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

  早上六點半,周南坐在車裏等著孟姨下來。


  昨晚張偉爽快的答應借車,上早班的時間肯定能還回來。


  孟姨上了車,一身黑色顯得有些沉重。周南沒什麽,緩緩開車向墓園的方向。


  “孟姨,人終究會走進墳墓。為什麽還要在活著的時候,有那麽多的爭搶?”周南用著近乎孩子氣的口氣問道。


  “舍不得,就會努力去搶。搶不到,又會很生氣。生悶氣後,會用更大的力氣推開所有人,直到滿足心中的欲望。就像孩子們搶糖吃。可這欲望,哪有盡頭?!”


  “您在銀行的時候,知道關於高傑的事嗎?他們家沒少在銀行貸款,聽五年前也是拆東牆補西牆的運營。”


  孟姨看著他的側臉,很平淡的回答,“是。很多人都知道。違規的地方很明顯。可誰敢開口一個不字?誰願意拿自己後半生去做賭注?還是想某一夜裏突然意外車禍死亡?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就算知道也要裝不知道。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


  周南知道她是在警告自己,也就沒繼續追問。


  到了墓園,已經有一部分朋友和同事到場。周南停車後,隨著孟姨跟著人們一起向上走。突然一個人胳膊碰了他,周南警惕的看過去,是一張陌生的麵孔。那個人用口型,了幾個字,就穿過這些人往上麵繼續走。在最上麵,修建了一座地藏菩薩的雕像。周南前後看了一下,色還有些暗,正是溜走的好時機。


  走到最上麵,白玉欄杆邊依靠著戴鴨舌帽的男人。


  “張儉讓你來的?”周南距離他一步遠停下。


  秦客轉過來,笑嗬嗬打量著周南,“比照片看起來帥多了。你認識早上第一波下葬的人?”


  “送朋友過來的。你找我什麽事?”周南語氣聽起來漫不經心。


  “想求你件事。得需要你的專業技術。這樣咱們兩個才能活命。”


  “你指什麽?”


  “明早上,我都會收到被跟蹤的拍照信息。發信人,是李新。我想你應該也收到自己的那份了。”


  周南沒話。秦客已經從他的表情得到了答案。


  “我希望。在我有困難的時候,你能保護我,準確的是用你特技駕駛的能力保護我。這關係很多人。如果失去這個機會,跟這件事相關並付出努力的人,都會收到傷害。甚至性命堪憂。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秦客很嚴肅的看著周南,非常懇切的祈求。


  “能問一句,為什麽是我嗎?隻因為,我認識張家三兄弟?”


  “如果沒有張家和李家的父輩。你父親,和你父親相關的人。也不會一夜之間忽然失業。讓他們去做什麽收款的工作。這本身就是不清的關係界定。可違法,也可不違法。張偉接觸的層麵甚少,自然不能抓住更多的線索。如果非要找一個理由,除了住在醫院的李揚,可能就屬你的車技最好。”秦客看著下麵整齊的墓碑,雙手攥成拳頭,“早晚有一,我們都要埋在這裏或者隨風飄散。但是,作為會計。我還是不想有人罵我,隻是個會做假賬又貪財的家夥。”


  周南和他並肩站在一起,看著遠處逐漸升起的太陽,感慨道:“好了。車,損壞的費用,後續接受調查。你都得給我做證明。”


  葬禮結束後周南送孟姨返回家。車鑰匙還給張偉,洋洋順著門縫擠出來。


  “周哥。今你得把時間借給我。”洋洋一臉的神秘。


  張偉有些不耐煩,對周南解釋道:“昨晚他就這樣。今跟你辦一件大事。咱們都知道他回來後,除了玩還幹過啥?還大事?要是問你借錢,千萬別答應啊!”


  周南沒有反對,倒是配合著洋洋的情緒,笑著問:“好啊!反正今也沒事幹。回去也睡不著。今什麽安排?”


