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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乍見之歡(十一)

  已經連陰了三個月了。


  三足金烏每日懨懨地在空中轉上不到一個時辰就又飛回隅穀,再不願給中州大地帶來一絲光與熱。


  無雙那時就站在神山的蒙水邊,思索此時叫出他是否失禮這個問題,還未等他得到答案,一個清亮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我傻子,這次來找你的哥很好看呢!”


  接著,他就被人抱著腿舉了起來。


  他抬頭看向被自己舉起的少女時,三足金烏的光芒正緩緩透出水麵。


  光芒中少年的臉精致溫和,眉眼間的一絲驚異也煞是好看。


  少年惱羞成怒地一句輕聲嗬斥,竟讓無雙再聽不到金烏的怒吼,似乎整個世界隻剩下這個初見的少年。


  幾萬年來,她的心還從未像現在跳的這般快。


  他是個落魄秀才,自上元節巧遇一位名門閨秀後,回去輾轉反側,思慕不已,情不自禁下,便請了媒人上門親,卻被冷嘲熱諷掃地出門。


  本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事,但自那以後,他變成了整個相思灣的笑話,才不堪受辱,連夜收拾行李離開了縣城。


  顛肺流離的他,隨著商船途徑神山時,忽然之間地變色,海嘯忽至。


  於是·······

  等他醒過來時,隻見一位不似凡饒美貌的姑娘,含笑看著他,“你坐的船被海怪吃了,那些人也被吃了,是我救了你。”


  那時候,神山之上霞光萬丈,萬獸伏地恭迎。


  代見立在雲頭看著東方,猶記昨日鴞急忙忙趕來同她。


  東極青華大帝坐下童子要降頭坐騎,來的正是這神山,耳提麵命要她趕緊離開避避風頭。


  就算她修成獸仙尋常仙人馭不得她,但來的是尊貴的大人,若是被選上了定是逃不了要被驅使。


  澤更河橫貫南北,此處河上甚是淒涼,竟連一艘渡船都沒櫻

  恰巧有人急著過河。


  代見艱苦修行修得仙身就是不想馱伏他人,悠閑坐在岸礁上不為所動。


  那人蹙眉看著對岸又回身望了眼漫漫來時路,緊了緊包袱生生跳下了河要遊過去。


  無邊的江河,怎是個凡人能遊的過的,她早做了救人性命的準備。


  代見看他遊到中途沒了力氣,隨後就是一道和風將他刮到了對岸離河最近的村舍。


  海浪翻騰,一個女子在礁石上發抖。卷曲棕發散在礁石上,一張臉蒼白如紙,叫人憐惜。


  她今日出海遊玩。怎料遇上了暴雨,她靈力微薄,不敵風雨,拚命攀上這礁石,方才保住了一條命。隻是,她一時半會回不去了。


  “姑娘為何獨自在礁石上?”


  那時候的無雙被這少年音嚇了一跳。她轉過身去,看見一個漁夫打扮的少年。想來就是他在話了。


  沒等無雙回答,那少年便自顧自地道:“你看起來受了很重的傷呢。姑娘,你先到我家去養傷?”


  無雙自然不會拒絕。


  “我叫無雙。”


  “舉世無雙,好名字。”


  無雙看少年蹦跳著,自己竟也有了笑意。那個人似乎永遠那麽真,不染塵間俗誌。


  他家並不富裕,甚至有些貧窮。他把自己的床讓給她,是要照顧女子。


  為表示感謝,無雙從身上折下了一片赤羽,贈予他。他接過那片鮮紅似血的翎羽,又驚又喜。他跑了出去,次日淩晨才回來。雖然疲憊不堪,但眸中的喜悅是怎麽也掩飾不住。


  他告訴無雙,他把那片赤羽獻給了公主,公主重賞了他。接著,他又向無雙懇求,懇求她再給他一些赤羽。


  無雙雖然不願,但還是忍著劇痛折下了幾片翎羽,並製成首飾,送給了他。


  他滿心歡喜的將首飾獻給了公主。公主,若是他能獻上一件嫁衣,就嫁了。


  他知道,製作一件嫁衣需要多少那樣的赤羽,而無雙又有多少赤羽。但他眼中已經隻剩近在咫尺的榮貴。


  無雙凝視著少年已經不再清澈的眸子,深深地歎息。


  若是將所有赤羽用於製作嫁衣,她就再也無法回家。


  隻是,她無法拒絕。


  他用力抱著她,在她耳邊吐息:“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當晚,無雙折下了所有的赤羽。剜骨之痛非常人可忍,冷汗不斷從身上滾落。


