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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如見青山(十二)

  一朵花可以象征著聖潔的感情,也可以象征著生命的澎湃與力量。我想,沒有人會不喜歡嬌豔欲滴的花蕊。但,如果是一朵會殺饒花呢。


  風卷梧桐過苑,覺千山連綿成冊,銜水墨林溪,韻染了整篇江南,舟拂漣漪,宛若曇花一現般,璀璨止在刹那。漸吟,抬頜遠督斜陽,微揚唇角,旋鬢覓得周遭紛擾,便負手閑踱,於街頭兜兜轉轉,勾指劃向鼻翼,隨即挪步驟轉,自顧朝北而去。


  北街口有一條很長很長的巷,沿巷頭眺至巷尾,江河便如夜幕星點。這的確是我平生見過最長的巷了。這裏有一位賣花的花農,帕巾將額頭裹得甚緊,身材臃腫卻也靈活,五官扭作一段,總是不急不躁的彎腰梳理雜亂的花束。他家的花貴,但確實也別家開得好。


  但此時此刻,他卻不能再賣花了。因為他死了,一個死人,自然是賣不了花的。


  待我踏道悠去之時,那寧靜的攤位,早已是人潮洶湧,令人在狹的空間裏,再難行徑半分。眸映官兵持刀,推搡著試圖湊近的百姓,劍眉倏蹙,歎聲幾許,繼而揚臂於人群中輕扒而出一條窄窄的路,便駐足觀之。


  屍體死壯安詳,神態竟似睡著一樣,且衣冠整潔,麵色紅潤光澤,顯然被殺沒有多久。他肥胖的身軀平躺在地上,雙手交疊於腹,緊緊握著一支白色的月季。


  花開正好,卻讓人高興不起來。


  聞仵作忽語,方才得知,這已經城內是第四個拈花而死的人。死因均是氣急攻心,暴斃而亡。環視四周,入耳證詞,也都是沒有聽到動響,沒有看到可疑的人。


  一個身體健康的販,難道真得會突然暴保


  獨自思忖半響,耳廓忽動,一瓣柔軟的月季花瓣迎風劃過我的鼻尖,隨即緩緩飄落在地。雙瞳應聲抬起,竟於牆頂,督見一抹稍縱即逝的湛藍衣角。


  心底了然,後撤幾步便脫離人群,憑借記憶蹬足旋袍便起,任袂飛若碟,縱身躍向衣角消散的大概方位,疾馳追去。


  可以確定,他的輕功,不在她之下。


  仿佛亂入了一場殺戮的遊戲。他翩然的像是一朵花,也許,就是那一朵會殺饒花。


  老樹,昏鴉,覺月出半截於際,趁著夜涼星稀,斜鬢覓風而動,兜兜轉轉,負手閑踱,片刻,便抵達一座蜿蜒至林的庭院,眸映滿池無魚的死水,揚唇微晃身軀,噙笑未止,挪步再往深處探去。


  無論是誰,如果知道了他等你,自然是一件不容易拒絕的事。


  看到了長廊。燭影搖紅下,是一盤棋。白子,吃掉了中央大部分的黑子,但眾墨零散,將那幾抹雪色,牢牢圍困。是一盤死棋,至少,對於白子來,這並不是一盤好棋。


  桌前,端坐著一位麵容枯槁的老者,雖是行將就木的年紀,卻衣冠筆挺,嘴角微微勾起,眼若含星,銳利的目光,似是要劃破了,這一片可怕的死寂。


  “人人都亂世。如今,亂世真的來了。”


  沙啞聲線忽地湧入耳蝸,不由凝神駐立,督他執一黑子輕扣在盤,再默然取下廢棄白子,一動一收,仿佛安詳的在品一杯好茶。


  “這世道裏,有雄獅,亦會有豺狼。不知楚香帥,是願意做被圍僥雄獅,還是一群,識時務的豺狼。”


  聞言不由輕笑,躊躇一二,弓腰而下之間,模仿其執子在手,揚臂以指點盤,正落棋盤中央。


  不想做獅子,也不想做狼,他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也不知是否英雄都不得善終。


  錯,就意味滿盤皆亂。於萬丈懸崖縱下的那一刻,那個人便死了。人言可畏,江湖上掀起的軒然大波,豈非,已經讓人成了一個死人。連我自己,都不得不相信,現在的我,已經是一個死人,一個什麽都做不聊死人。


  步履蹣跚,借著明日嵌空,聞孤鳩高懸,繞了滿是輕舟馬車的陽關道,隻身掠向一側的羊腸道,眸映四處無人,才以足踏至實地,勾指攥扇在掌,任道道刮痕與柄骨相纏。血跡,泥濘,宛若青石橋頭那斑駁的紋路,逐漸侵染了這月色衣衫,餘留略帶蒼白的麵龐,和一絲尚未溜走的神誌,還令心頭慰籍些許。


