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8章
袁若鸞和薛成器同騎一匹馬。
為了趕時間,薛成器速度並不慢,顛簸間,袁若鸞完全靠在了他背上,她怕摔下去,又隻能牢牢抓住他的衣裳。
緊密相貼,薛成器很不自在,身體的某處有一股三伏洗澡都解決不了的燥熱。
他停下了馬。
袁若鸞坐後麵懵住了,順著薛成器的肩膀,探著腦袋問他:“怎麽不走了?”
薛成器微微扭頭,下巴正好撞到袁若鸞的額頭,他擰起了眉頭。
她是故意的。
薛成器勒緊了韁繩,麵色沉鬱,聲線低冷:“請袁姑娘矜持,否則我就把你扔下去。”
袁若鸞揉了揉腦門,她不矜持?
不矜持就直接抱他腰上了!
等等,到底誰不矜持!!!
你矜持你故意找機會英雄救美!
你矜持你騎馬帶我!
倒打一耙倒是厲害!
袁若鸞長這麽大,頭一次碰到這麽硬的茬兒,她切齒笑笑,道:“敢問薛郎君,如何才算矜持?”
“離我遠點。”
行,離你遠點。
袁若鸞屁股往後一縮,退無可退,氣哼哼:“再退我就坐馬尾巴得了!”
薛成器的確感覺不到袁若鸞的任何接觸,才繼續駕馬前行。
可憐袁若鸞死死抓住坐墊,偏還抓不穩,胃裏翻江倒海,就差沒吐酸水了。
半寸□□夫內,薛成器好歹快騎到,幸而到了這個時候,林子裏早沒了人影兒。
馬兒停下,薛成器頭也不回地對身後的人:“下馬。”
袁若鸞唇角微彎,笑容狡黠,“多謝薛郎君相救,送你一樣禮物,聊表謝意。”
薛成器還沒來得及拒絕袁若鸞的禮物,忽然肩膀上一陣鑽心疼——袁若鸞狠狠咬了他一口,動作駕輕就熟下馬,提著衣擺撒丫子就跑。
疾風雖然受了傷,但隻是不能馱人,它見袁若鸞離開林子,便也跟著離開。
薛成器還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下意識捂著肩膀,直直地看著袁若鸞雀躍的背影。
真是人得誌。
薛成器莫名笑了一下,“人得誌”這四個字,怎麽形容得那麽貼切。
他瞧了一眼肩膀,傷口被衣裳遮住,誰也瞧不見,便輕輕淡淡地了一句:“咱們也走吧。”
薛成器的坐騎,便趕著最後的時間,到了騎射場。
一共十五個隊伍,十二個隊伍全部被淘汰,隻剩下王學謙、薛成器和袁若鸞為代表的三支隊伍。
袁若鸞早知道結果,便不期待什麽,滿心眼兒裏都是狠咬薛成器一口的得意。
她老老實實排在最後,等成績宣布。
薛成器到底來得遲了些,等下人係好了馬,才準備著上交獵來的鹿。
可巧王學謙隻比薛成器早一點點,二人在鹿棚處相見。
“表哥。”王學謙作了揖,不鹹不淡地叫了一聲。
薛成器更沒有什麽表示。
倆人並不是什麽正經表兄弟。隻因著薛成器的母親,和王學謙的嫡母祖上同宗,現在還有些往來,才成了這一聲“表哥”。
若論關係,自然是嫡出的王雪柔和薛成器更要親近幾分。
“表哥可想要夜明珠?”王學謙問得直白。
薛成器不喜歡同人繞彎:“你想什麽?”