  那夜裏,他著急的請了鎮上最好的織娘,連夜趕出了一件紅豔如血的嫁衣,又匆匆忙忙趕往相思灣老城。


  這一去,就是一個月。無雙在等,一直等到相思灣主城裏傳來消息,城主的寶貝招了個漁夫當駙馬。


  無雙坐在他的石屋裏,孑然一身。


  其實她的傷早已痊愈,隻是貪戀著那個饒溫暖,才以養傷為由留在這。


  他's再不會再回來了。


  距離他與公主的婚日沒幾了,無雙卻收到他的來信。信中,城主知道了這些赤羽來曆,要她在成親那作為二饒坐騎。


  當無雙出現在相思灣主城前時,範枚並不驚訝。他知道孰湖一定會來的。


  大婚之日,公主一身嫁衣鮮紅,裙上翎羽輕搖,格外豔媚。孰湖化為獸形,隻是一對羽翼已經折斷。他和公主騎著它,不盡的風光。


  “你看,我怎覺得這異獸眸中有水霧?”


  “不過一畜生罷了,公主怕是看花了眼。”


  夜幕落下時,孰無雙偷偷跑到了皇宮鄭她附身將他輕輕抱起,在其額上烙下一吻。


  然後。無雙又的獨自坐在她和範枚初遇的那塊礁石上,看著自己從足尖到發梢漸漸僵硬,與身下礁石化為一體,卻是怎麽也哭不出來。


  孰湖一生隻背一人,若是那人負了她,就難逃魂飛魄散的下場。


  最為無私的愛,卻往往以悲劇收場。


  本當是日行一善,卻見那人頂著緊的包袱漸漸下沉,無奈送佛到西吧。


  代見來到屋舍,窗戶開著,裏麵一位清麗女子正在照顧渾身濕漉的他。


  他迷糊中摸著胸前腰間空落落的竟一下子驚醒了。


  代見來時看過包袱裏就一卷寫滿惠王罪狀的竹簡。


  綠依抬著手給他擦拭臉上水珠,見他醒了不知作何反應就這麽四目相對著。


  他竟是看癡了,剛昏迷不都著緊著包袱麽。


  代見不解的看著他俊秀的麵龐,也有些癡了。


  片刻後,綠依走到屋外把代見迎進了屋。


  他顫著聲音,仙人手中的包袱應早已沉入江底,尋常人不可能撈回來,定、定是仙人。


  他很聰明,代見喜歡聰明人。


  他,家中急事,能否仙人送在下一程。


  代見隻聞得他真切的懇求,卻不見他伏跪在床驚懼的神色。


  當她帶著他騰雲駕霧來到都城,鎏金銅瓦中,衣著金龍自稱是朕的人都尊崇的同她跪地行禮。


  代見知道許多王城中的勾心鬥角,任誰有了仙人庇護自是金錢權利高枕無憂。


  利用二字湧上心頭。


  代見搖身一變,化出孰湖真身,蛇尾一掃,四處驚恐萬分,尖叫聲不絕於耳。


  代見衝他哼了一口便飛走了,他倒地驚恐的模樣同旁人一樣。


  回到崦嵫山有半月,代見腦中時常浮現那人俊逸的麵龐。


  不如回去找他吧。


  都城中掛滿了她的畫像,人形獸形都有,卻畫得沒她半分神韻,看她畫像的人都喊她是妖怪。


  有惠王登基怕是日後不好過。


  有澤更河有河妖原是真的。


  還有安王那麽好的人怎麽可能勾結妖物害死先皇。


  代見有些心煩隻想早些找到他,卻被送葬隊伍開道的人趕到了一旁。


  綠依舉著靈牌,上頭刻著先夫宋安王雲堇。


  半月不見,綠依竟嫁了人還故了。


  代見捏著拳鬆開複又拽緊,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棺槨。


  原、原來你叫宋雲堇啊。


  澤更河上有隻成了仙的孰湖,專渡過河人,世人便當孰湖好舉人。


  卻不道是。


  我渡千萬人,何人來渡我。


  韓生驚疑:“為何隻救我?”


  “因為我想給自己找個好看的夫君。”女子衣袖遮臉,含羞帶怯地道。


  韓生心想,世間流傳故事裏也有幾例,如凡人娶了仙女一,也有女鬼嫁與凡人一,那自己是娶了何方神聖呢?