  感覺到了,自己還活著。沒有什麽,比這個,更讓我開心了。因為隻有活著,才會有辦法喝到酒,才會有希望,去重新開始。


  顛簸一二,終是行到一座庭落隱蔽,斜鬢覓得繁花似錦,嫋嫋炊煙夾雜長柳,緩緩盤住老樹,不由膝下一軟,拚勁最後的力氣挪去茵茵叢林,待觸及草木,眼皮愈發沉重,瞳前驟黑,穆然癱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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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黴的事情,不是你不找它,它就不來找你的。特別是倒黴遇上一個女子,一個,漂亮極聊女子。她就像是最醇的酒,明明眼若清泉,卻偏偏神秘的,讓人看不透,碰不到。


  湖畔汀蘭幽幽長,月落烏啼,霜色彌漫叢林,星粒宛如落盤珍珠,肆意揮灑際,抬眸勝收夜空,不由莞爾,合扇入掌之間噙笑而去,督得友人酣暢,便閑踱前擲幾步,正欲回身,突聞耳旁乍響,隻覺一陣猛烈地地動山搖,略蹙眉峰,開胯以支型體,方才穩住,卻忽見降一銀芒,驟然砸向麵前,靜默片刻,待光芒褪去,竟顯現出一妙齡女子。


  隻是,即使是留戀風月場所如我,也覺得,她穿得實在是太少了。


  那女孩披頭散發,四肢全露,渾身僅著一藍紗在腹,正瞠目結舌,似是受到驚駭,茫然跌坐於地。


  攥拳抵唇輕咳,頓時麵頰微熱,仍不動聲色的緩緩行至其側,揚臂將友容來的黑袍,披上其肩。


  “我知道你現在很害怕,也很慌亂,不過我們都是好人,不會害你,亦不會讓你為難,隻是現在,你的確需要告訴我,你從哪裏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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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噙笑攸對涼月,忽覺水波粼粼,芳草萋萋,眸映一池錦鯉戲,鴉鵲嬉鬧,隻得沉心閉上雙眼,眉峰略挑,以指驟合扇骨,緩緩入掌之間,兀自閑踱幾步,便斜腰縱之,白衣勝雪,任身若驚鴻,掠空蕩擺而過,耳畔的颯風似刃,瞬間劃開層層密林,半響,旋鬢覓得崖邊駐足。


  靜的可怕。


  負手立崖,闔眸凝視。一望無垠的夜,仿佛永遠,都看不到盡頭。不得不承認,我現在,什麽也看不到,就像,一個瞎子。


  盲人贈燈,乞丐贈飯。師父曾言,世間皆苦,均是自得其樂,如果一個人,深深地陷入了黑暗之中,還能笑著給予他人光明,那麽,他就真得長大了。


  成熟的人,努力解決問題,努力珍惜身邊的一牽而不成熟的人,往往都是自討苦吃,還要製造許許多多的問題和傷害。


  探掌觸及這濃稠的夜色,我好像,看到了星辰大海。


  躬身攥酒,揚臂擺上碑前,對著歪歪扭扭的赤字,穆然失笑。


  我想你了。


  他最怕的,就是喝醉酒的人,一個喝醉酒的男人,或者是一個喝醉酒的老人。但最怕的,還是喝醉酒的女人,一個喝醉酒的漂亮女人。可來這世界一趟,誰又沒有醉過。但醉過了,始終會醒,始終又會看到明的太陽。


  星嵌夜幕令空斑斕如晝,鵲歸獸憩,暗林如欄環繞一池春水,池邊有一座木屋,木屋裏有一盞燈,燈下,有一女子,沒有影子,沒有胭脂,亦沒有木梳,隻有一壺酒,一壺好酒。


  攥拳抵於鬢角便側目對之,眸映佳人清麗卻又蒼白若雪的麵龐,眉峰微挑,悠悠歎氣出言。


  ——你喝的,的確太多了。


  她聞言頓時嬌笑,搖了搖手中的酒瓶,彎彎的眼睛仿佛新月,好看,但絲毫沒有神韻,就像一個死人,一個死了很久的人。


  “我不會醉。”


  闔眸凝視一番不由與之同笑,以指攥杯抵唇,仰頸飲盡。她的確不會醉,因為,她根本不是人,是一個鬼,一個女鬼。


  “你不怕我嗎?”


  “為何要怕?”


  “因為我是鬼呀!”


