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下了車,何走在前麵,偶爾回頭看一下周南是否跟上。能瞧見李新,何停下來給周南遞了手勢讓他自己過去。
“聽你找我。”周南坐到李新身邊的軟椅,看著安靜的水塘,“我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物,勞您這麽認真的調查。”
李新搖頭否認,“我可沒覺得你是什麽人物。多少王侯將相都是倒在疏忽二字。認識你的人都誇你耿直。偶爾觀察幾次,倒是和傳的差不多。”
“您還真別客氣。我也受不起。您要我辦什麽事就直接吩咐。別人的日子是怎麽過的,我也沒多大興趣知道。但是我這種人,也有自己的底線。”
“哦?底線?也包括你父親的事?如果他早早換了工作,就不至於有後來的故意傷害案。人的底線隻是而已。錢,帶來的影響,足以推翻一切。你就這麽相信人情?還真是真。張儉把你留在身邊,也是相信你?”李新擺出洞穿一切的架勢。
周南明白他是要擊垮自己的心態。可這種拉攏有什麽意義?是要他提出條件換取某個人的情報?還是針對張儉?
“你要是沒什麽可的。我就回去了。”周南起身決定返回。
“我希望你能策劃一起意外。張儉已經沒有價值。沒了他一個,我們所有人都能活的很開心。包括你之前的老板王滿庫,還有他那個貪玩的兒子。”
“張儉搶了你的生意,還是搶了你的女人?殺人不過頭點地。看來他觸碰了你的底線!”周南有些厭惡的看向別處。
“不上。張儉這個人,我們認識很久,某一,發現我認為的朋友,在收集很多關於過去的東西,偶爾我會在想他為什麽這麽做。時間久了,我也懶得想什麽理由。隻是好奇他還能折騰出什麽事。”李新歪頭看他,周圍的照明燈搭在他的側臉,另一半看不見的陰影散發著恐怖。
周南有些可憐的看著他,答應或者不答應都無所謂。已經是騎虎難下的局麵,又何必在此刻以口舌爭高下呢?離開時,周南感覺到腳步的沉重。
何問老板,“他真的答應幫您做事嗎?”
“他之前的經曆,要比你豐富的多。圓滑玩狠的老顧,能和他做朋友,可不隻是念恩情這麽簡單。”李新慢吞吞的收起釣魚的工具,“可以叫人不用盯著他了。”
“是。”何接過李新遞來的所有工具,整理過後,送老板回去休息。
回到家。
周南癱在客廳的沙發上,手機發出最後沒電的訊號直接黑屏。他隨手給手機插上電源,過了一會,有幾條信息衝進來。
陳遠發來消息,李揚睜開了眼睛,也能認出身邊的人。
老代發來消息,海已經把當的事講清楚,等明給李揚做了筆錄,就可以領海回家。
洋洋發來消息,你們怎麽都來不了啊!張偉帶著我們三吃了好吃的。下次什麽也得把時間抽出來啊!
最後一條,是張辰發來的。張儉回來了……
周南蜷縮在沙發上,這一,他真的太累了。
張辰並沒謊。老板的心思,怎麽可能對一個秘書的透徹?張儉確實上了飛機,但是他又下來了。在機場衛生間換了一身衣服,找了酒店入住。不過酒店本來是一位熟人定好的。
張儉敲了敲60客房,開門的人叫秦客,是名專業的會計。他和張儉在一次酒會上偶然碰見。
當時幾個熟人和張儉聊,指著一個剛進來的同齡人,要心這個男人,任何賬本在他眼前過一次就能辨出真偽。後來,張儉經過調查知道了他的名字,叫秦客。因為性格耿直,頂撞了幾個想高薪聘用他的老板,目的很簡單就是做假賬。拒絕邀請的結果是處處被穿鞋,淪落到給數個公司整理財會賬目。
他們幾次見麵都是單獨接觸。雖然張辰偶爾覺得他行蹤詭秘,卻也沒抓到什麽實質性的問題,也就被別的事情耽誤過去。
進入房間後,秦客給張儉倒了一杯熱水。二人落座,桌上有很多資料,還有賬目數據的分析整理。一份壓著一份,看起來很複雜也很頭大。
“弄的怎麽樣了?”張儉問。
“幸好你收集的詳細。這次有把握徹底解決。”秦客從李新經營之初就在暗中調查他每一次資金的合並重組。漸漸浮出的關係網越來越龐大,涉及的人群也逐漸上升,而李新父親曾經相識的關係人脈也逐漸圍繞在他的周圍。意外的是,在這漫長的監視過程中,張儉出現了。
“如果可以的話,整理之後抓緊舉報,你覺得結果會怎麽樣?”
