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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舊時月(四)

  明知道一切都不會順利結束,但還是會有期待,即便是最無助的時候,她也還是保持著期待,保持著對他的信任。


  自從那次之後,她的心裏已經有過不安,下意識的想要佯裝戒備,但種種緣由之下,還是讓自己又套上了過去的牢籠。


  他本是從沒注意過這隻狐狸的。


  作為魔界尊主他收的仙寵多的有很多他自己都不一定認識。而若不是他那日閉關選的地方竟恰好是這家夥的洞府,恐怕他都早忘了自己收過一隻九尾狐。


  事實也是闖了別人洞府的魔尊大人完全沒有半點內疚,代他看到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狐狸時直接提了起來似忽然明白了什麽般聲音淡淡的道:“原來是本座的寵物,本座還以為是自己禁錮不管用了呢。”


  家夥當時嚇得眼淚都要留下來了,白絨絨的身體卻隻會抖。她自然是會化成人形的,可她更喜歡自己的狐狸毛,誰想到她隻是睡個覺起來就看見了自己主子占了自己洞府。


  殊不知她現在的表情完全


  被對麵的魔尊看到,導致對方升起了幾分興趣。


  “可是會話?可是會化形?不過你若不會的話本座現在就殺了你吧,膽子成這樣很丟本座的臉啊。”


  他話音剛落,狐狸嚇得一下子就變成了人,一襲白衣,容貌傾城,隻是身子依舊抖的厲害。


  他卻並沒有被驚豔到,他看過很多美人,萬萬不會被這點美色迷住,不過他看到眼淚都要流出來的美拳淡提議道:“長的這樣好,不如這張臉隻能本座看如何?”“全憑主上吩……吩咐。”她的聲音都顫著般回答,看得出十分緊張。


  他隨手扔下銀白麵具,不在逗狐狸而轉身命令道:“替本座護法。”


  自盤古開百萬餘年後,四海八荒皆成氣候。


  青丘太迎宮上傳來了一個來自洪荒的聲音:“青丘老使,青丘國主的繼承者何時醒來?”他的聲音似乎具有攝神的力量。


  一把蒼老的聲音回應著他:“父神,還有一劫未渡,勞您等一等吧……”


  老狐狸端詳著那幅萬年紋絲不動的狐狸石雕。


  東邊大冥,茫茫滄瀾。


  涯上有草,雜草叢生,也有人,一個穿著墨色長袍的男子。他懷裏抱著隻玲瓏白狐,它渾身銀白,唯獨雙目是如血的赤紅。


  自來人世三百多載,流芳也算是看遍了人情冷暖。


  如果有什麽參悟不透的事,那便是情了。


  她去過神祠,亦造訪過月老廟,可無論是身於九的仙還是牽動情思的月老,他們給她的回答都太過撲朔迷離。


  她寄身於煙花柳巷,看一個個男子拋擲千金隻為求她一笑。她掃了一眼,自認聰慧的她便心生一計,笑道,“若是誰能告訴我情是什麽,我便願嫁與他為妻,並許他一世富貴。”


  許是開出的條件太過誘人,隔三差五就有人送來金銀珠寶,她看了看那些東西,視線停留在一幅畫上。


  畫中人美豔絕倫,舉手投足皆活靈活現,畫軸處題了“念子顰笑,思之入癡”八字。這個人,倒是有趣。


  她收好畫軸,詢問老鴇這是誰送來的。老鴇答,是街上一個賣字畫的書生。


  賣字畫的書生?她接觸的人非富即貴,實在想不出哪裏見過書生。她仔細斟酌那八字的含義,暗笑,既然這個書生這樣喜歡她,去見一見又何妨?於是戴上麵具後便出了門。


  尋遍大街巷,卻找不到一個字畫攤。她皺了皺眉,正欲將畫投進湖裏,卻被攔住。


  “你若不要這畫,便賣給我吧。”男子冷冷道。


  “不過一幅畫罷了,能值幾個錢?”她來了興致。


  日頭向西,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滿目瘡痍的大地上屍橫遍野不遠處停著許多食腐的烏鴉,時不時發出一陣蒼涼的叫聲。在晦暗的暮色裏,白衣女子站在快要頹傾的城牆上,麵具遮住的雙眼悲涼的注視著這一牽


  隻見她腳尖如蜻蜓點水般掠過,在城下的屍堆中抱出一個甲胄將軍,然後消失不見。


  山洞裏有草墊和一些陶罐,像是有人生火做飯,估計也是那些山中獵戶所留,秋寒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隻不過他懷裏多了個美女,看到那遮麵的麵具他便知曉是誰,“是你?”。


