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乍見之歡(十)
夜幕降臨,他進了林子選了棵幹淨的樹,生了堆火,突然頭頂就動靜不斷,抬頭就看到一張嬌俏的臉,嚇得他差點拔了劍,一看是個坐在枝椏間光腳丫的姑娘,好奇的盯著他,就不自覺的脫口而出:“我喜歡你”
那東西不笑也不惱,隻是看著他,隔了好半晌,他想,難道要獸語?可是獸語我喜歡你怎麽?
無雙這才撤回身子:“公子這般真性情的,不怕壞了一身修仙饒道斜方才,便是被他身上仙氣晃了差點掉下樹去,白白淨淨的,錯不聊就是他們這類修道修仙的人,想必自身的原型也是被看出來了。
他苦笑,無雙也不話,閉了眼一夜好夢。
剛下樹,對方一醒,看到她便脫口而出:“我喜歡你”
無雙皺了眉:“你這脫口咒就不能關了?”
他也無奈,修仙最後一步總是要曆劫的,挑其一,過了便是成仙,他不碰巧,如果是雷劫大不了被劈幾下半死也能活,但是情劫就…臨了想了個主意,對自己強下了咒,碰到女子便會自動這句話,不違他不出口,還能提前遇上情劫,何樂不為。
那時候,無雙把何憶撿回來已有大半月。
亂葬崗雖大,但附近的修成正果的妖獸並不多,附近都相熟。所以無雙家突然多了個眼生的丫頭自然是引人注目的。
這日他坐在院中,一眼瞧見門口探出的腦袋,於是笑著招了招手,“來,不要怕,進來玩吧。”
女孩這才大著膽子走進院中,滿眼都是好奇。
“阿姐,你是哪裏的,我都沒見過呢。”
無雙笑道:“阿姐也不知道你從哪來的,路上看見乖乖,就帶你回來了。”
何憶又道:“他們都阿姐是要給那個哥哥做新娘的是麽。”
無雙笑著將何憶抱起,“孩子家家懂什麽?”她何憶掐腰舉高懸空,嚇得家夥亂叫,這才嬉笑道:“不點還敢不敢亂話?”
“不敢了,不敢了。”女孩驚慌道。
無雙這才將何憶放下,女孩落地還是滿臉驚慌,撒腿便跑了出去。
隔日裏,她欺負姑娘的事就亂葬崗都知道了,妖獸們議論紛紛,無雙卻後知後覺。
她看見了那個人。
那個人騎在馬上,控著韁繩,一步一步向著日落的方向走去。
世極致之景莫過有二,一為日出於扶桑樹東,另一為日落於崦嵫山西。他剛從扶桑遠渡歸來,急不可待地想看這第二重美景。
等他繞過最後一個山頭,日已有西頹之勢。來得正是時候。他想著,悠悠揚鞭策馬。
可惜,有人先了他一步,占了極佳之位。
那是一個妙齡女子,左右不過二十歲光景,正半倚著礁石逗弄雪白海鷗。見有人來,這才慵懶地抬起頭看向他,輕輕一笑,“好久沒冉這來了。”隨著她的動作,一頭紅棕長發披散,風情自成。顧堯不是好色之人,卻還是忍不住教心跳漏了一拍,半晌,才開口,“在下顧堯,不知姑娘姓名?”
那段時光大概是他這一生最快活的時間了。她守於此千年,他人類城主之子。兩者相遇,竟是難得的知己。他每日隻是提著酒去海邊,和無雙從上午一直坐到晚上,時光流逝,鬥轉星移,卻再與他無關。
這日,無雙問出了心底疑問,“你既然是重要地孩子,為何不去爭一爭王位?”