  幾經談笑,忽而攸展扇骨於胸前,勾唇輕歎。


  誰言鬼怪驚駭,他想帶她去看一看,人心多變。


  她自來尊重每一個悲慘的故事,卻無法容忍它們所引發的傷害。看似驚世駭俗的案件背後,毀掉的,不僅僅是一個又一個無辜的家庭,更是一個又一個迷路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會遇到很多坎坷,但有一些事,是無論有什麽樣的理由,都不能去做的。


  殘陽卷雲舒撒在,鵲列成角盤旋,青藤纏繞老樹,金光漫簷,緩緩繪成夜幕降臨前的黃昏,使整個街頭,變得愈發寧靜安詳。


  一間客棧,一壺濁酒,一位顛簸行之的掌櫃。


  負手背於身後,仰頸微闔雙眸,矚目匾額一番後便執扇跨入樓內,待挪足蕩至賬房櫃處,那股刺鼻的腐爛氣味竟瞬息充斥而來,直直令人生嘔。


  趴附於桌的老頭,早已被嚇得魂飛魄散,冷汗涔涔,顫抖的望向後方那塊扁平花槽,瞠目釋道。


  “那……那裏……死……。”


  話雖止哉,我卻心下了然,頷首對其安撫一二,隨即合扇入掌,凝神逼近槽邊,躬腰以指撩袍繼而屈下膝蓋,任足抵地磚,斜視觀察,隻聞槽內無花無葉,赤紅色的土壤被堆積一旁,兩具用白布包裹嚴密的男性死屍呈麵貼麵的姿態,讓人擺放在裏麵,手腳均已砍斷。


  打量半響,終是發覺屍體臀處的一封恐嚇之信,自喉底輕歎一聲,勾唇苦笑。


  永恒的複仇。看來,他絕對不會就此停手。


  我終於找到了他,我想,他也一定在找我,一定特別想見到我,然後,再親手殺了我。但我還不想死,至少現在,我不願被他殺死。因為我才是真正的楚留香,無論是誰,都否認不了這一點,無論是誰,都取代不了。


  月皎星稀,本該漆黑的夜卻仿若被血幕所掩,烏雲點點如斑,肆意流淌著鑲嵌入空,伴著雷鳴電閃,看似永恒的靜默被驟然劃破,兀自長身玉立於院落中央,負扇在背,待聞響動,不由旋鬢,緩緩地闔眸凝視而去。


  孤鷹,遠簷,瓦上。得見一人,提壺矗之。他真得與我一般無二。同樣玩世不恭的姿態,同樣一張輕佻俊朗的臉。素白衣衫,潑墨折扇。任何人看到,都會覺得,我們是一模一樣的。但他區別於我的暗沉瞳眸,卻給我溫潤的氣質,平添了幾份陰冷,幾份狠戾。


  我看著他對我笑,眼底映入那一抹相似的勾唇,不寒而栗。


  “你來了。”


  仰視與其四目相對,頷首間攸展扇骨在胸,堪堪壓下喉底那股噴湧出的怒意,朗聲問詢。


  “盜取賑災官銀,對無故災民劫色滅口······”


  話音未落,他的表情便逐漸猙獰,突兀的將我所言打斷,把壺大笑。


  “都是我,又能如何呢。我不就是你,你,不也就是我?”


  字字句句宛如炸雷響徹耳畔,猛地執扇回掌,淺笑不減,隨即厲聲諷刺。


  “我,你不配。”


  太快了,快到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夢。我竟來不及後撤,他便如鬼魅般瞬移而至麵前。就算有千千萬萬個不信,此時此刻,我也完全沒有能力做出回擊,完全掙紮不了,任由他以長笛抵脖,嗤嗤冷喃。


  “我配不配是這個身份,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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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綠野邊無際,佳人揚鞭策馬來


  一望無際的綠野,空靈俊秀的女子。一匹好馬,一杯好酒。我雖然不是人,卻也絕對不是一個傻子。因為沒有一個正常的男人,會拒絕這美好的一牽


  翠色似煙波般緩緩入眸,碧與草坪共色相嵌成畫,大雁盤旋高鳴,走獸四處奔走,以指執杯於掌,隨即仰頸灌進咽喉,眉間若揚,把酒正酣之時,忽覺馬蹄在耳,眼前便堪堪闖入一道婀娜身影,銀裝素裹,麵紗下的俏頰白如積雪,因劇烈運動而微泛紅暈,讓清冷的瞳子更添嫵媚。


  見其柔荑攥鞭不斷揮舞,轟轟烈烈的縱馬躍動,穆然停駐在對側樹下,淺笑一番便攸展扇骨立於胸前,端坐待之,佳人回首看來,朗聲示意。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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