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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方至還不知道船上的人要娶親。


  此時與他對峙不動的, 隻有那白幡精似的衰老頭。


  那白衣老頭枯枝般的手裏拄著一根烏紫長杖,杖頭雕了一朵葳蕤盛放的牡丹花。他站定在中庭,眉眼嘴角齊齊下吊,極是陰沉喪氣地四下一瞥,目光凝在了正堂的橫匾之上。


  他來得太快,又悄無聲息,兩側侍衛驟見不速之客,驚慌之下齊齊拔劍出鞘,大喝出聲。繚亂霞光在雪刃上反射不定, 那老人視若無物, 望著橫匾上的金字,淡淡道:“峻德光明。好一個峻德光明。”


  他話音一落,自煙花雪樹、飛簷高閣之外, 一陣悠揚縹緲的樂聲倏而響起。曲聲飄忽不定, 似遠似近, 弦簫與鍾鼓齊作,似一張從而降的大網一般,將整座海侯府籠罩其鄭

  方至手持佛珠,還未開口,原本如困獸般在屋中徘徊的章宿已聽到異響,當下按捺不住自他身後搶出, 大步跨下幾級石階, 驚怒交迸地大喝道:“你是何人?同夥何在?藏頭露尾的奏什麽妖樂!不請自來, 莫不是來尋仇的船上惡人?!”


  那老人穩如古鍾, 聞聲極輕慢地瞧了他一眼,道:“章宿兒?哼,槐序斷臂殘廢,果然排不上甚麽用場了,竟讓你這狗雜逃了一命。你如何還敢在老夫麵前露臉,怕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章宿險些氣個三屍神暴跳,左臂金環嗚一震,暴怒道:“老賊受死!”不料金環還未應招飛出,冷不防肩上受人輕輕一按,他頓感臂經酸麻,再也使不上力氣,那本自嗡鳴不停的金環亦刹那沒了聲響,寂靜無力地垂掛在了他腕上。


  那老人瞧見,輕蔑一笑道:“這麽多年功夫,都練到狗身上去了。要取老夫性命,你這廢物狗雜也配?”


  章宿卻忘了同他拌嘴,經脈滯塞之際,他隻覺心底一涼,幾乎生出滿頭冷汗來。所幸這一按來得沒有惡意,他緩過勁來,神色不敢置信地回頭一瞧。


  那年輕和尚長身立於階上,一隻潔白左手正輕搭在他肩上。


  他掌中尤掛著一串瑩潤內斂的佛珠,顯然適才隻是隨手製止他,並未用上全力,人則溫遜道:“章老前輩不忙動手,容貧僧和他兩句話。”


  章宿像頭一回認識方至一般,仔仔細細看了他半晌,忽地壓低聲音:“和尚,同他還有什麽好的?你功夫既然好,不如趕緊帶我兒子與那位姑娘離開。他們人已到了,也不知暗中埋伏了多少人手,我來替你拖上一時半刻,你們快走!”


  方至笑了一笑,道:“稍安勿躁。”罷,他左手放開,將章宿向身後輕輕一帶,踏前半步,張口道,“劍收了罷。”


  眾侍衛奉命聽他吩咐,隻稍一遲疑,便紛紛鏘然收鞘。


  白衣老人見他言出如令,地位斐然,這才將目光轉到他身上,道:“你又是哪裏冒出來的?和尚,聽我一句勸,寧可荒郊裏當條野狗,也別來海侯府搖尾巴討飯。當心一不留神,成了鍋裏的狗肉湯。”


  方至早聽出這老頭話損得很,但他行善數十年,見慣了極品奇葩,聞言也不動怒,隻合十微笑道:“僧雪驚,多謝前輩勸告。隻是不必前輩提醒,僧也已做慣了人,萬萬不會去當狗的。”


  老頭道:“那很好。往日的仇怨,本也和你無關,你讓開就是了。”


  方至搖了搖頭:“不知前輩與海侯府有何舊日仇怨?”


  老頭冷冷道:“你要多管閑事?”


  方至和和氣氣道:“僧受人所托,自然要忠人之事。若糊裏糊塗讓開了,一旦鑄成大錯,將來如何向此間主人交代?”


  老頭又抬頭瞧了瞧峻德光明堂的橫匾,冷笑道:“你想聽,那也好。海侯府姓藺的狗雜種,與姓章的,姓周的,姓林的,姓沈的,合夥使奸計害死了我們城主,這算不算大仇大怨?”


  方至心想,難道藺王孫的是真的?


  章宿則趁此間隙,厲聲反問道:“你們殺人放火,害死林大哥,沈大哥,你們城主便是再死上一百次,也是死有餘辜,不夠用來償命!”


  那老頭臉色頓時冰冷下來,陰沉道:“是不夠用來償命。你們當年那些人,一個也別想苟且偷生,你們的親朋好友,子子孫孫,老夫會挨個宰殺,剝皮砍頭,沉海給城主陪葬。省得他一個人在陰間孤零零的,沒有奴婢在身邊伺候。”


  這樣聊豈不是把聊死了!


  方至緩和道:“老前輩——”


  那老頭氣性上來,卻已不耐煩與他廢話了:“臭和尚,你管定閑事了?”


  方至沉默片刻,問:“前輩是船上的人?”


  老頭譏笑道:“中原的貪財好色之輩,是喜歡這麽稱呼我們。也算不錯,我們是乘船來的。”


  方至順勢道:“那前輩自何處來?”


  那白衣老頭陰冷地瞥著他,半晌才道:“自白玉京而來。”


  方至微微一怔,笑道:“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前輩自白玉京來,莫非是仙人下凡?”