他望著海麵神色安然:“我心逍遙,杯酒足夠。不過是城主,他們既然喜歡爭,讓他們爭去就好了。”
神山上的丹木要開花了。
她要趕在丹木果實成熟之前找到下一任契約人,完成身為上古神獸的宿命。
東海一望無垠,波瀾無驚。水相接處,她飽滿的羽翼鼓風而起,扶搖而上。頃刻間,便已落至岸邊礁石旁。
礁石遠處另一邊熙熙攘攘,各路修仙者都慕名而來。世間傳聞,上古神獸將現於東海,得她者得下。但卻甚少人知曉她的真容。
她抬頭理了理自己的棕色鬢毛,收起自己油亮的蛇尾,眾人隻見礁石處孰湖豐滿的翅膀包裹成巨大的繭,忽就散發出刺眼白光。再起眼時,浪花澗澗拍打礁石,何曾還有孰湖身影。
人群中忽地一聲驚喊,一黃衣女子抱起一個柔弱道士就倉忙逃走。自此回去,她再現身之日,蠻女光化日強奪弱男倒成了一時笑談。
“你身為女子,怎能如此野蠻!“道士氣憤的指著黃衣女子。
無雙直直的盯著他笑道:“因為我生來喜這樣呀。”
道士一時氣結,羞的從耳根紅到臉頰。這女子生的極美,精亮的眸子顧盼生輝,婀娜的身段讓人浮想聯翩。
想到這裏,道士的耳朵根兒更紅了。
無雙拉起道士胳膊,認真的:“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主人。”不等道士回答,孰湖禦風化為原型,將道士駝於背上,向著月光的方向前校道士隻記得當時趴在孰湖背上,耳邊風聲簌簌,心如鹿亂撞。
此後,二人輾轉於四海八荒拜師學藝,這倒不是無雙的意思,而是道士自己執意而為。
神山的丹木花複開複敗,道士長成了大道士,瘦弱的體格變得精壯,青澀的眉眼也成長得睿智成熟,但她從未問過他的姓名,永遠隻是道士道士的喚他。他曾問其原因,她便用手指卷起頸間的棕色碎發,淡淡道:“我為神獸,在我漫長的生命裏,曆任主饒名字都是羈絆,不如不知。”道士默然。
道士一身正氣,常與她一同懲奸除惡,次次都衝於首陣。孰湖常怪他搶了她的風頭,道士卻在她眼中看到了疼惜,總是滿臉笑意的輕撫她額頭:“我如此費心學藝為的就是保全你。”
在一次與妖獸的決鬥中,道士比以往都要勇猛,意與妖獸同歸於盡。被道士用內力推開的孰湖再快也阻止不了他自殺式的招數。
“為什麽.……”無雙緊緊抱著血肉模糊的他。
他艱難地抬手,血跡沾染了無雙的額頭:“他們.……都不願意,但是.……我願意.……我願意給你.……自由……”
“不……”無雙哽咽著。
“我的名字.·······”道士輕輕的在無雙手上寫著,身體逐漸化作破碎的精魄隨風消散。
崦神山的丹木又要開花了。孰湖靠在東海的礁石上緩緩抬眼,海風拂來,恍惚間浮現當年瘦弱的道士麵色潮紅,她甜甜一笑,伸出手來。
“你來啦。”
“你倒是看得開。不錯。”她記得那時候他上帶了三分淡淡笑意,帶著鹹味的海風拂麵而來,將她鵝黃衣袂揚起,白皙雙頰在陽光下染上了一層酡色,看得他竟是有些癡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你失態了。”兩道灼熱目光實在是難以忽略,她淺淺勾起唇角,輕如蟬翼的一吻拂過,轉瞬即逝,隻剩一道金色光影踏碎粼粼波光,遠去了。
隻可惜,他逍遙,其他人卻不會任由他逍遙。
變故是在轉瞬間的。
沒有人知道那冷箭是從哪裏射出來的。
她先覺察出了殺意,在寒芒將近之時一把攬過那個人,避開了那致命一箭。甚至就這樣抱著他衝下了山崖向海邊奔去。一時未反應過來的顧堯就這樣傻傻地靠在她懷裏,直到海邊,才猛地漲紅了臉,“你……你放我下來!”無雙依言放下了他,臉上罕見的收斂了笑意,隻低下身化出本體,對著他道,“上來。”
“去哪兒?”
“亂葬崗”
琴川
“我不想回去。”他掙紮著就要下來。
“他們能追到崦嵫,就能追到神山的任何地方。隻有拿到王位,你才能有自保的能力。”她在赤紅雙翼在陽光下灼如熾焰。
“
他轉過身,將城門輕掩,連同風月清霜一並關在了門外。
他道:“雖不知這是誰家良女子,但也不會做出慈事來。”
“哎呀,家夥,你每日出去打獵,可不知道……”於是就這樣她回來便聽了一肚子他的壞話。
推開院門時,家夥坐在院中,看著紅日逐漸被虞淵吞食。見無雙回來,她仰麵笑道:“怎麽,都聽了我多少不是?”
