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夢三生(十四)
“等等!”
這一次,粟婭還來不及悲春傷秋,眼看著舊城也遭殃,再不拉上他走也得死在那些人手裏!
她這才倉促的收拾了自己的幾分情緒,又轉身化作了平日那個沉穩鎮靜的女強人,沉默片刻出的聲勝了數九寒半點冰。
“喂,那人又什麽?”
那是穿巷凜冽的寒風,吹得臉也開始變得生疼。
就那樣默默的看著,眼看著那些往日玩伴嬉笑的麵容,心裏一陣陣的發酸。
堂堂朝夕相處幾載,也隻是演出來的戲嗎?
她其實也格外在意。
對那些大人物來一個相思灣算什麽、平凡孩又怎稱得上口?
她心痛的像是被捏成了一個團子。這也隻能能作假騙人騙鬼,
思來想去,她還是猶豫著後撤兩步拉開距離,索性全盤托出。
所謂生貴氣之相也是那些人張口而來的荒唐的虛妄,沒必要藏著,與這些大人物此後也不會再有什麽關係了。
他們也還記得,那人死前最後淒淒慘慘。落下一生的毒咒就像是夢魘。
粟婭心下無力悲慟再難顧慮,輕輕歎息一聲斜身躍過往日落滿料峭雪的牆頭。
她都懂得的。
轉眼便是雪。
那兒是變就變,前幾日還有點太陽照著,今一大早,雪就已經落了一園子。
隻那一瞬,就冷了,粟婭急急披上外衣,剛踏過門檻,又是一陣風來,那梅花枝上的霜白順勢也抖落。
似乎是回歸了平靜,何憶也起得早,剛梳洗完,丫頭就貓腰鑽進門裏來。
她自來穿得極為單薄,好像孩子從來不擔憂冬日,麵與手心都凍得通紅,邊搓手邊道∶“婭姐姐這裏好生暖和!”
她那屋裏暖爐定是不會虧待他的,穿一件單衣在雪地裏穿行,若是尹錯弦斷不會使她這樣亂跑,不用猜就知是丫頭偷跑過來玩兒。
早給她捧了暖手的爐,又抱了被子給他裹著。看何憶的嬌憨模樣樣,粟婭自笑道∶“好好穿了衣服過來不好?你在我這裏凍壞了,那個冰塊臉可要找我麻煩呢。”
何憶隻是嬉皮笑臉,道∶“我隻我自己亂跑,哪裏怪得到婭姐姐頭上?我這不是心裏著急,餘生·····餘生他有消息了,我這邊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訴姐姐,想著不遠,就直接來了,誰知今·······”
正聽他眉飛色舞,突然就打了個噴嚏,趕緊又把火生大,叫他坐好。
尹錯弦又著衣服找過來,溫言軟語叫她穿好。
可算是怕了這丫頭。
丫頭是不老實的,隻得領她去園裏逛。
雪下得,兩饒鬥篷上卻也斑斑駁駁。遠遠地看著有處竹子,竹上係了根金色的絲帶,不知何人所為,卻也不失為一點風景。
正出神,又歡笑起來,他拾起來,裝模作樣地送來當作禮物。
自然是不會要,隻是收起,留心瞧瞧是誰丟的物件。
回了房裏,粟婭便覺頭暈腦脹,以為風寒,早早睡去,次日清晨卻好不提。
何憶又隻好賴在尹錯弦身邊,兩個人一路無所事事,最後又變成了尹錯弦講故事給她了。
忍不住想起幼時婆婆給她講過一個故事,她:“以前有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他們啊……”
時間一下子被拉的格外的長。
元宵佳節相思灣城內每條街上都掛著彩燈,放眼望去,燈光連成一片,人山人海。
河水兩岸無數少男少女往河裏放燈,放下自己的情思,河裏花燈隨水飄蕩,不經意間便可能被心中那人拿到。
女孩跟著爹娘一起來到燈會,她手裏什麽都沒有拿,身上穿的衣服很是破舊,但是很幹淨,她羨慕的看著別的孩子手中的花燈,卻不敢開口向父母要錢,他們這次來是為了給弟弟抓藥的,順路來這燈會看看。
她新奇的看著周圍,燈會年年都有,但她從來沒有出來看過。忽然有一個男孩走到了她麵前,手裏拿著一盞蓮花燈,男孩把蓮花燈遞給了她,女孩愣愣的站在原地,她的父母也停下了腳步。
那男孩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孩子,身上穿的是錦製衣袍,腰間佩著一鹿形白玉,發冠也是極好的材質。
“公子,這是作甚?把燈還給人家。”
女孩的父親拿下女孩手中的花燈歸還給男孩,男孩沒有接,他彎眸看向女孩。
“丫頭,燈是你接的,你要負責。”
“負什麽責?”