“不好啊。他的問題,白了是拆東牆補西牆。甚至是對銀行裏的存款打起主意。用嘴幫著談生意的人,都是口頭協議,要想讓這些狡猾的人承認犯罪,就一定得讓他們慌張,才能暴露自己的問題。”秦客在桌上找出一張紙條遞給張儉。
“按照你的想法,這麽做的話,就能炸出所有關聯人?”張儉抬眼看他,難以置信這麽完美的局是一名會計師想出來的。
“這個時候你也沒必要懷疑我的誠意。如果不是他們擾亂行業秩序,我也盡量理解他們。等了這麽久才整理出頭緒。真挺累人的。你選好誰加入?”
張儉思考片刻,從手機裏找到周南的照片,“他是最適合的人。沒有家人,朋友關係簡單。關鍵是他有個在專案組的朋友。”
“真巧。有機會的話真要見一麵。李新拉攏人,可不是金錢釣魚那麽簡單。高傑跟他暗地裏配合默契。就算有受害人想站出來舉報,也會在第二銷聲匿跡。不是收了安置費,就是收到人身威脅。想要活,就得守約。周南…會和別人不一樣嗎?有牽掛的人,就沒辦法做到。”
張儉也是在賭。他在賭自己能贏。當他知道,高傑利用關係,對將要倒閉的供熱企業進行注資改製,多次交涉後得到相關部門的批準。將公有製改成私有製,僅僅一年半的時間,半數員工提前下崗。各項補助金下批的很順利,卻從未見到任何實質性的改變。負債經營的背後,慢慢變成酒桌上的人情往來。
該吃飽的人,都吃飽了。
兜裏沒錢的,依然如故。
自從認識秦客,張儉才知道這座城市和臨近的幾個城市,都是如此改製。順藤摸瓜的結果,發現李新才是這項操作模式的研究者。一旦出現掌握權利的人,就會有無數吸血蟲圍繞過來,寄生與圈養的關係,製造了更多經濟上的奇跡。報紙和網絡傳播的好消息,讓百姓誤認為經濟發展的快速進步。他們卻永遠不知道,背後的貪吃蟲啃噬著初建者的赤膽忠心。
當周南成為王滿庫的司機時,已經有多家企業宣布破產。下崗的員工們提早到社保報到,還沒有到達退休年齡的人需要自己交滿後續的費用。曾經秦客找到一家企業的老會計,二人一起分析了企業倒閉的原因。可笑的是,隻能用貪和偷能形容它墜落的起源。
張辰接到老板消息回到別墅。一邊做衛生,一邊等老板回來。
周南收到張儉發來的定位趕去接他。導航結束語音,周南看向四周,隔著落地玻璃,張儉正在喝著咖啡。身邊放著他的旅行箱。二人目光交錯的瞬間,對方的心裏都在堅定著一件事情。
周南接張儉,旅行箱裝上車。回家的路似乎很長,張儉看向窗外,手機在手裏不停的翻轉。
“老板,你在等電話?”
“沒有。”片刻,張儉反問一句,“張辰在家?”
“是。在家收拾衛生。”
“送白清明入伍,你可以放假一。”
周南意外張儉的直白,更恐懼自己身邊的關係暴露給他人。
張儉也是故意為之,坦白也是變相的心靠近,在試探與揣測中慢慢達成默契。
到了家門口。
周南並沒有如往常一樣下車,“昨晚,我見了李新。你有什麽要囑咐的嗎?”
“他還真是不喜歡安靜。”張儉並沒有正麵回答,身體準備推門下車,心裏卻希望他能更加信任自己。
周南什麽都沒有。看著張儉進去回房間,把他的箱子放到門口。張辰覺的氣氛有些奇怪,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就追著周南到了外麵。
“你們回來的路上,什麽了?”張辰瞪著周南,幾乎要把他看穿。
周南看向裏麵,淡淡的回答道:“可能這是我最後一次送他回來了。”著把車鑰匙交給他。
相聚的理由很簡單,散開的借口無需找。張儉站在窗邊,目送著周南一步一步離開直到看不見。接著聽見張辰跑上來時沉重的腳步,門被他撞開,“剛剛周南交了車鑰匙。他為什麽辭職?是做錯什麽讓您開除他?”
