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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破碎的酒杯

  「但陛下不是您的敵人!」


  宮廊中,基爾伯特大驚失色。


  「他是你的父親!您不能與他為敵!你更不能……」


  泰爾斯微笑哼聲:

  「不能嗎?」


  基爾伯特收斂驚容,竭力冷靜下來:

  「聽著,殿下,我確實一直期待您,信任您,效忠您,但我的本意絕非如此!」


  「那還能是什麼?」


  泰爾斯諷刺道:


  「讓我做王子,是為了在閔迪思廳做個吉祥物嗎?」


  基爾伯特皺緊眉頭,越發焦急:

  「不,殿下,您應該是所有人都期待的未來,所有人!而你一直以來也是這麼做的,一切本該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但泰爾斯只是默默地望著對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難道現在這一切,不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嗎?


  老師?


  「您是王位的繼承人,我當然理解您覺得窒息壓抑,對現狀不滿,可那至少也該等到,等到……」


  「等到我順利加冕的那天?」泰爾斯淡淡道。


  基爾伯特猶豫一瞬,咬牙點頭:


  「當然,到了那時,我會全力輔佐您的,無論那有多難,無論需要犧牲多少,我發誓!」


  「我,梭鐸,裘可,康尼,居伊,還有王國的許多有識之士,我們都會幫你的,但在那之前——」


  「幫我?」


  泰爾斯冷冷打斷他:


  「就像你過去那樣『幫我』?」


  基爾伯特頓了一下。


  只見泰爾斯舉起右手,緩慢但不容置疑地推開基爾伯特的手掌:

  「六年前,我拜託你去搜尋我在下城區的『朋友』們。」


  「我請你幫忙找到他們,拯救他們,幫助……我。」


  基爾伯特一怔,黯然道:

  「殿下,我,此事我有負所託,難辭其咎……」


  「我剛剛從王國秘科回來。」泰爾斯話語淡然:


  「你知道嗎,我發現他們其實不像你所說的那樣,因為討厭我就拒絕幫我,事實上,秘科對於搜尋我的兒時玩伴可上心了。」


  基爾伯特面色微變。


  「殿下,秘科與您向來關係不睦,他們之所以如此熱心……」


  但泰爾斯打斷了他,自顧自道:

  「而他們還告訴我:這幾年裡,基爾伯特,你動用自己的人脈和面子找到總守備官,調動市政廳和警戒廳,集合警戒官和稅務官隊伍,對下城區和西環區發動了好幾次的大規模清理掃蕩——就為了幫我找人。」


  少年認真地看著老師的雙眼:

  「我很感激,基爾伯特。」


  基爾伯特一怔,不知如何回話。


  「直到秘科告訴了我更多。」


  泰爾斯面無表情:

  「幾年來,市政廳和警戒廳就這樣高調出擊,直接下場,插手黑街兄弟會和血瓶幫不死不休的狗咬狗。」


  「他們趕走流浪漢,驅散乞丐,讓無權無勢的底層人倒盡大霉。他們清查攤販,關停店鋪,讓老實本分的可憐人生計無著。他們搜捕小偷小摸,勒索地方團伙,卻讓真正該死的人渣逃之夭夭。他們抓出幾個黑惡典型,充當政績安撫人心,卻對更多更重的壓迫剝削視而不見。他們草率行動,轟轟烈烈,卻恰好讓躲在陰溝角落裡的勢力化整為零。」


  泰爾斯仔仔細細地盯著對方:


  「他們粗暴又冷酷,高傲又自矜,就像拿鐵犁掃地,在乎的是動靜而非整潔。」


  「而他們離開之後,本就混亂的下城區唯有更加糟爛。」


  基爾伯特聞言,猶豫再三:

  「殿下,我,我不知道,我很抱歉,如果我早知道總守備官他們……」


  可泰爾斯不容他說完:

  「最重要的是。」


  「他們的行動,幾乎是不可挽回地破壞了一切線索,」王子抬高音量:

  「從廢屋到紅坊街,所有人、物、地、事面目全非,現在再想要循著線索找到當年的那些乞兒……」


  「幾乎不可能。」


  泰爾斯仔細打量著基爾伯特的反應:

  「就像是,就像是有人刻意如此。」


  「只為阻止我——找到他們。」


  那一刻,外交大臣遽然變色!


