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轉折
等到終於落座的時候,秦靈音才敢抬起頭,,生平裏第一次站在高處,高到再看來時的路時都需要用眺望才能望到門的方向,她終於切實的感受到某種處於高位俯瞰終生的感覺,那叫做權利的東西帶著瑰麗的顏色,誘惑著許多人,現在至少秦靈音可以理解那些人的癡迷了。
盡管她還不曾坐到赫連禎身邊,還不曾當上王妃,不過就隻差一步,隻要她邁過去就行了。
斜瞟了一眼赫連禎身邊的位置,今日極少露麵的鄭太妃也一起來了,就坐在主殿的正中央高位上,坐在秦靈音最渴望要坐的位置上,她一身樸素的深紫色,掩蓋不住那布料的考究和精致,坐落在人群中既不亮眼也不會讓人混淆,她看上去去那麽的優雅,噙著笑意的眼角眉梢仿佛是在告訴所有人,她很樂意她的兒子迎娶秦靈音,或者說不管是誰她都隻能做出這鍾慈眉善目的表情,然而女子就是如此大多第一眼最在意的還是同性的外貌,鄭太妃眉目生的婉轉,不張揚的個性十足要歸功於她說不上突出的眉眼,雖稱不上有幾分姿色。
正是這樣的女人,卻能讓秦靈音在瞥見她側顏後就能立刻不由自動的聯想到她坐在一旁的兒子赫連禎,
接下來就見到從眼皮底下走過一個太監模樣的人,看上去年歲有些大了,平夫人於耳邊悄聲提醒說,“這位便是內務府的總管劉進劉公公了,他是宮中派來的也就是皇上特意指派下來主持今日定親的。”言下之意就是讓秦靈音一會兒給那位劉公公一些好“臉色”,自然這臉色中也需要包括點甜頭,他即是皇上派來的,來這一趟的路費卻不會由皇上付,按照皇上這麽大的麵子,哪怕派個宮娥前來也少不了要笑臉相迎。
黃昏還未曾降至樹梢處,天色就著急著很快陷入了陰霾中。
不知道上來的隨從在赫連禎耳邊說的是什麽不可告人之事,總之他隻悠悠說了一句,“本王覺得這成婚之事於丞相於朝廷都是一樁大事,辦的草率容易讓人落了話柄丟了我們兩家的臉麵,所以方才同我額娘商量過覺得安排在兩月後正好妥當,丞相以為呢?”
秦靈音的心咯噔響了一下,卻也是提前就想到了會有這種事發生,心是涼的卻也著實鬆了一口氣,否則又能如何?
他說的如此好聽,說起話來隻要不沾染到感情的,皆是能說的冠冕堂皇不費吹灰之力就就把假的說成真的。兩月後也就是七月了,那時不是快近中元節了麽……赫連禎真是會挑選日子,看他從未同他那個擺設似的太妃額娘說過半句話,要找借口第一次便扯下了她來。且隻將話頭對準丞相,那意思就是擺明了今日大殿上不論有幾個人,最後決定權還隻在他一人手上,而剩下的秦丞相之作用即是用來聽他闡述借口的,這真真是一場好看的戲啊……
不知道四下的人是什麽時候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的,此刻隻剩了秦靈音一人,看著微微敞開的大門被夕陽的光懶散的染成了金黃色,那飄散的色澤正欲躥爬到秦靈音的裙角時,她卻自然的避開了,因她不願被暖意,哪怕是即將消失的暖意包圍片刻。
從山莊的主殿行至偏殿之時,秦靈音想起什麽,停下步子,駐足在殿前路邊開的幾株灌木中的白蘭花旁暗暗歎了口氣。
極不喜陽光的白蘭花為了生存,竟然甘心屈身於如此偏僻陰暗之地,隻為了花期盛開?她兀自搖頭否認,竟然有心將花草看成了人。白蘭花聽說還有個別名稱之為含笑,幼年時不懂事總問,為何叫含羞的草看上並沒有嬌羞之態,為何含笑明明沒有笑,別人卻非得說她笑著的。
今日再看時,卻也有幾分了然,想到這樣脆弱嬌嫩的生靈豈能單單依靠自己在險惡的世上存活下去,若無依靠之處,隻怕不需要等到冬天就已經盡數凋零了去。
說白蘭花會笑,大概是因為她善於保護自己吧,就如人一樣,生來便多磨難的,在人生路上偶然尋得一個足夠給自己遮蔽風雨,一路無阻的長大的地方的話,誰都會笑的,說不定還能笑的比花更開心鞋,可她也看到了脆弱的想要成長付出的代價哪怕是要藏起自己的美麗,它也隻有照做不誤,這也是花期到來時會笑的緣故。
不躲藏過飽經一番風霜,那笑顏就不灰這麽令人難忘了。
她道不清者裏頭的複雜緣故,隻覺得奇怪的是,心中那含笑花象征的居然是赫連禎,每當那些複雜的問題在赫連禎身上出現的時候,她總能把它想得太過簡單,還會接連喪失了自己的思考能力,這也算是秦靈音跟著赫連禎所得的一樣饋贈。
偏殿外有重兵把守,將殿內的人如同籠中之鳥般圍了個嚴嚴實實。外頭站著的皆是,赫連禎麾下的士兵。
他也許還在氣秦靈音昨日不聽勸告就闖入他府中的事,眾人散了之後主動要求拖延婚期的他卻沒有叫住秦靈音,當麵給她個說法。可他卻也還沒有到不肯露麵的地步,方才擦肩而過時,他也自然的從自己身邊經過了,沒有回避她隻覺得似乎是忘記了世上還有秦靈音這個人,跟他要成婚的是秦靈音,他若連這個都忘了,那……那秦靈音又能如何?
