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永黑> 第 7 章

第 7 章

  第7章


  “阿弟,我們一共打了幾隻了?”


  袁若蓬匯報戰況:“十二隻。據嘉德公主身邊的太監報,目前有十個隊伍所獵之鹿,平均數不超過七隻,總數為五十,另有兩家分別獵得十隻。”


  袁若鸞掐手指頭一算,“也就是,若算足一百零八隻鹿,除去咱們手裏的,還剩下二十六隻。”


  “這二十六隻,應當就在薛成器和王學謙手上。”


  “王學謙?兵部侍郎唯一的兒子,還是個庶出的?”


  “就是他,他妹妹王雪柔就是那個話愛掉書袋,舌頭捋不直的姑娘。阿姐你是沒聽她過話,仨字兒能整明白的事,非得出三百個字。好像字數長,就代表她很厲害。皇上不派她去編書,真是浪費人才。”


  袁若鸞噗嗤一笑,隨即打起精神:“按庶出子,本沒資格赴嘉德公主的宴,他自幼記在嫡母名下養大,才有今日殊榮,想來不是個簡單人物,剩下的二十六隻鹿,他手裏還不知道有多少隻。”


  “阿姐,要是薛成器和他手裏都隻有十三隻,他倆豈不是打成平手?夜明珠該算誰的?”


  袁若鸞凝神一聽,搖頭:“咱倆都能算出來的數,他們二位還算不出來?鑼鼓還沒響,證明還沒出結果,我估摸著,憑他們倆的實力,可能一個人有十二隻,另一個人有十三隻。”


  袁若蓬頓時來精神了:“阿姐,也就是,林子裏還剩最後一隻鹿?若咱們打到了,豈不是能角逐狀元?”


  “是的呢。”


  袁若蓬駕馬就走,揚著鞭子:“阿姐,分頭行動,我一定替你把夜明珠弄來。這一顆夜明珠,再沒誰比你更般配了。”


  罷,袁若蓬激昂澎湃地打馬走了。


  賽事進行到最後的時刻,隻剩三寸高香的時間,袁若鸞也越發來勁兒。


  袁若鸞入林深處,盡力四處搜尋最後一隻鹿的痕跡。


  往年比賽,很難正好把鹿一網打盡,最後一隻鹿,考驗的不是技術,而是運氣。


  袁若鸞有些運氣,她循著可疑的痕跡,又和薛成器碰了麵。


  一之內,三番五次見麵,怎麽著也混了個臉熟,二人打招呼都免了,袁若鸞直截了當地問:“你打了多少隻鹿?”


  薛成器倒是大方,直接就了:“十三隻。”順便還告訴她:“王學謙手上,有十二隻。”


  袁若鸞眉毛一挑,可真叫她給猜對了,林子裏真的隻剩下最後一隻鹿。


  她問他:“你還想打最後一隻鹿?”


  薛成器輕描淡寫:“一場趣事,沒必要弄成平局。”


  好像最後一隻鹿,已是他囊中之物。


  袁若鸞衝他一笑:“祝你好運。你往哪邊走?”


  薛成器不答,袁若鸞自覺地:“我往東邊。”


  “我往西邊。”薛成器隨手一指,恰好和袁若鸞背道而馳。


  二人就此別過,袁若鸞順著鹿跑過的痕跡,往東邊去了,她在林子裏轉悠了大半圈兒,卻始終沒有發現鹿的影子,但鑼鼓也沒響,證明誰都沒打到最後一隻鹿,難道這隻鹿遁地了不成?還是,西邊才是鹿的藏身之處?


  袁若鸞想去西邊兒,可心裏忐忑,這片林子地形並不對稱,西邊連接的是連綿起伏的九雲山,山上有野獸也未可知,鹿是敏感的動物,不容易躲去西邊兒,鹿也越不過西邊侍衛圍起來的柵欄。她今日所獵之鹿,多半都是在靠近騎射場的這一邊兒。


  但是,最後一隻鹿了……


  去就去吧!


  袁若鸞去了,越往西邊,樹林越茂盛,連嘉德公主命人設的標記,都瞧不見了,隻看得見柵欄破了個洞。


  “不會順著洞鑽出去了吧。”


  袁若鸞蹙著眉頭,自言自語,猶豫不決,要不要穿過柵欄,再追一段路。


  忽然一陣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音,袁若鸞耳尖一動,兔子似的靈敏,駕馬追了過去。


  今兒也不知是什麽緣分,竟又碰到了薛成器。


  “是你?”