王學謙是個單眼皮兒,嘴唇子薄,微微一笑,書生氣裏,多了幾分陰險的味道。
“我隻是想告訴表哥,我獵了不止十二隻鹿。”
薛成器眉毛微挑,往鹿棚裏一掃,插著“王”字牌的範圍裏,果然有一隻懷孕的母鹿。
他和袁若鸞放生的孕鹿,還是沒逃過人手,落在了王學謙的手上。
薛成器很淡定地:“至多平局而已。”
王學謙抬眼笑笑,薄薄的唇角微勾,“若我剖開母鹿的肚子,腹中至少會有一隻幼鹿,便是十四隻,多表哥一隻鹿。”
薛成器雙眼波瀾不驚,定定地看著王學謙,肩上的披風迎風飄蕩,更襯得他站姿如鬆,長在地麵似的,“既你有十四隻鹿,直接上報結果便是,不必與我私下商議。”
王學謙麵色微微僵。
他的確可以直接把結果報上去,但他必須得剖開母鹿的肚子,這樣一來,便會冠上“殘忍”的名聲,會遭人攻訐,影響科舉入仕。
夜明珠很珍貴,但仕途更珍貴,得不償失。
他更喜歡用簡單的方法,將利益最大化。
“還請表哥高抬貴手。”
王學謙又作一揖,這回腰彎到了薛成器的膝蓋處,隻差沒跪下了。
薛成器看著腳邊男兒,往前走了一步,低頭沉聲:“我向來不喜歡受別人脅迫。”
王學謙雙臂一抖,身子明顯僵住了,隨即直起身子,拂一拂衣衫,不善一笑:“本不欲與表哥一爭,隻是夜明珠難得,隻能得罪了。”
罷,王學謙提刀,往鹿棚裏去。
母鹿受了傷,並不致命,正躺在地上顫抖,王學謙的刀尖抵在母鹿的肚子上,母鹿瑟縮著身子,止不住發抖,圓潤明亮的雙眼,忽而冒出些晶瑩的眼淚,眼神透露出哀求的目光。
但凡是個正常人,見了孕鹿這般模樣,都會生出憐憫之心。
王學謙手裏的刀卻未停下,刀尖末入母鹿的腹部,不過淺淺半寸,便已滲出血水。
大約是雌性動物的本能,母鹿抬蹄想護住肚子,奈何動彈不得,痛苦呻吟著,倘或它能人話,言語必定淒厲。
薛成器大步流星離開,不過須臾,主持太監,便高聲念道:“薛成器獵鹿,十一隻。”
正在涼棚休息的袁若鸞登時坐直了身體,嘴裏的桂花糕囫圇便吞下,險些噎,不知道在同誰話:“怎麽會是十一隻!”
袁若蓬也灰頭土臉的,他喝茶解渴,跟著道:“阿姐你估算錯了唄,他手裏隻有十一隻,其餘的都在王學謙手裏了。”
袁若鸞沒吱聲,十三隻鹿,可是薛成器親口告訴她的。
真是奇怪了。
袁若蓬有些惋惜道:“還以為姓薛的能奪了夜明珠,將來給阿姐你做聘禮,怎麽落到王家了,便宜了王雪柔那個蠹蟲。”
袁若鸞無語,“你知道蠹蟲是什麽意思嗎?”
袁若蓬理直氣壯:“就是啃書的蟲子,的就是她沒錯了。”
袁若鸞:“……我看你就像個蠹蟲!”
袁若蓬還挺高興:“做蠹蟲好啊,我要是蠹蟲,祖父再也不會為我的功課罵我了,嘿嘿。”
“……”
主持太監繼續高聲念道:“王學謙,獵鹿十三隻。”
袁若鸞險些從椅子上掉下來,王學謙怎麽又變成十三隻鹿了?
她慌忙跑去鹿棚一看,母鹿果然在王學謙姓氏牌下!
這畜生!懷孕的母鹿都不放過!!!
偏偏可氣,十三隻是目前獵鹿最多的數量,夜明珠肯定是王學謙的了。
袁若鸞氣得七竅生煙,在鹿棚門口,隨後抽了侍衛的一把刀,便提刀找王學謙去。
想要夜明珠?