“他,李新昨晚見了他。”張儉背對著門口,依然看著周南消失的方向。
“也對,他沒必要為咱們賭上性命。我查過高傑和他之間的過節。在高傑相關的生意上,周南擋了他的道。”
“如今我擋了李新的路,你看著差不多,也撤吧!”張儉的很悲壯。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對周南這個人的判斷。其實回過頭來想想,周南從未真正袒露自己的想法,就像看不見的空氣。會變成舉足輕重的關鍵點嗎?在結束之前,一切都存在變數。
回到家。老代坐在周南家門口,估計是等得太久有些無聊,迷迷糊糊的打瞌睡。
“怎麽不進去?你不是有我家鑰匙嗎?”周南掏出鑰匙開門。
老代站起來伸個懶腰,“起初你回來的時候,怕你在家想不開就配了一把。誰想到你這子還記仇。”
“事先聲明,我可沒記仇啊!涼了,坐樓道裏你也不怕感冒。孟姨的朋友好點了嗎?”
“過世了。明送去墓園。這輩子孤身一人。退休不到一年,就查出癌症晚期。心態挺好,也沒疼的難熬。就靜悄悄的半夜沒了。”
“明,我陪孟姨去送她朋友。”周南看了一眼牆上的掛曆,明正好是上班日。
老代半反應過來,“明你不上班?怎麽回事?”
周南脫了衣服,把抹布弄濕擰幹準備搞衛生,“我辭職不幹了。”
“為什麽?”老代瞪圓眼睛,以為他又是草率行事,耍孩子脾氣。
“李新我見著了。他想利用我,搞垮張儉。海雖然這次洗脫嫌疑,不代表下一次就能平安無事。洋洋也被高傑監視一舉一動。如果老王這個時候能點什麽就好了。”
“所以,你怕對方傷害你身邊的人,才辭掉了張儉那邊的工作。白送去當兵也是你的對策?”
“白以前在老顧那幹過。他為人禮貌坦誠,很多人都喜歡和他聊。為了幫老顧拉生意,白收集了不少人的信息,記在本子上。單憑這一點,高傑就不可能放過他。”
老代欣慰的點頭,“你長大了。比剛回來見到你的時候變化很大。張偉在幫陳遠。相信很快就能正式結束這段孽緣。”
“孽緣?什麽意思?張家和李新,不隻是生意上的往來?”周南一邊拖地一邊琢磨著。
“這張儉的父親,以前是幹裝修的。李新的父親以前是公務員出身,還在城建局工作。手上能包出去的活不少。與他攀親戚朋友的人也很多。衝著錢看,誰會在乎別的呢?他們這樣的關係一直維持到李新父親過世。後來,李新成為投資界的黑馬。隻要是他投資的項目,隻賺不賠。很多人都開玩笑,他是財神爺化身,家門口來拜會的人堵住兩向車道。張儉的父親去借錢,李新也沒瞧得起他,更是話裏話外羞辱後打發走。回到家,這老張沒多久病倒。在國外留學的大兒子張儉飛回來,接了老張的班。可以,老張的死。有一半是被李新的話給氣死的。”
“有錢人還真是心眼。”周南隨口評價道。
“那是肯定啊。他們覺得這錢,都是憑借自己的眼光賺來的,怎麽會在乎這裏麵是沾了多少人的血淚?張偉講完這件事後,我也能理解張儉如今的做法。肯定找機會鏟除李新。盤踞多年的地頭蛇,可不是朝夕間就能毀滅的。你呢?準備幫誰?”老代餘光窺視他的表情變化。
周南打開窗戶通風,靠在門邊目光呆滯,“李新…是個什麽樣的人?他身邊的何,看起來像練過的。殺過人嗎?”
老代心裏暗罵:我要是知道還能不回答你?兔崽子,怎麽一開口話比我還老氣?
“唉…我怎麽就夾在他們中間了?是我長得好欺負?還是沒人看出來我很凶?”周南著對鏡子做鬼臉。。
老代倒吸一口冷氣,想勸著孩子想開點,“收拾完,來我家吃飯。”完溜了出去。
門關上,周南五官恢複冷漠。李新的助手何會在早上準時發來跟蹤他的照片。雖然不構成什麽嚴重的罪行,卻也在敲打著周南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