  “是你?”


  二人異口同聲。


  袁若鸞忽而眯了眯眼,狹長的丹鳳眼溢出一點兒嫵媚的笑意。


  底下哪兒有這麽巧合的事,薛成器成心跟著她呐。


  袁若鸞忍不住低頭彎了彎嘴角,他為了和她獨處,果真是費盡心機。


  薛成器一臉不解——女子的笑容,總是來得這樣莫名其妙。


  他今日同袁若鸞的話,實在夠多,薛成器便調轉馬頭,準備穿過破洞的柵欄。


  袁若鸞立刻跟上,哪知道薛成器勒馬停在原地,回頭囑咐,不,應該是警告她:“不要跟過來。”


  “?”


  他越是不要她跟,她偏就要跟。


  袁若鸞的思緒頓時滯了片刻。


  等等,話本裏這種類似的橋段簡直不要太多啊!


  當男人“姑娘,這樣於理不合”的時候,眼睛卻往不該看的地方看,不是欲擒故縱是什麽?

  他不要跟,擺明就是要她跟的意思。


  袁若鸞眨眨眼,又繼續分析,激將法混上欲擒故縱,厲害厲害,難怪她感覺自己中招了。


  哼哼,營衛裏混大的男人就是不一樣,熟讀兵法,運用自如。


  要不是她蕙質蘭心,冰雪聰明,還不知道自己怎麽入套的呢。


  今兒就看看他還要耍什麽花招。


  袁若鸞跟隨著薛成器的腳步,正要穿過柵欄破掉的地方,馬兒不知為何受驚,前蹄猛跪,袁若鸞壓根坐不穩,直接從馬背上飛了出去。


  幸而薛成器沒有走遠,他生生勒停了自己的馬,雙腿火速脫離馬鞍,踩在馬背上,借力一蹬,跳躍出去,將飛在半空的袁若鸞攔腰摟住。


  二人在空中轉了兩三圈,才平穩落地。


  袁若鸞驚出一身冷汗,好一出英雄救美,完美接洽在欲擒故縱的後麵。


  堪稱教科書級別的案例。


  浪漫是挺浪漫的,就是有點兒嚇人。


  這人也真是的,萬一她摔出個好歹,他還不得伺候她一輩子?


  這麽一想,袁若鸞就不高興了。


  她站穩之後,便一把推開了薛成器,秀眉擰著,瞪著他。


  薛成器亦盯著她,她的腰肢纖細如柳,方才溫熱柔軟的觸感,緊貼著他的胸口,懷裏像是塞了一團綿綿的麵團兒,她精致姣好的麵頰,和他夢中的神女一模一樣,真實而細膩,恍然間,像是又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不過一息功夫,薛成器便清醒,將袁若鸞和夢中人區分開,一雙淩厲的眉毛,染著薄怒。


  他讓她別跟,還偏要跟來,怕是她瞧見了腳底下的捕野夾,故意摔下馬逼迫他英雄救美。


  好一出請君入甕。


  薛成器的聲音像是鍍上一層冰冷的金屬,陰沉沉的:“不是讓你別跟著我嗎?”


  袁若鸞正要回嘴,她的寶馬躺在地上,哀鳴一聲。


  “疾風!”


  袁若鸞跑過去瞧,疾風前蹄被捕獸夾給夾住了,她一時急了,拚命去掰,很不幸將自己的手指頭劃傷,玉白的指頭沾染上血跡,像宣紙暈染了朱紅顏料,豔麗紮眼。


  薛成器走過去,輕而易舉掰開了捕獸夾,查看了疾風傷勢,:“沒傷太深,它還可以行走,不過載你是不行了。”


  袁若鸞用手帕包著受傷的手指頭,鬆了一大口氣,:“它沒事兒就好。”


  薛成器皺著眉頭問她:“你沒見到捕獸夾?”


  “廢話,我看到了還能讓我的馬走過去嗎——嗯?你看到捕獸夾了?”袁若鸞聲音提高了幾倍:“那你怎麽不告訴我?!”


  薛成器眼神淡漠,上了馬背,不欲與她糾纏,“我了,讓你別跟來。”


  “你就不能得再直接一些?”


  生怕委婉了,她不會跟過去是吧?

  真氣人。


  袁若鸞這下子更確定他是故意引誘她過來的了。


  一肚子壞水兒,良心太壞太壞!


