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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求索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嘶啞中裝滿的威嚴不由得讓秦靈音心頭一沉,這才開口。


  “我隻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好。好像剛才那樣,我不開口你說我表演了啞劇,若是開口我在你眼中豈不是淪為了唱戲的戲子麽?起先琢磨著叫你過來,心中本無太多雜念,隻這一刻明白了許多,想我說也好不說也罷,你都會立刻用你自己的意思再精心解讀一番,這也實在是煞費苦心。中元節你當真娶了我,那不就可以將就著天天看我演戲,這主意細想之處也覺得妙不可言,到底是王爺不是我能比的……”


  秦靈音話裏有話,她不信赫連禎會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麽。


  “你還真是為我找想,昨日我才去找了你,你便應允我不會退婚。你自知吃準了我不願失去這機會,怎麽做我都還是會選擇低頭的。既知如此,以後你我之間大可不必再為難對方,王爺說呢?”


  殿外有冷風吹入,而秦靈音的心也快結冰了。


  “本王不願說,要論心計謀略,你還略勝一籌既不能與我同坐而論侃侃而談軍政要事,又不能攜我上戰場英勇殺敵,由此看來你的這點陰謀卻成了毫無用處。你既算不得與我為平起平坐的同謀,至多也隻能算是我的下屬聽我差遣罷了,那麽你到底是想問我還是想聽我說假話辯解?”


  他看似是在語重心長的回答秦靈音的問題,實際卻是徹徹底底的反駁了過去,也一同將秦靈音數落的一無是處,赫連禎高傲如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那表情莊重的教秦靈音有些葷了頭腦。


  她開始想,難道這一次是她錯了麽?難道是她不該捅破這層紙窗。若是他錯,為何到頭來自己還落得像個落水的家禽一樣,連供她遮蔽的羽毛都脫去了,做出那些事的是他,為什麽直到這一刻傾吐出來,倒像是秦靈音說謊玷汙了他一般。


  “看來親王殿下仍有未說完的話要同我好好長談,我也隻當是賠罪了,你隨意說我洗耳恭聽就是了。”


  有沒有想到過,終會有那麽一日自己將要愛上一個人,他既不是貧困潦倒滿腹經倫的書生,也不是腰纏萬貫不解風情的富商。


  那個人會將書生的抱負才情和富商的富有地位都融為一體,此刻活生生站在眼前的卻不是秦靈音想要看到的那種人,又或者是她自己奢望過多了。


  細碎的訴求哪怕不是必須要實現的,到這時去連個可以傾吐的任都沒有,不會有人聽她說,那就隻有溫順的聽。


  出神瞟向外頭,天邊的雲霞早已悉數散盡,預兆著業之將臨的月也偷摸著露了半張臉。看到此處,秦靈音心裏生出莫名的感觸,她半生中見過許多美景大多隻消一眼,匆匆過目就會忘卻,然此時她卻沉迷在了這樣普通的有些俗氣的景觀裏,她想要的很多圍著腦子成日沒完沒了的轉著,欲望膨脹到最後自己都不明白原本的所求是什麽,隻成了學不會駐足歇息的殘缺人。


  望著辨駁不清的月,她突然想。如果能夠找到一個願意聽她說話,聽她說說滿肚子的牢騷苦水,不論是有趣的無趣的都不會出聲打斷她,且不會借此教育她的人,那該有多好。


  “你敢好好看看你自己的現在這幅模樣麽?渾渾噩噩大事都還沒有做到一半就先落難將自己弄得如同喪家之犬一樣,秦靈音,你就是這樣來報答本王對你信任?大概我還說的不太清楚,言辭過激了些,但絕不是你想的那樣。試著用雙手觸及你的眼,牢牢記住一點,人要這兩隻眼睛首先為的就是要看清自己,你連自己都不看不清楚何談看清腳下的路,又如何看清別人?”


  “這倒是奇怪了,這世間法理都由你操控似的,是否都被你說完了麽?王爺,如何能說出這種話來,這不該是你要對我說的呀!四年前不是你告訴我的麽?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說隻要我們聯手等你當上了皇帝……還是……我如此愚鈍所以記錯了麽?”


  就像是貓被突然踩到了尾巴一樣,赫連禎幾乎暴跳如雷,因為秦靈音提到了他的禁忌,隻要是關於皇位二字的,無論做的怎麽喪心病狂卻連提都不許旁人提。


  “你是來同我炫耀你的記性有多好麽,可你偏偏忘了你自己是誰,是個身份!要知道連你連我!都且算是王侯將相之後!說他們寧有種乎?莫不是成了跟自己過不去了麽。你到現在還不懂我們所處的位置麽?出生在這樣的人家裏,這裏麵還有另一套區分貴賤的準則,也許不需要落魄到上街乞討,尚且穿的體麵有自己的宅院,可你需得明白,我們終歸和他們不一樣,你我乃是他們這些人中生長於最低層的一類,下不至於淪為平民,上也不能顯得多尊貴,若是不自求多福隻怕佛祖都保佑不了你。這才是我接近你的原因,我和你暫且隻能待在夾縫中謀得生機。”