也得看自己有沒有這個臉拿。
報獎台下,王學謙正受著祝賀。
“恭喜恭喜,學謙,平日裏看你文縐縐的,沒想到你打獵還挺有一套。”
“柳兄過獎。”
王學謙臉上懸著笑容,一一道謝,他抬眼就看到薛成器,作了揖,低聲笑道:“多謝表哥高抬貴手。”
薛成器睨著他,漠然道:“現在謝我,為時過早。”
他抬著頭,看向了主持太監。
王學謙不解,心裏閃過一絲疑惑,按理,薛成器少報一隻鹿的數量便可,為何要少報兩隻?
卻聽主持太監最後念道:“袁若鸞、袁若蓬,獵鹿十四隻,為今日魁首,得夜明珠一枚。”
主持太監這一句話,像在空中撒了冰塊,將氣氛都凝固了。
這姐弟倆,一共獵了十四隻???
匆忙提刀趕來的袁若鸞也懵了——她啥時候獵了十四隻鹿?多的兩隻打哪兒來的?
袁若蓬更是毫不知情,衝上來喜滋滋地追問袁若鸞:“阿姐,你最後入林的時候,還獵了兩隻鹿啊?”
……我獵個屁,險些沒死在捕獸夾上。
袁若鸞眨巴著眼,腦子活絡起來,可沒有這麽巧,薛成器少兩隻鹿,她正好多兩隻鹿吧?
難道真是薛成器送她的?
提著刀,袁若鸞旋身搜尋薛成器的身影,他就挺拔地站在不遠處,迎風望著她,他寬闊的肩膀,漆黑的頭發,冷硬的麵部輪廓,疏朗的眉宇,處處都散發著屬於男人的氣息,完完全全有別於書生氣,令人別樣地安心。
袁若鸞嘴角輕動,突然有些後悔咬他一口。
不,她也不後悔咬他,隻是覺得,不該咬那麽重。
該咬輕一些。
袁若鸞綻出一個燦笑,璀璨的眸子像星星一般點綴在臉上。
薛成器掃了一眼袁若鸞手裏的刀,頭也不回地離開,去見了嘉德公主。
袁若鸞丟了刀,領了夜明珠,和袁若蓬一道去嘉德公主跟前道謝。
鳥蛋大的夜明珠,靜靜地躺在大紅色的錦盒裏,隻等到了黑夜,發出耀眼的光芒。
袁若鸞捧著錦盒,將夜明珠呈給眾人觀賞,一眾貴女羨慕得紅了眼。
嘉德公主很滿意這個結果,她拉著袁若鸞的手,跟她夜明珠做成什麽樣的首飾好看。
袁若鸞心裏暗想著,當然是鑲在成親那日所戴的頭冠上好看。
嘉德公主解決完夜明珠的歸屬問題,又特意吩咐左右:“聽鹿棚裏有一隻懷孕的母鹿,去救起來好生調養。”
王學謙就站在前來道謝的一眾郎君裏,他在嘉德公主了這句話之後,冷冷抬頭,恰好隻看到薛成器瀟灑離開大廳的背影。
握緊雙拳,王學謙才露頭的指甲,竟也將掌心掐得通紅。
夜明珠一事結束後,今日赴宴的人,也漸漸散了。
趙三依舊尾巴似的跟著薛成器身後歎息:“成器,怎麽不是你贏啊?”
薛成器騎著馬,嘴皮子都沒動一下。
趙三駕馬跟上薛成器的腳步,擠眉弄眼地問:“成器,你今日和袁若鸞相見,覺得她怎麽樣?”
薛成器手上微頓,:“煩。”
“煩?”
“嗯,有點煩。”
“?”
趙三走神一會兒,就落後了薛成器許多。
嘖,薛成器對袁若鸞的評價,著實有些怪異啊。
趙三撓撓頭,卻想不明白哪裏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