  洋洋挽著周南的胳膊,肩上挎著巨大的包,“走。等一會我告訴你。”


  這一會的功夫,大約過了半個時。從區出來坐上出租車,兩邊的建築慢慢變矮,陽光照在周南的身上越來越暖和,他仰著頭睡著了。直到司機停車叫醒他。


  “下車吧!”洋洋招呼他下車。


  周南看著眼前車輛維護的牌匾,向洋洋投去質疑的目光。


  “你別傻站著啊!走,咱們進去。”洋洋掩蓋不住興奮衝進去,和裏麵的工作人員交涉幾句。接著他們就被領到外麵,卷簾門啟動,一輛車慢慢顯露出來。


  洋洋接過對方交還的鑰匙,把它鄭重的放在周南的手裏,“周哥,今你務必得幫我。”


  “理由。”周南懷疑這子今要闖禍。


  “自從上次高傑邀請我過去,我就一直恐慌。我爸,如果他不在身邊,能相信的人隻有你和張偉。所以我特意去監獄看我爸,把高傑的事了。我爸對我透露一個秘密,高傑有一個賭場!我要報仇!”


  “你懂什麽叫報仇嗎?就你?”周南推了他肩膀一下,上下打量後問道:“你爸都什麽了?”


  洋洋收起臉上的笑容,低聲:“我爸,還不清問高傑借給他的錢。他就斷了我爸好幾個生意合作。銀行的貸款又到期,我爸知道是曾經幫他的人搗鬼。他告訴我高傑的賭場地點。我想讓他也嚐嚐輸的滋味。我帶了飛行器,把具體的地點給他們錄下來傳給你朋友。對,就是陳遠,陳大哥。”


  周南扶住額頭,聽得腦仁疼暫且不提,就這直接追到高傑的老巢,那和在老虎麵前拔胡須有什麽區別?這個賭場的傳,周南早就知道。白之前也提過這件事,高傑在老顧的地盤暗中招呼喜歡賭博的人,到他開設的賭場起價就是上千。就算陳遠及時趕過去,高傑在裏麵養的打手不提,裏麵什麽環境都不知道。事情太過冒險……


  “你都做什麽準備了?高傑什麽人,你又知道多少?”周南有些懷疑他的一腔熱情。


  洋洋有些生氣他瞧不起自己,從懷裏摸出地圖拍在他胸口,“前幾,朋友讓我幫他航拍,那地方的基本情況我已經看了。大概就是這樣,後備箱裏我準備了幾個甩棍,還有電擊棒!防身夠了。”


  周南心裏一哆嗦,他沒想到年紀稍的王泊洋居然對打架的裝備很在行!如今地圖有了,防身的工具有了。洋洋居然異想開直播記錄剿滅賭場的證據?看眼前這架勢,洋洋似乎鐵了心要抱著他一起幹這件可能引火燒身的事。周南此刻特想給自己一巴掌。


  “陳遠怎麽的?他同意你的方案嗎?”周南皺著眉頭看他。


  “他同意。而且會和咱們配合。”


  “他怎麽知道是我和你一起幹這件事?”周南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希望這子是燒的胡言亂語。


  洋洋興奮的回答,“他對我。這件事你要是知道了,就一定會幫我。因為你和他一樣是眼裏不揉沙子的人。”


  周南抿嘴心裏暗罵陳遠這個癟犢子,好事不拉著自己,這種拚體力和用智商的活倒是捆綁及時。可洋洋誇他的眼神,分明是滿心的期盼與歡喜。在正義和退縮的較量中,周南做出了讓步。


  賭場的路途較遠,周南計劃在黑潛伏。當然提前告知陳遠自己的計劃還是有必要的。


  一切準備就緒,周南帶著洋洋上路了。離目標相距有500米的時候,周南停車關掉電源。洋洋興奮感還沒退,眼睛瞪得溜圓。賭場的位置在偏僻的別墅區,周圍都是閑置的空房子。別墅區有個門禁崗,裏麵坐著一個瞌睡的保安。


  二十分鍾過去,洋洋的興奮勁漸漸消失。“咱們什麽時候動手啊?”