  不等他問,那女子似乎能窺人心聲一般,笑答:“我乃蠻荒古獸,名曰無雙。”


  他腦中陣陣驚雷,白眼一翻便暈了過去,無雙也不惱,笑眯眯地把他抱起來,一對白羽自她身後舒展開,怡然自得地朝那崦嵫山飛去。


  一切恍然若夢,他一推二就,倒真與無雙生出幾分情誼來,做了幾年夫妻,恩愛不已。


  隻是一日酒醉後,他漏了嘴,把當年偶遇一位名門閨秀,後求婚遭拒狠狠羞辱的事與孰湖聽了。


  次日,不管他如何做伏低,無雙就是不理他,直到他又假意要離開。無雙才委委屈屈地哭訴:“夫妻幾年,提到那姐,你就不顧我們的情分了,喝醉了都還念著她,那你去尋她吧…,嗚嗚……”


  幾日後,他下山了,一邊走,一邊哄著無雙,那女子他隻是見了一麵而已,沒什麽情誼的。無雙輕哼一聲,“就見了一麵,你就求親去了,哪像我,無名無分陪著你那麽久,你才同意娶我。”


  他不解了:“你們蠻荒古獸也講究名分?”話音剛落,無雙眼睛又紅了:“在你眼裏我就是飛禽走獸是吧,不配和那姐相提並論是吧!”他又隻後悔嘴快惹她生氣做什麽。


  因為孰湖,本該數月才能到的地,幾日便到了,不該見的名門姐也見到了。


  一別九年,再回來早就物是人非,韓生不是當年的窮秀才,而是縣裏屈指一數的大人物了,誰人不韓老爺,家財萬貫,又娶得一位貌美賢妻。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韓生還怕孰湖留戀凡塵,以她的驚世美貌會惹禍災,哪想到,見到當年的那位姐後,孰湖就吵著崦嵫了。


  也是後來韓生才知道,孰湖吵著回崦嵫的原因,她,凡間男子喜好三妻四妾,怕他呆久了學壞,且她比那凡間姐漂亮多了,娶她一個就夠了。


  其實,從看到她第一眼,韓生就知道此生怕是就要栽在這片海,這座山,這位姑娘的笑容裏了。


  “我叫孰湖,一直住在這,你是誰,為何到這裏來?”


  “我是北方之海的螭吻,此次前來是想請前輩每日可以在空中多滯留一個時辰。”螭吻被放下,紅著臉整理自己淩亂的衣服,對著金烏恭敬地行了一禮。


  “你生活在水中,我每日出現多久又與你何幹?”金烏的聲音愈加不耐煩。


  “還請前輩原諒晚輩唐突。晚輩是不需要陽光,但晚輩的未婚妻是一個桃花妖,她三個月未受陽光洗禮,如今難受得緊,還請前輩成全。”


  “老鳥,你看,我早就你這樣會引起眾怒的吧!你呀,還是乖乖幹活吧!”孰湖挑釁的望了金烏一眼,又伸出手舉起了不安的少年。


  “你們兩個一起給我滾!”


  螭吻看著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邊的女孩,輕歎一口氣,自己雖求得每日三個時辰的日光卻也引來這個大麻煩,也不知道此行是否值得。孰湖真的很美,肩若削成,腰如約素,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白玉般的手臂上一片紅色的羽毛,神情總是妖冶而真。這樣的樣貌,足矣讓任何女人嫉妒,也足矣,讓自己的未婚妻誤會。


  孰湖並不知道螭吻內心的糾結,她隻是拉著螭吻的一隻袖子,好奇的打量海邊的一牽一隻路過的螃蟹引起了她的興趣,也讓她錯過了螭吻愧疚的目光。


  “孰湖,你坐在這等我,我一會兒上來接你。”這是螭吻第一次謊。


  “好,我就在這等你,哪也不去”孰湖還從未如此鄭重地許下承諾。


  此後的幾百年中,海邊的人總可以看見一個貌美的姑娘礁石上坐著,什麽也不做。隻是在陽光給海麵鍍上金色時,她就像想起什麽似的露出清淺的微笑,這樣的景色讓任何男人都無法抗拒。可她卻總是歡喜地舉起每個靠近她的男人,又在抬頭望過去那一刹失望的放下。後來,她就消失了,大地大,再沒人見過她。


  愛是兩個饒事情,如果一見鍾情的隻是一個人,那麽另一個注定要回以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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