  “別說了!!”秦靈音實在受不了捂住耳朵不願再聽,要知道聽說過同一句話的人親自顛覆那句話的時候,崩潰會貼著自己多近。


  赫連禎過來,突然將秦靈音擁入懷內,那懷抱那麽熟悉,滿溢著他的氣息;這是安撫過秦靈音那顆不安的心的懷抱,如今秦靈音卻不敢再留戀,但舉動卻不由自己做主般,汲取著所能觸及的溫度,仿佛世上已沒有太陽存在,而她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拚命沉溺於僅存的溫暖裏。


  “可以起身了,方才正好有個宮女經過……”隻是哪怕她擁著他再緊,哪怕她早開始發抖,赫連禎還是冷血的推開了他,將他說的那句“可以”硬生生轉換為了動詞,容不得她不配合。


  他竟還不肯走,上前關緊了大殿的門又掉頭回到原處。唯一的光源被切斷在赫連禎手中,來不及抵抗就被拽入了一片荒蕪。


  “王爺你看這是什麽?”


  不知何時秦靈音已經用她慣用的搖曳步伐飄到殿上指著那把用褐色綢緞包裹起來的座椅,正朝著赫連禎笑,她這時竟能笑的如孩童般天真無邪,可赫連禎心中冒出一種不詳的預感,孩童除了天真還會做的就是壞事!

  “殿下,你看這把椅子好看麽,像不像你一直夢寐以求的那把,我能碰到它了,親王殿下你來呀,你上前來呀,這裏不就是你想到的地方麽?你不是說坐到了這個份上,才可以真的娶我叫我做你的王妃麽?如今你要的我都給你弄來了,難道你不高興麽?”


  遲遲不見赫連禎走動一步,秦靈音焦躁的把神情已有顯出有幾分恍惚的赫連禎拉來上前,手按住他的雙肩硬是將他按在了那座椅之上。


  並非秦靈音生為女子中較有力氣的一類,也不是她天生神力,她想要強迫的人原本就無心與她抵抗。這樣一來仿佛連爭執都不再有任何意義了。


  呆坐在椅子上的赫連禎一刻也沒有想過要做什麽掙紮,隻是目空一切似的望著冰一樣冷的地麵,將自己放空了很久,他的心思已然不在這裏,因秦靈音類似癲狂的舉動令他再次想起某個人來。


  手足無措的秦靈音試圖來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這樣說話是否會顯得她多了些真摯呢,她是多麽想在這時邊做一隻赫連禎腹中的蛔蟲,去看清楚到底他此刻想著什麽,沒有為什麽,隻是她想知道而已,太多時候她做事隻憑一個願望的源頭激發了欲望,於是就去付諸實踐,所以她都來不及後悔已經就已經犯下了錯。


  “還是……還是你嫌這椅子不是你要的明黃色麽?不急不急我這就幫你去找工匠重做一把,你等著……”


  她滿心歡喜瘋了似的準備奔出大殿,也不知是她頭上的首飾太重了些,還是她自己也不確定出了這扇門之後是否真該去尋什麽工匠,總之她摔倒了。在赫連禎未能來得及扶它之前摔倒了,那粉色的衣裙被赫連禎無意的一踩發出刺耳的撕裂聲,赫連禎唯一讚美過的一條衣裙就這麽被撕扯壞了,而衣裙的主人早已摔倒了離碎布老遠的地方。


  衣裙再美,也不會再有了,再做一條也不會是原來的樣式了。讚美的詞隻幾個字,也許是他隨口說的,她卻記得很清楚,當她因衣裙被扯碎想要憤怒時,卻看見赫連禎的臉,是他給過他希望,也是他親手摧毀的。


  原來秦靈音是喜歡他的,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麽的痛,痛到秦靈音承受不起,秦靈音還沒有經曆過純白無暇的愛情,怎麽就能讓喜歡被這麽多的利益關係弄髒,變得沉重.……天地茫茫,忽然覺得自己是那麽無助,到此時還那麽的依賴他給的虛情假意的擁抱。


  赫連禎正擔心會否有人聽見她這些歡謬之言時,她突然大聲狂笑起來,這笑容扯得人的心很疼,疼的不願意回憶起過往那些若有似無的溫存。


  過了約半晌,以為她耗盡了氣力終要停下來了,卻又猛地將赫連禎擁住,赫連禎想要試著用力推開卻被她抓的更緊,她的指甲摩擦在赫連禎的衣袖上發出類似於斷裂的噪音

  “音兒如何什麽都不要了,隻要你!隻要你.……”


  秦靈音笑的時候放肆,哭時卻軟弱的像隻羊,低沉的啜泣讓人分辨不清她現在正在唱還是在說話。而她自己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發瘋對她來說可以是件好事,可以任由她開口說真話,還能允許她大哭大笑而不被諷刺嘲笑,隻在這一刻心中有了那麽一點對秦聽韻發自內心的羨慕之意,卻不是在她還是個正常人之時發生的。


  羨慕和嫉妒忽然變的容易區別了,秦靈音羨慕秦聽韻發瘋可以隨心所欲不被人詬病,卻不會真的想要發瘋,這就是羨慕,隻在某些時刻出現。


  而嫉妒就如秦靈音十年如一日的想要取代了秦聽韻成為長女,她是真的想要殺了她,這想法一直保持了很久,這嫉妒恐怕得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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