  “再等等。”周南借著月光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要等到什麽時候?”


  “等他們累了。就像你現在這樣。隻要到了半夜,人就會特別疲倦。那個時候反應也會慢半拍。等到他們明白過來,什麽都來不及了。”


  “你怎麽懂這麽多?”


  “師父教的。”


  “我聽張偉,你跟陳遠是同學。如果家裏沒出事的話,可能你們現在會是同事。”


  “張偉倒是不忌諱,什麽都跟你講。累了就眯一會,在過兩個時,你就可以把飛行器升空。他們跑出來,陳遠帶人進去抓捕。”


  “就這麽簡單?”


  “對。陳遠,你的飛行器有夜視功能,拍下這些人的逃跑路線,省的有人鑽空子。”


  “我爸,這裏麵有很多官商。他隻進去過一次。”


  “你爸真是膽子大。親兒子在外麵,一點不擔心安全。這場麵你一個人來,保不準從哪來了一悶棍。拖到某個溝裏填上土。”


  “咦,你別的那麽嚇人好不好?”洋洋縮進座位,手裏緊緊的攥著甩棍。


  周南偷笑看著窗外,曾經很多個夜晚,他都是發呆看著黑夜。久而久之,什麽事在他眼中,都和黑夜差不多。反正黑夜早晚會過去,又何必掙紮未來的光明有多遙遠?

  時間過的很快,陳遠發來消息已經達到位置。周南推了洋洋一下,他們架好飛行器看著它飛向目標上空。隨著飛行器的距離越來越遠,洋洋要不斷的向前移動保持距離,周南跟在他的身邊靠著牆根一點點移動。


  別墅裏麵的人,大多都在地下室進行遊戲。樓上有幾間屋子供給客人休息聊,客廳坐著幾位看護者,他們每個人都是格鬥高手。也會在高傑需要的時候,成為打折別人腿腳的打手,高薪聘請隻要錢給到位,什麽都可以做的人。


  周南知道這棟房子周圍會有埋伏的人。卻沒曾想過在門禁崗裝睡的保安,也是其中一個打手。那個人偷偷在遠處觀察,等到周南有行動後,手握甩棍跟在後麵。


  而在家中吃著炒飯喝著紅酒的高傑,看到監控室傳來的拍照畫麵後,驚恐的有一分鍾沒話。


  牆根下,周南背後挨了一棍,他迅速轉身回擊和對方互打。洋洋調整飛行器角度,又心驚膽戰擔心周南的安全。最後他安排了之前設定好的固定飛行路線。別墅的門打開,又有一些打手衝出來。周南一邊護著洋洋,一邊抵抗對方的毆打。身上頭上臉上,也不確定是哪裏挨打,全身火辣辣的疼。


  追著跑著,周南拎著洋洋的衣領往車那邊跑,最後關上車門大口喘著粗氣。還有幾個打手不死心,照著車玻璃打了幾棍子。周南抱著頭低下,警車聲包圍了這裏。


  洋洋喘著粗氣,過了一會抬頭看周圍沒有威脅。“我們安全了。”


  “是安全。我腦袋被打出血了。”周南慢慢抬起頭,他的臉上多了幾道淌下來的血跡。


  洋洋要打開車內燈。被周南一巴掌推開,“你那個飛行器落在什麽地方?把它找到後,趕緊回家。我怕自己死在外麵。”


  “周哥,你別的那麽喪氣。等亮在回來找。咱們先去醫院。”


  這時有人拍打車窗,嚇得周南一哆嗦,回頭一看是陳遠。周南放下車窗,指著自己的腦袋,埋怨道:“你看我這腦袋都出血了!要來也不早點,讓我們倆打頭陣。我要是陣亡了,你第一個提前退休。”


  陳遠咬著腮幫忍著不笑出聲,但還是惹得周南不滿,並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陳遠看著被帶出來的那些人,誇讚他:“這不是都被你們引出來了嗎?上學的時候,你帶著我一起打架。那個時候,一對三?我慫了,你都沒服輸。頭疼的話,就讓那孩開回去。他有駕照。”


  周南嘟囔著,“我就那麽點光榮史,都讓你抖落出去了。有事來電話。這一頓死亡試探,高傑肯定知道是洋洋幫你們動的手。後麵該怎麽辦,不用我多吧?”