行至殿前,即見那眼熟的侍衛麵色冷峻立於門外,見秦靈音想往裏走,便過來攔她,片刻之後不知是否有些犯怵卻又不攔了,隻是欲言又止的看著秦靈音,仍舊是一臉的不悅。
她也不做聲,隻是朝著他笑笑,就此不再往前走一步,而是去了自己的住所方向,快要繞過赫連禎所住的行宮之時,忽然覺得心痛起來,這痛叫秦靈音想起,與他初見那日的光景,以前記得太清楚不用多想就能浮到眼前的記憶,如今卻看不大清楚了,剩下的隻有那張愁眉緊鎖的臉,還以為自己能記得一輩子,莫不是他給的回憶太淺,或是自己記性不佳.……
若是記性不好,怎偏記得那些不好的往事,連那些難聽至極的話脫口而出時他臉上是何表情都記得。
殿上提及婚期時,他這人嘴上說著要延後成親之日,說的舉足輕重容不得別人反對似的,實際上他們又有什麽要事是今日非做不可的,若真有隻怕就不會還留在這避暑山莊裏納涼了。
秦靈音想了好久才決定了叫下人去把赫連禎請到這裏來,有些話今時今日不說隻怕再拖延到日後,就該和中元節一起過了。
她還在遲疑著要不要邁出步子,隻要再走一步就能離開這裏不需要麵對赫連禎那張像是無時不刻都在諷刺她的嘴臉。
白天秦靈音是怕的,怕赫連禎提前毀了婚約不肯出現在在這裏,快入入夜時,秦靈音也是怕的,不過卻是怕要見到他。
躊躇著不自覺間狠咬著下唇,直到嘴裏漸漸有了血腥味,她才放鬆了牙齒,嘴皮竟也有些發麻。
大殿上,讓秦靈音時時刻刻牽掛著的那個男子,回頭去看他時,他正背對著秦靈音,倒像她讓他等了很久很久,而走向他這麽幾步的距離也幾乎耗盡了秦靈音這些日子以來所有驕傲,不屑,和怨恨乃消磨掉之後乃至於所剩無幾的氣力。
“你竟然真的肯來?”
秦靈音冷冷的問道,聽她那語氣似乎還帶著笑意,他聞聲回頭看秦靈音,眼神裏滿是疲憊和倦怠,這一日他和秦靈音隻有坐坐馬車奔波於路途中而已,何至於如此疲累,她不願再猜測,心下比他更加倦怠於此刻略顯無趣的對話,可又能如何,自己親手燃起的不親手熄滅,難道還要讓這火光燒到別人麽。
“你……音兒,你有話可以直說”
他喚秦靈音隻是轉折中語氣稍有停頓,大門還未關上還會有形色匆匆的宮女經過,他又在害怕什麽,是想要秦靈音陪他演戲麽,還是期待秦靈音能繼續佯裝不知。
“有話昨日為何不一次說完….……”他怕是遲疑唯恐再有什麽人打此處經過,終究沒有再往下說。
“那得要看王爺您何時得空了不是,我倒覺得今日正好。”
她口氣中略帶張狂,有些傲慢更多的則像是賭氣,這些或許她自己不能感知可赫連禎看的比她清楚。
“你再怨我拖延了你的好日子麽?”
“王爺此話可是嚴重了,您為國效力日程萬裏我一個區區女流之輩說破了天都未必及你功勞萬分之一,又豈敢有什麽怨言。”
此情此景雖不曾發生過,但對於他二人卻對此產生了某種不言而喻的熟悉感,仿佛一拍即合的知己,仿佛心有靈犀的夫妻,而這樣的時刻隻在如談話如廝殺一般劇烈時,才會切入這二人契合點的中心位置,也不知是緣分還是宿怨。
赫連禎高大的身影在秦靈音麵前突然晃了晃看上去他幾乎就要站不穩,那枚綴在腰間的香囊也調皮的跟著他一起晃動了幾下,像是為了刻意引起秦靈音的注意。
而他眼神裏透出一種昏暗的光,隻在被人發覺前稍縱即逝就這麽消失了痕跡,隻剩無法及時遮蓋的高皺眉頭還在那裏提醒著身旁的秦靈音,他似乎也在做著困獸之鬥。
此刻,這裏隻有秦靈音和赫連禎,但因為安靜好幾次叫宮人惹出誤會,誤以為此處無人在著,隻是最後走的人忘了關門,所以沉默了很久也被打斷了多次。
“若你是叫本王過來看你表演啞劇的,那何時看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