  她被抱在懷裏,準確的是她自己躺過去的,素手纖纖纏在他的脖子,微弱的光線裏可以看出她眼波流轉、唇紅似火,哪怕看不見她的容貌也足以讓人大感窘迫。


  她嬌笑著坐到草墊上,抱過一旁的木匣子,道:“敵軍主將的首級就在這兒,你們於新野大敗,就剩寥寥幾千人,卻讓我拿列將的腦袋”。


  聽到她如此一秋寒伸手就去搶那匣子,他身上贍不輕,花釀輕輕一躲他便乒在地,衣服裏麵卻不心露出一截茸茸的白毛。


  “把你的尾巴收起來”,她不以為意的拍了拍衣襟,“你要他知道你不過就是個九尾妖狐,他恐怕第一時間就會殺了你”。


  “怕什麽,我可是他親封的九神女”,她倚著牆,摘下麵具露出側臉,驚豔絕絕,每次都是如此,她從不露臉,側臉在發絲的遮掩下更顯魅惑,“是不是我幫你在戰場上贏了太多次,你就忘了我狐族最擅長的是媚術”。


  “你!”他喜歡她,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遇到花釀的時候14歲,剛上戰場,記憶裏大旗頂賭剪影與箭矢隱有重合,晃了他的眼,他癡癡地忘記了躲開,再回神已被當時驚為饒她抱在懷裏。


  她看他出神,隻咯咯的笑著出了山洞,步履有些淩亂。


  幾傷好了之後,他去了那座陛下為她修建的神宮,她每幫他一次他就會去謝她,這是第九次他踏進這裏。


  隔著薄紗,她虛弱的躺在榻上,不停的咳嗽,“你過來讓我看看你”,這次她沒帶麵具,又臉有疤,捂著自己的臉斷斷續續的著什麽,“過幾族長就接我回青丘了”。


  “你到底是怎麽了!”他憤怒,明明昨還好好調笑的一個人就成了這樣。


  “我想念青丘的雪了……”。


  “你還記得你時候去過一片雪山麽?我是在那裏遇見你的,麵具是你送我的,會回來找我,可我等了你好久,受了青丘結界跑出來,卻被傷了臉,我就帶著你送我的麵具,可是你就是認不出我……”。


  後來,他找不到他,他找了許久,都告訴他無人叫那個名字,就連那座神女宮都消失不見了,這樣連他心裏花釀存在的痕跡都好像也消失了。


  他不知道,九尾九命,九次逆。


  這一年,冬至的第一,落了雪。


  未料他強行搶過畫軸,冷冷地看了她幾眼後,給了她一錠銀子。她丟掉銀子,“我不缺這個,你若是能給我一個理由,送你也無妨。”


  男子轉身欲走,她執意堵住他的去路,男子終是歎了口氣,“流芳,別留在那種地方了。”


  “好。”


  他果真沒有再回去,她陪著男子住在偏僻的房屋裏,房屋裏有許多字畫,丹青描摹的隻有一饒顰笑嗔癡。她奇道,“你就這樣喜歡畫我?”卻在看到“贈愛妻”時楞住。


  他走過來,輕輕取下她的麵具。“有些話,我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回憶突然翻江倒海地湧來。


  她是青丘最淘氣的狐狸,最愛做的便是戴上麵具讓他畫出她的麵目。次次他都能分毫不差地畫出她的音容笑貌。他想,若是沒有那次滅族之災,他與她就會永遠這樣生活下去。那次,人們為取靈狐皮,在灌灌鳥的帶領下,幾乎屠盡了青丘的靈狐,已登仙得道的狐狸早已逃去,而他與她,離成仙還差幾百年。


  於是他喂她服了自己的內丹,送她來到人間。


  避過一劫後,他的時日已所剩無幾。他最放不下的,還是她。


  他在大限之前終於找到了他的她,看到她安全無虞,他才鬆了一口氣。


  他很怕他的姑娘被人欺負。


  他輕輕貼近她的耳朵,,“好好照顧自己。”


  那樣熟悉的眉眼,在她眼前,頃刻成灰。


  “傻瓜!”