  “行。知道了。”陳遠拍拍車門讓他趕緊出發。而在不遠處,有一輛車也悄悄發動,跟在周南的車後開了出去。


  開了大約五分鍾的時間,周南的眼睛有點難受,隨之而來左側頭痛讓他分散了注意力。後麵跟蹤的車正在一點點靠近。


  “周哥。你沒事吧!”洋洋看他狀態不對,自責自己的莽撞,如果沒有周南的幫助,他也不會全身而退。


  “你幫我看一眼後麵的車牌,找個筆記下來。防人之心不可無,的正是這個時候。”周南遞給他一支筆。


  洋洋按照他的做,在紙上寫車牌號,“你覺得會是高傑報複?”


  “怕了?”


  “嗯,做大事應該都不怕,對吧?”洋洋的反問正好明他心虛。


  “嗬嗬……”周南還想什麽,就覺得眼前有一輛磚紅色的大車衝過來,他本能的轉動方向盤,把自己這一側頂了上去,洋洋頓時覺得頭暈目眩昏了過去。


  淩晨期間,很多工程車輛都會快速通過街道避開執法檢查。周南經過十字路口有些分心,雖他用自己這一側撞上工程車,並且用了一個漂亮的甩尾動作,但還是狠狠的撞到了對方的車尾,周南那一側的車框架已經變形。


  工程車的司機哆嗦著下了車,以為撞上他車的人都死了。直到親眼確認洋洋睜開眼睛還能話,才打電話報警求助。而跟在周南車後的那輛車,在路口停了不到一分鍾後離開。


  這一撞,車內駕駛員一側的氣囊彈開。周南沒能幸免,肋骨劈了兩根做了保守治療。洋洋隻是受了一些皮外傷。陳遠還沒處理完賭場那邊的事,就接到了周南出車禍的消息。


  陳遠誰都沒通知,獨自守著周南和洋洋。


  昏睡中,周南眼前出現父親出事時的畫麵,他總想叫父親住手。可是一直發不出聲音,最後急醒了。


  “醒了?”陳遠問。


  周南還是頭暈,嘟囔道:“看來我還沒死,居然能聽到你的聲音。我這人生第一場車禍,就這麽交代了。”


  “嗯。你不僅出車禍,對外已經報備死亡。”陳遠試了試水溫,用吸管喂給他一些溫水。


  “你肯定憋著什麽壞水!洋洋沒事吧?”周南想看看屋內的情況,脖子被固定住動彈不得。


  “就在你旁邊的床位。這幾好好配合治療,爭取早點出院。也對,好了也出不去。高傑那邊已經發瘋,翻你倆在什麽地方。”


  “那我又不能一輩子住在醫院。到底什麽安排,提前透露一下。”周南還是第一次對他撒嬌。


  陳遠嚇得抱緊肩膀,“你快別開口了。我這一身雞皮疙瘩。秦客不是接觸你了嗎?他是誰,我就不用過多解釋了吧?”


  還沒等陳遠完話,周南打斷他,“你跟蹤我?,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這個……”陳遠賣關子,就是想逗一下周南。他們倆的對話,吵醒了另一張床的洋洋。


  “你們兩個大人,能成熟一點嗎?這還一個人,全身怪疼的!”洋洋帶著哭腔掙紮著爬起來,等看清楚在病床上躺成屍體似的周南,他嚎啕大哭。。


  周南動動手指,意思讓陳遠堵住這孩子的嘴。


  也許很多時候,等待就是在希望與失望中煎熬,卻沒有個明確的時間結束一切。在渾渾噩噩中,有些人做出了選擇,以至於很多年無法回頭,日子往後便孤獨相伴眾叛親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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