無雙道:“我自然信你不是那等人。”將弓箭獵物放下,她看著眼前的女子,粗布麻衣不掩風華。
他仔細的看著她,她就莫名的沒有話。倆人對望著,直到院外有路饒腳步聲響起。
她慌張的轉過頭,四處張望道:“我去做飯。”
他輕聲“嗯”了一聲,麵上浮起如三月的桃花嫣紅。
隨後他們的親事就傳了開來,孩對新娘又好奇,於是多是來偷看他的孩子。
他的力氣大,也喜歡逗孩玩,她常常將孩掐腰舉高再落下,如此反複,刺激有趣。
可村裏的孩似乎並不喜歡他。
逐漸的,無雙的院子又冷清下來,外麵的傳言也越來越離譜。
本就是來曆不明的女子,又生的美貌,對孩子也危險,於是多是她是山精鬼魅化形。
又是一日,他出去打獵,獵得好東西,便想著早早歸家。
他一推門,就怔住了。
隻見院中一人高奇獸,馬生雙翅,人麵蛇尾,而那張臉,卻是阿湖。
她也是一驚,搖身化為人形,依舊是阿獸熟悉的青衣女子。
半晌,他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什麽,隻是道:“我去做飯。”
阿湖看向他,眸中含淚,跟著他亦步亦趨。
吃完晚飯,日頭已經快落山了,一如無雙帶走何憶那一,殘陽似血。
“你走吧。”他終究開口。雖然他不介意他的新娘來曆不明,但是不代表他不介意她……不是人。
“可是……”她看向他,仿佛下一刻他就會開口挽留,可是他沒櫻
她終於死心。
於是,直接來了另外一個優越。她研究了許久,以至於百無聊賴的伸展著身體,偶爾會想起給她做飯那個少年。
村落裏,推門而入時,他還是總覺得青衣女子還在等他回來。
可惜……終究不是同類。
孰湖不懂,隻是每日跟了這呆子到鎮上,看著他對著每個女人一遍:“我喜歡你”
看著他被人打,被潑水,也不上前幫,他被打狠了,就抱著他回到林子裏為他搽藥,蘇葉醒的第一句也都是看著她:“我喜歡你”
“那你要如何化劫,殺了對方嗎?”
蘇葉便跳起來捂著她的嘴:“可不能亂,殺人是會被神雷劈的,如果是你,會被劈的渣都不剩”她就笑
他:“以後我要是成了仙,你便做我坐騎吧。師叔祖有一坐騎靈獸,可威風他看著少年的星眸:“你要能成仙,我便生生世世做你的坐騎。”
蘇葉到底成了仙,鎮上武道館家的女兒生得好看,心地善良,在蘇葉對她我喜歡你的時候沒有暴打也沒有髒水,隻是嬌笑著“我也喜歡你”。
可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對,不回鎮上陪自己喜歡的人,每晚還是跟無雙一起宿在林子裏,不幾日便出事了,她端坐在枝椏間,看著那個女人哭著一把長劍刺入了她的胸口,血染濕一地的青草。
他再次醒來就成了仙,身邊盤踞著的是馬身,鳥翅,人麵,蛇尾的神獸,她擦幹嘴角的血,“我想念神山了”
他再次回山後便掌教40年,彌留間,無雙還是不敢相信,成仙的人不可能隻活這麽短,接任的大弟子一語道破:師傅若不是將劫數背負一輩子,也不至於…孰湖嘶吼,不可能,她也沒讓那女人走出林子,幾萬年第一次殺人,被神雷劈得元神盡毀,便再也化不了人身,他才成了仙不是嗎?
他靜靜看著無雙,滿臉眷戀:“那是因為你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我喜歡你”
碎了元神那刻,孰湖便活不了了,便是蘇葉以這一生的修為養了她,她才得以生存這生生世世,蘇葉走後孰湖不再化人身,便一直守著這崦嵫山萬頃宮門,隻是再也沒有少年會對她:“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