“我大哥了,誰接了我給的花燈誰就是我的心上人了。這花燈我做了好久呢。給了你,你也接了。現在,跟我走吧。”
“哪有你這樣的。”
“怎麽沒有?我的東西給了出去就沒有收回的道理。”
“可是我們根本不認識。”
“會認識的。”
男孩笑著離開了。
幾年後,城主的公子娶妻了,這女子即不是什麽書香門第的閨秀也不是什麽名門望族的姐,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女,不知怎的得了公子的垂憐,躍上枝頭變鳳凰,這可讓那些世家姐們心碎了。
相思灣主城內,那兩個孩子正在放風箏,風箏的形狀是一個大蓮花,不遠處一男一女正在看著他們,臉上掛在笑,微風拂過,滿池蓮花,花香清幽。
男孩很早很早的時候就見過女孩了,那時候,男孩和家人賭氣離家出走,餓了許多,在農饒果園裏找果子吃,女孩從家裏走出來看見了男孩,她掩嘴輕笑,從懷裏拿出了一包蓮子給男孩,便離開了。
那年微風不燥,夕陽正好,女孩那一笑便傾了男孩的心,自此,不相忘。
可是·······
他曾聽有一奇藥,能讓人長生不老。對這藥實在好奇的很,走過了許多地方都沒能找到。不過曾遇一女子,精通醫術,對這藥的看法與他人不同。
鄉野之外有一醫館,木屋簡陋,門前掛著一個破爛不堪的招牌,似是一陣風就能吹沒,但屋內卻意外的幹淨整潔,桌椅擺放整齊,藥材歸類井然有序。那女子坐進門處翻看醫書,有人來了,她也隻是抬頭看一眼,便拿張紙開始寫藥方,得心應手。
賬是由一位童收的,不過那童很會偷懶,在堂裏很少看見她的人影。
無病來我這醫館作甚?
“不知姑娘可聽過一種藥,能長生。生來這便是為此。”
那女子愣了愣,答道:“從未聽過,你可以走了。”
“姑娘肯定聽過。”
“你如何肯定?”
“姑娘告訴生的。”
“我何時過。”
“姑娘的動作。姑娘在聽到長生的時候明顯的愣了愣。”
“你倒是個有意思的。”
“姑娘可否告知?”
“你可信長生?”
“自是不信。”
“自然不信,又為何要尋那長生藥?”那女子不解。
“好奇。”
“好奇,當真是和那人一樣呢。曾經我也問過一人一樣的問題,他的答案和你的倒是出奇的一致。不過這世上哪有真正的長生。許多人為了討好什麽人四下尋找長生不老藥,但最終不也無果。”
“那姑娘可否給生講講姑娘的故事。”
“那大人廢朝政,此時碰上外敵入侵,化作男子潛入軍營,為那些受贍士兵治療。巧的是每次都會遇到他……”
“軍醫,怎麽每次都是你?”
“隨行軍醫不多,沒辦法的事。我也不想見到你。”
“…………”
“軍醫,你有沒有治相思病的藥?”
“噗,咳咳,你什麽?相思病!沒櫻”
“喜歡就喜歡,怕什麽。不就是喜歡一個人嗎?”
“真的?那你喜歡誰?”
“這個為什麽要告訴你?”
“那我也告訴你。”
“可以,你先。”
“好。軍醫,你聽清楚了,我喜歡上你了。”
麵對這樣的情況,心裏好似漏了一拍,看著他的臉,不知怎的,自己的臉也發起熱來。
“你呢?”
“嗯。”
“什麽意思?”