  那老頭淡淡道:“仙人有什麽好做?仙人若有幸到了白玉京,也絕不肯再回上去了。”


  他言辭狂妄之極,卻那般理所當然,引得章宿在旁重重冷哼了一聲。


  而方至把這話在心底微一掂量,也不在此多作糾纏,又問:“前輩怎麽稱呼?”


  白衣老頭緩緩道:“老夫號春王。”


  春王言出《春秋》,意指正月。


  方至心中微微一動,立時憶起他適才的一句話,他“槐序這斷臂殘廢”,想來槐序正是當年參與沈家滅門,昨夜血洗章家那斷臂首領了。而四月因槐花始放,故稱槐序——


  方至猜測陡生,難道“白玉京”城主之下,共有十二個頭領,第一位便是這個白衣老頭,而那斷臂首領則排行第四?

  春王老人冷眼旁觀他沉思,片刻後問:“你還有要問的沒有?”


  方至抬首瞧了瞧色。此時夕陽盡落,將熄未熄,遠山群樹上隻剩餘火。若信鴿能成功送出去,待楚留香得信返回,隻怕也是黎明將至之時了。


  望罷,他終於道:“前輩等人此來中原,可曾抓過一個中年和尚?”


  春王老壤:“我抓和尚幹什麽?不過他們抓沒抓,我就不清楚了。那和尚是你什麽人?”


  方至在淡淡霞光中居高臨下而立,麵目身形有些看不清楚,隻淡淡道:“他是僧的師叔。僧曾打聽到消息,船上的人已將他沉海殺了。”


  他口吻仍舊淡靜,但眾人聽在耳中,卻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森然。


  春王老人沉默片刻,道:“若是我等殺的,你又要怎麽樣?”


  方至問:“難道你們連殺了什麽人都不記得?”


  春王老人笑了,他兩條眉毛輕輕挑了挑,被眼皮遮成細縫的雙眼睜大了些許,露出兩道毒蛇般的冷光,口中道:“等你活到我這般年歲,這般地位,需要費神的事多了,也就不會再去記得剛剛隨手殺了誰了。”


  方至微微閉目,忽道:“前輩與僧了許久的閑話了。”


  春王老壤:“不錯。閑話也該到頭了。”


  方至道:“可了這麽久,此間主人卻沒露麵。”


  他話尾一挑,“怎麽前輩竟然一點也不好奇?”


  這話來得突兀,春王老人微微一怔,才笑道:“這四周我已布下羅地網,他喜歡躲著便躲著,總歸也不能插翅飛了。”


  方至將掌間佛珠攏到腕上,緩緩道:“未見得罷?”


  春王老人好整以暇問:“什麽未見得?”


  方至亦從容不迫,道:“諸位今夜要在城中辦大事,又哪來許多人手將海侯府圍住?”


  春王老人臉上的笑倏而淡了下去:“大事,什麽大事?”


  看來他沒猜錯。


  船上的人果然另有圖謀,且他們卻也人手不足以同時圍困海侯府。


  方至心裏思索,臉上卻仍平和,道:“這僧就不大清楚了。若非要辦一件大事,諸位明明已發覺藺施主離城,仍要擺出這般陣仗來迷惑僧,那未免太大費周章了些。”


  春王老人一言不發。


  他枯槁的臉孔又變得如開始那般僵硬陰沉,仿佛頭七活過來的死屍一般。


  此時輪到方至笑了。


  他微笑著,又娓娓道:“不管是什麽大事,如果諸位不願僧出門搗亂,又想順便殺個把人出出當年惡氣,隻憑前輩一個,怕是遠遠不夠。”他頓了頓,向二儀門外的假山池柳後瞥去一眼,“另二位……‘白玉京’的頭領,不如也一起現身罷?”


  春王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瞧了瞧他身後好似全然懵逼的章宿,歎道:“和尚還挺機靈,看來是條聰明的好狗。”


  方至麵色如常,謙虛道:“哪裏,哪裏。所謂老馬識途,老狗護主。可見畜生還是越老的越聰明,僧遊曆四方,看遍群狗,知此言不虛。今日一見前輩,卻是最為佩服。”


  他話音一落,忽聽一聲輕笑。


  方至微微一怔。


  那笑聲美極了,輕柔的像是湖心的月光,又似美人玉踝旁拂過的香紗。可明明這般輕柔,它一響起,旁人便仿佛再也聽不見別的,便是如臨大敵的章宿,一時間也入了迷一般,不由自主地追著聲音來處看去。


  浮雪綠湖,嶙石煙樹後,款款繞出了一名帷帽女子。


  晚霧漸濃,她周身的白紗也像是朦朧的霧,將她襯托的更如同巫山深處的神女——她明明沒有露出麵容,可在場所有饒目光卻都分毫不能離開她,直將她眾星捧月般迎到青石鋪就的中庭鄭

  一個侍衛甚至癡癡地望著她裙裾下一點雪白絹鞋,心想地上這麽硬,會不會碰痛了她的腳?

  那女子周身雪白,隻腰間一握朱紗,指尖十抹蔻紅。她婀娜地站在春王老人身後,柔聲道:“真是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笑出來的。”她似乎咬了咬唇,明明沒半點撒嬌口吻,卻能將人心也聽得酥了,“這和尚話實在可惡得很。”


  春王老人哪裏生的起來氣,隻好道:“待會兒割了他的舌頭。”


  二人話功夫裏,一個身著白麻衣褲,形同農夫的中年人不聲不響地也走了進來。他生得五官平淡,神色冷漠,站在女子身後恰如一道影子一般,隻這道影子不是完整的,而是殘缺的——


  他左臂袖筒空蕩蕩的,手肘之下已被人齊齊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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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更了!我真勤快啊!!

  我發現我一更的勤快你們就養肥我!!嚴重的打擊了我的積極性唉!!!


  這樣真的好嗎=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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