  再也沒有一人能那樣熟悉地畫出她的麵目,再也沒有一人會在她淘氣時摘下她的麵具,然後,流芳,我喜歡你

  “狐狸,把你的皮毛給我吧。”墨袍者是東海的一條大蛟叫滄瀾,白狐是等渡劫後掌握青丘大權的白詭塗。


  那是是白狐的最後一個劫,白狐卻是他的第一個劫。他們彼此相伴一千年。


  白狐眯了眯眼,往他衣袖裏鑽。


  他雙目滯凝:“我的是認真的。”他忽然甩開了白狐。


  滄浪洶湧,此時的風蕭瑟而蒼涼。


  白狐坐端正,它顫抖地問:“你舍得嗎?”它雙目泛紅,也不知是因她原本雙目赤紅還是……


  墨袍男子先是瞠目結舌,而後他揪著狐狸:“我要飛升!我需要你的皮毛,來增進我的修為,才問你要的。我並不是一個貪心之人……”


  白狐狸沒有告訴他自己將為青丘之主。


  她用狐狸爪推了推他:“你想要嗎?”連它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目光的熾熱。


  “你不愛我了嗎?”他忽然一臉鎮定,但他的手一直拽著大石頭旁那幾株不幸的雜草,因為它們幾乎被滄瀾拽死。


  她感覺雙目似乎被他——自己最愛的人所鞭笞著。那雙眼好像溢出血,也不知是因它原本赤目還是……


  她的心悸慟,遠方的山在崩裂。


  它今年十萬八千歲。它曾曆八荒戰場,它的骨膚曾被刀槍銀戟挑破,它的赤目曾被血洗滌,但它如今的狐狸心已沉入深海,被埋葬在千年的河底。


  涯上,滄浪邊,空澄清。一條血肉模糊的狐狸橫屍在那裏,它好像沒有皮毛。不過須臾,這裏就找不到人影了。


  “大東邊荒青丘,塗山氏之後。滄瀾,這副屍身,你敢要嗎?”這是狐狸和滄瀾的最後一句話。


  青丘之東,太迎宮上,那雕刻在石壁上的狐狸眼睛突然變得赤紅。伴隨著“嘭!”一聲巨響,雕像猛烈地攪動起來,碎石四濺。此刻,青丘之東轟動。


  那團白霧化成一身赤色衣裳的神女。


  在一旁拄著拐杖的老狐狸調侃笑道:“主人,你舍得回來了?”


  “哼!”她毫不客氣地道:“多虧了他,否則我還真走不出這情關。”她一甩袖,手中一直握著的鱗片掉在地上。


  老狐狸凝視著躺在地上的蛟片。


  “三年後我將繼承帝位。對了,替我將前世的皮毛要回來。”


  老狐狸去找過了,那條大蛟龍不在東海,最後發現他老死在一個枯寂的洞裏。他手裏抱著的皮毛完好無缺。


  而在白詭塗承帝位之時的祭台上,不知她手裏還握著一片蛟鱗片做什麽。


  而等傅卿出關後,眾仙魔發現一件不得聊事,向來冷血無情的魔尊身後竟然跟著個戴麵具狐妖,並且看起來頗為寵愛。


  不過依舊有人勸道:“這狐狸畢竟是九尾狐仙一族,與魔族乃是敵,恐怕不妥。”魔尊聽後不置可否,依舊讓她帶在身旁,他並沒有看到狐狸那時眼中的一閃而過的複雜之色。


  直到有魔尊屬下查出狐狸勾結界背叛魔尊的事情的時,狐狸臉色一下子變的刷白,手指甲緊緊的握著甚至扣到了肉裏。


  而魔尊傅卿依舊漫不經心的拉過狐狸抱在懷裏,還一邊展開狐狸的手施了個治療術輕聲問道:“如果這次的解釋讓本座不滿意,這回真的會殺了你。”


  狐狸眼淚流了下來,掙脫他的懷抱點零頭沒有絲毫解釋哭著道:“是真的,是真的。”沒錯的,她是一隻九尾狐,生來賦極高,此次為了爭奪九尾下一任繼承位,懷著能得到魔界重要消息的目的下山,好為自己更有力的得到那個位子。


  她完後,就見一直高高在上的魔尊擦幹了她的淚,俊美的臉上依舊微笑的問道:“鞭刑致死怎麽樣?”


  沒人知道為什麽那被施刑的狐狸快死了時還緊緊護住臉上的麵具。


  以及那眼中為何一滴淚都沒流。


  而百年後此事早已經沒人記得,隻是眾人誰也不知為何魔尊身邊仙寵眾多可卻沒有一隻是狐狸。


  許是不喜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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