  她五髒六腑灌了火,煙從七竅生,頭發都要豎起來。


  薛成器更為茫然——女人的怒火,也來得莫名其妙。


  明明,他已經提醒過她。


  一聲鹿鳴,凝固了空氣,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聽見沒?”袁若鸞壓低聲音,心翼翼地問薛成器。


  薛成器閉上眼,輕易辨別出方向,袁若鸞視力不錯,也看見了鹿耳朵。


  疾風從地上站起來,袁若鸞順手取出弓箭,拉滿弓,朝鹿射過去,母鹿受驚,在林中一躍,露出鼓鼓的肚子。


  袁若鸞本能放下了箭。


  薛成器眼皮子還沒掀開,羽箭即將發出,袁若鸞一把摁住他的手臂,脫口而出:“別射,它懷孕了!”


  一句話的功夫,鹿跑了。


  薛成器此時也清楚地看見,母鹿的確有孕,有憐憫之心的人,不會射殺有孕的鹿。這算是嘉德公主手底下人的失誤,竟將有孕的母鹿放進了林子。


  但是……袁若鸞若獵得此鹿,便可與他打成平手。


  可袁若鸞放棄了。


  薛成器定定地看著她。


  袁若鸞沒獵到最後一隻鹿,反而輕鬆了,很坦然地:“恭喜薛郎君,這場比賽,你贏了。”


  他是唯一一個獵得十三隻鹿的人,袁若鸞和王學謙以一鹿之差,輸給了薛成器。


  “你打算怎麽出林子?”薛成器挪開視線,問她。


  袁若鸞朝馬蹄兒上一看,皮肉還在流血,“還能怎麽出去,當然是走出去,你誰這麽缺德,竟放捕獸夾在這兒。”


  獵鹿不允許放捕獸夾,是不成文的規定,萬一傷了馬蹄,鬧出人命,誰都擔當不起。


  “不知道。”


  薛成器惜字如金,話語無比簡潔。


  袁若鸞牽著馬,又想到一茬:“如果超過了十炷香的時間,你你還有機會贏嗎?”


  薛成器早想到了這個問題,“算輸。應該還有半寸香的功夫。”


  半寸香,也就半刻鍾了,騎馬還能跑出去,光靠走路,半個時辰還不知道夠不夠走。


  但袁若鸞壓根兒不擔心,薛成器絕對不會拋下她一個人留在林深處。


  可惜她想多了。


  孤男寡女,同騎一馬,讓人看見了算怎麽回事?


  二人定親的事,還沒定下就傳得沸沸揚揚的,薛成器並不想惹一身腥,騎上馬,利落地走了。


  袁若鸞傻了眼,牽著疾風在後麵大喊大叫:“薛成器!你真要拋下我一個人啊?你你你……你要真敢丟下我一個人,英雄救美我算你白費功夫!”


  薛成器可聽不見袁若鸞最後的話,他馬術好,眨眼功夫馬蹄聲遠去,人就沒影兒了。


  袁若鸞懵了,委屈地在原地罵罵咧咧,這算什麽英雄救美。


  狗熊都不如!

  袁若鸞試著坐上馬背,可她一上去,疾風就跪了,跪多了她心疼,便不敢再上馬背。


  啊,真要在林子裏走半個時辰,別腿疼不疼,石頭硌腳,雜草灌木刮破衣裳都是輕的,萬一傷了皮膚臉蛋兒……等出了林子,真不知道是哪地兒的乞丐模樣。


  袁若鸞真要氣死了。


  他怎麽和話本裏的男人不一樣。


  袁若鸞一邊走,一邊哭,一邊罵。


  哭著哭著,聲音越來越大,大得她對周圍的聲音充耳不聞,半才好像出現了一點幻覺,有人喊她似的——


  “袁若鸞?”


  袁若鸞沒聽見。


  薛成器又喊:“袁若鸞?”


  袁若鸞終於聽見了,抬起霧蒙蒙的雙眼,淚珠兒一串串往下掉,一見薛成器,哭得更厲害了。


  “上來。”薛成器朝袁若鸞伸出手。


  袁若鸞腿酸得厲害,手背還被刺兒刮破了,有點刺刺的疼,此時也顧不得別的,握著薛成器的手,就上了馬背。


  “能別哭了嗎?”薛成器的不耐煩一點都沒隱藏。


  袁若鸞擦掉眼淚,止住哭聲。


  心裏暗忖,剛剛恨他恨得不得了,怎麽薛成器現在一出現,並且吼了她一句,她卻不那麽恨他了。


  真是見了鬼。


  她肯定是病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