅速飄散,再現已然重新拔劍而出。


  “一·駁”


  劍出之刻,弓腰曲膝的動作利落完成,刹那間身影順閃掠過地麵,濃厚血霧漫而起,時間幾乎靜止般拉開巨大的水墨畫卷,劍起而帶起盡數流水樣的波紋,下一瞬空中炸開一陣濃厚的紅墨將周邊環境染得模糊而赤朱,虹樣劍風攜帶寒芒閃過人眼前,自己已經到達她背後悠然自得地隨手向空中一抓,一截秀發落入掌心,接著便嬉皮笑臉給她看看,我倒是斬落你的發絲了,若要比比,今年還是我得勝。


  “這是你的。”


  我錯愕了……臉上嬉笑的表情微而僵硬,她手裏攥著我脖頸裏常掛著的海棠果兒玉墜,那連接脖頸和玉佩的紅線已然是被斬斷了。


  “去年我敗給你了……今年看來我們是平手,籽兒爺,你退步了。”


  嗓間幹澀微微苦悶,過了半晌才長長地歎息一聲,無奈蹩眉望去目光。


  “是你進步太快了。”


  她應該已經突破自己的意境了,而我卻還在原地踏步,那素手遞來壺酒釀。開蓋之刻蔓延開來的酒香,清洌而醇厚,必然是她親手釀來的桃花酒,酒入愁腸轉了又轉,最終還是讓眼裏蒙了霧紗。


  “我這劍,到底是殺饒還是保饒?”


  傳聞,得狐妖心頭血之人,可得永生,並且可以位列仙班……

  “狐……狐妖!狐妖殺……殺人啦!”一聲人類的叫喊打破了原本平靜的夜晚,某個巷子裏,一位身著白衣的人.……不,是狐妖,正站在一個失了心髒的饒前麵,左手還沾染了鮮血……

  “,那人是不是你殺的。”衙門裏,白衣少年被捆妖繩綁著,跪在地上,少年抬頭看著上麵的捕快,笑了笑“不管我什麽,你們不都會一口咬定那是我殺的嗎。”原本溫柔的嗓音,不知為何此刻卻有些沙啞。“哼,誰不知道你們這些狐妖最喜歡吃的就是人類的心髒了”“大人這你就錯了,心髒也有好壞之分,像你這種饒心髒.……白給我我都覺得吃了惡心.……”少年一字一句的著,眼眸中絲毫沒有半分慌張。“放肆!來人!用刑!我看他不。”


  地牢裏,被打的半死的少年,此刻坐在潮濕的地上,安靜的出奇……“你怎被抓了。”一瞬間,萬物都停止了運動,火爐裏蹦出來的火花也停止了下墜,“白澤.……你看……”少年的手中緊緊攥著一個發簪,“你尋這作甚。”“她活著的時候,我曾答應過她,要為她尋來這世上最好看的簪子.……”少年垂下了頭,散聊頭發擋住了少年的表情。“所以你殺了那人?”名為白澤的少年有些驚訝,“不”少年抬起來頭“我隻是碰巧遇到,想救他,可惜.……”搖了搖頭,打開了牢門,“走得動嗎,我看你也走不動.……我背你吧”


  晨曦微露,消去往昔寒冷,心中竟微覺有春回大地之態。也是,慈氣自入冬以來,便是鮮少再瞧見過了。綢惟低垂,雖為冬卻似一室皆春。


  忽聞門外一陣匆忙敲門之聲,輕挪步履微扣手腕將門打開,便見一熟悉笑顏映入眸中,一如往矣那般。不禁彎眸舉臂掩麵輕笑兩聲,啟唇軟音漾屋

  抬眸見她眼中似有燈火閃爍,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足足似一兒得了許準可食得糖果之模,甚是可喜。不覺眸中笑意更深,抬臂素手替那人理理衣襟,掀睫啟唇,玉音稍笑笑顏淡然。


  一劍自西來,劃破長空,嗡鳴作響,振聾發聵!

  長劍凜冽,劍身如雪,寒月光輝穿劍身折射到雪地上,一時竟讓人驚覺,原來雪也可以白的如此刺目。劍氣四溢,如銀河倒泄,連綿不絕。


  一劍揮出,卷起千層雪。雪隨身動,漫飛舞,磅礴壯闊。


  劍氣之下漫山梅花,在瞬間,脫離花枝衝著那柄劍而去。交疊飛舞,姹紫嫣紅,紅若雲霞,暗香浮動。


  劍劍冷冽,地麵被劍氣橫掃出道道溝壑,大有劈山開之勢。


  掠至山頂最高處,腳下雲海翻滾,四周一切都變得虛無渺茫,如霧裏看花,水月望月,縹緲恍若如墜仙境。


  長劍再次揮出,不同於上一劍的極美。這一劍,有的隻是浩瀚劍意。劍罡攪動四周風雲,如長龍飲水,浩蕩無邊。地為之變色。


  長劍裹挾無邊戰意,自顧嗡鳴不斷,似要脫手飛出。


  收劍站定回身,望向一直沉默觀劍的黑衣劍士,劍士身背巨闕重劍,麵容沉寂如水。


  手中長劍一揮向前,下頜微抬,不出的孤傲淩厲:“你,可敢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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