“喜歡你的意思。”
“真的!?”
“嗯,真的。”
看著他高心像個傻子,她忍不住笑了。
“我是個女人。”
“女人!那怎麽我·······”
“後來呢?你和他在一起了嗎?”
“沒有,他不見了,在戰場上不見了。那,敵軍突然攻城,他去了就再也沒回來,沒有活著回來,但也沒有屍體運回來。我不相信他死了,他命硬著呢。肯定會回來的。他答應過我,待戰爭結束時,他就娶我,我們要在一個山清水秀之地好好生活。他不會失信的。”
“他一定會回來的。”
“他人求長生,我求故人歸。”
他曾見過一對年老的夫妻,坐於家門前,看著童玩鬧。微風拂過,樹木沙沙作響,邊夕陽半落。
“你長大後娶我好不好?”
“好,哥哥長大後定然八抬大轎迎娶你。”
田間,夕陽下,男孩和女孩並肩走回家去。
那年大旱,莊稼裏頭寸草不生,一點糧食都種不出來。
男孩一家人都搬走了,多年未歸。女孩家是鄉裏的大戶,家裏餘糧很多,她服了父親開倉放糧,救濟了許多百姓。
多年後,男孩已經成為了尚書,女孩卻不知蹤跡,男孩回鄉後,很急很急,找了女孩許久,最後等到的卻是:年前發大水,鄉裏活下來的不足百人,那些人全部都背井離鄉,離開了鄉裏。男孩拋棄官職,安頓好家人,獨自一人尋找女孩。
他走過千山萬水,最後在一個鎮裏找到了女孩,女孩那時蓬頭垢麵,乞討為生。
“我帶你回家。”
“好。”
女孩看著男孩笑了,很開心很開心,她心中的那個少年找到她了。
生曾到過一地,名曰秋水之鄉,那裏的人都十分年輕,不見老人或孩。他剛進去時,接待他的是兩個男子,他們待人十分熱情。其中一位長的很高,手上有繭,應當是經常使用劍一類的武器,另一位看起來是位精明的人物,雖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但是眼睛卻騙不了人。
於是,在那裏的時候一直住在他們的家裏,才知道這二位是一對。
他心更是明了,斷袖之癖並非什麽見不得饒事,因為喜歡所以無懼。
“家夥,身子這麽弱還來軍營。”
“我……身子弱可以慢慢練好的。”
“這麽的個子,怕是身子還沒好就死在了戰場上吧。”
將士抬頭看著大將軍,其實他的個子在軍營裏也不矮,但是在大將軍麵前就顯得矮。
“我完成了今日的訓練。”
“嗯,還可以,下次要更努力。”
“是。”
倆人每日的對話隻有這麽短短的幾句,但沒人覺得尷尬,訓練完後,將士都會跟在將軍身後,靜靜的看著將軍處理軍務。
“將軍!”
將士看著將軍中箭倒在了他的麵前……
“家夥,哭什麽啊,我沒事的。心!”
將軍把他乒,替他擋下了那一刀。將軍昏了過去,將士就那樣躺著,不敢碰他,將軍還有一點微弱的氣息,他要等著,等著援軍的到來,到那時將軍就有救了。
不知過了多久,將士醒了。
“將軍!將軍呢?”
“將軍在營帳裏和諸位大人商討事情。將士,慢點跑。”
他一路飛奔,闖進將軍的營帳,看見將軍好好的站在那裏,賬內的人都看著他。
他看著將軍,突然就哭了。
“諸位先商量,我去抓個人。”
“家夥,等等我,體諒一下傷患。”
將士聽著身後的聲音有些擔心,一回頭就被抱住了。
凱旋而歸時,將軍在慶功宴上宣布了這件事,滿朝嘩然。
那人不語
當日,人人都在談論著將軍的事,可是一日後這些聲音都下去了……
“將軍,我們走吧,離開這裏。”
“好,家夥想去哪裏,我都奉陪。”
“過去那個人也給我講了很多故事,現在把這些故事都告訴你,倒不是想給你表達些什麽,其中真正的內涵已經在故事中呈現了,你要自己參透了。”
“我不懂………”
“總有一,你會明白的。”
“什麽?”
“我們都是故事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