  「是這樣嗎,」陰暗的宮廊里,少年輕聲道:「基爾伯特?當你托請警戒廳的時候?」


  「秘科告訴我的,是真相嗎?」


  外交大臣沒有回答。


  空氣里,唯有基爾伯特沉穩的呼吸聲。


  沉默持續了很久很久。


  泰爾斯搖了搖頭,繼續開口。


  「六年前,當我請你找到他們,你告訴我不可以,因為『這是為了保密』。」


  「我在國是會議上成為了王子,你還是告訴我不行,「為了他們的安全」。」


  「再到我去北地,你寫信說正在著手但進度緩慢,『不能讓有心人注意到』。」


  「直到我歸國,你在告訴我沒找到的同時,又勸告我別找了,因為——『你回不去了』。」


  泰爾斯平靜地面對著自己的老師,彷彿在說別人的故事。


  沒有回答。


  回答他的仍然是令人難堪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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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爾斯抬起頭,輕笑一聲。


  「秘科說,六年了,你還是沒能找到他們。」


  「因為你根本就不想找到。」


  泰爾斯輕聲道:


  「或者說,是秘科在說謊?」


  但基爾伯特只是深深低著頭,不辨表情。


  這一回的沉默持續了很久。


  「算了,基爾伯特,無論秘科是不是說了謊,說了多少謊,」少年轉過頭,恍惚地道:「都不重要了,不再重要了。」


  就在此時,基爾伯特突然開口:

  「秘科什麼都沒告訴您,對吧?」


  「您只是為了試探我的反應,就像您試探鳶尾花公爵。」


  泰爾斯嘆出一口氣。


  星辰的狡狐。


  「對。」


  泰爾斯目光落寞。


  「秘科忌憚我,什麼都沒跟我說。」


  「我所知道的,都是我經由下城區和西環區的故地重遊和所見所聞,推斷得來的。」


  基爾伯特閉上了眼睛。


  走廊里,泰爾斯和基爾伯特都沒有說話,兩人只是默契地錯開眼神,看向別處。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基爾伯特終於開口了。


  「對不起。」


  他的語氣疲憊不已,內容亦然:

  「但您不能找到他們。」


  帶著痛苦與釋然,泰爾斯長嘆出一口氣。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


  「你知道,我曾經試著說服自己,基爾伯特。」


  泰爾斯面向走廊里的黑暗,語氣平常,甚至很溫和友善,就像故友聊天。


  「真的,我試過了,我努力說服自己:基爾伯特·卡索雖然號稱狡狐,但他畢竟身居高位,他不懂下城區的門道,他不知道,他不會故意毀掉線索,不會刻意阻止我尋人,所以才用了這世上最簡單粗暴的方法。」


  「而他是我的老師,是這世上我最相信的人之一,我不應也不能懷疑他。」


  「我對自己說,只要你告訴我,你沒那麼做過,我就會相信的。」


  泰爾斯雙眼無神:

  「我試過了,真的,我試過了。」


  基爾伯特聞言抬起頭來,艱難開口:

  「殿下,我,我……」


  「為什麼?」


  基爾伯特沉默了一陣,這才憔悴地道:


  「血色之年裡,陛下倉促加冕,群敵環伺,王座不穩。復興宮不得不行奇詭之道,重典戡亂。」


  「莫拉特·漢森又是先王多年密友,資歷深厚,王國秘科方才備受信重,得以專事獨斷,法外橫行。」


  「這樣做甫初是很有效,簡單粗暴,利落直接。但久而久之,它縱容了陛下的冒進之風,模糊了秘科的職權界限。」


  泰爾斯皺起眉頭。


  「他們現在有陛下支持,可一旦您繼位加冕呢?」


  「可想而知,為求權勢不減,秘科的幹吏們一定會想方設法,不惜代價抓住能制約您的手段,而您的過去與出身就是最受詬病的弱點,您的舊日相識正是秘科求之不得的把柄。」


  「但您又是星辰王國的未來,是革新朝政的希望。我不能讓黑先知或者任何不懷好意的人物,鉗制您哪怕一分一毫。」


  基爾伯特看向泰爾斯,眼神灰暗:


  「所以你不能找到他們,不能。」


  「哪怕是搶在秘科之前找到也不行。您的……他們的線索,應該被永久埋葬,無人知曉。」


  外交大臣的話音落下。


  走廊里,就連不滅燈黯淡了許多。


  「所以,基爾伯特,你欺騙了我。」


  泰爾斯恍惚道:


  「從一開始。」


  那一瞬,基爾伯特面色煞白。


  但泰爾斯還是對他露出一個慰藉的微笑。


  「沒關係的,基爾伯特,我明白的,」泰爾斯疲憊地道:


  「只是現在,你感受到了嗎,這個羅網的重量和厚度。」


  「你對它下意識的服從,它對你無聲息的掌控,包括它對我的影響和我對它的警惕,都要遠遠排在——我們的真誠之前。」


  基爾伯特面露苦澀,咽了一下喉嚨。


  泰爾斯痴痴地望著走廊里的陰影:


  「就像學生面對老師,員工面對老闆,妻子面對丈夫,臣子面對國王,如果從一開始就站在不平等的天平上,待在不幹凈的水域里,那主宰他們關係的,就絕不僅僅是彼此。」


  「當我們籠罩在既定的權力結構里的時候,基爾伯特,當你不得不竭盡全力,才不被偏歧的天平摔下去的時候,當你遍身束縛千鈞壓頂的時候,當你的選擇只剩下『要麼適應要麼毀滅』的時候。」


  「在你自己意識到之前,你就徹底失去了自由選擇的權利。」


  「除非你拒絕它,跳出它,超越它。」


  「戰勝它。」


  基爾伯特的呼吸急促起來。


  「不,殿下,我不明白!」


  基爾伯特的聲音很低,近乎下意識的喃喃:


  「這一切,全都是為了,為了,為了——」


  「為了我好?」


  泰爾斯溫和地接過話頭。


  外交大臣沒有回答。


  泰爾斯笑著呼出一口氣。


  「基爾伯特,你有沒有想過,雖然身系父子,但懷亞為什麼總不願提起你?」


  聽見兒子的名字,基爾伯特微微一顫。


  「我沒問過他具體的緣由。但我想我知道更深層的原因。」


  泰爾斯漸漸出神,思緒飄往北國:


  「也許你知道,基爾伯特,我在埃克斯特有一個朋友,或者說,我自以為的朋友。」


  「當她遇到困難的時候,我整日整夜地為她發愁,擔憂,考量。」


  說到這裡,泰爾斯噗嗤一笑:

  「我真是個笨蛋,總以為她依靠我,需要我,總以為自己是在保護她,幫助她,總以為我是在……」


  泰爾斯的笑容漸漸消失:


  「為了她好。」


  「但是我錯了。」


  「因為那不是她想要的。」


  想起那熟悉的面容,泰爾斯深深閉眼:


  「而我也從未把她當作平等相待的朋友,頂多只是一個『需要我的人』。」


  基爾伯特怔怔地看著他,開始顫抖。


  「基爾伯特,從我們認識以來,你苦心孤詣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把我變成一個好國王,為此甚至不惜犧牲自己,豁出一切幫助我維護我,我很感激,但……」


  泰爾斯睜開眼睛,目光清明:


  「但我不是你所尋找的那類賢明君主,基爾伯特。」


  「就像我父親也不是。」


  基爾伯特狠狠一晃。


  「你不能在心裡給每一個人都訂做一個模具,然後利用你的一切手段去影響引導他們——而你絲毫不覺異常,甚至還引以為豪,覺得那就是『為了他們好』——只為把他們嚴絲合縫安進那個模具。」


  「因為我也好,懷亞也好,甚至還有我父親,甚至你自己,基爾伯特,我們都不是為模具而生的人。」


  泰爾斯溫和地道:

  「這就是為什麼,我永遠也變不成他。」


  「不管你如何教導我在穿衣風格、在學識體系乃至行為風格上貼近他,我也永遠不會變成下一個……」


  「米迪爾王子。」


  「無論他是多好的模具。」


  基爾伯特聞言渾身劇震,失聲道:


  「殿下,我……」


  但泰爾斯只是友善地笑了笑,一如既往。


  「你是個好老師,基爾伯特,真的。你對待學生一絲不苟不計付出,傾囊相授有問必答,考量周到體貼入微——你真的很好,好到我甚至找不出絲毫瑕疵。」


  「可直到遇上老烏鴉,遇到那位搖頭晃腦神神叨叨,上課時總靠『你說呢』三個詞來混薪水的希克瑟老師,我才明白過來。」


  泰爾斯向前一步,直視基爾伯特通紅濕潤的雙目:

  「你最大的問題,基爾伯特,就是你太好了。」


  「好到學生可以全然依靠你需要你,好到你甚至沒有給學生留下一絲一毫『不好』的餘地。」


  基爾伯特張口欲言,卻嘴唇發顫,只能迎來兩行熱淚。


  「但事實證明,我的那位朋友,就算沒有我『為她好』,她也能活得很好。」


  「甚至更好。」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不知不覺露出笑容:

  「我為她高興。」


  下一秒,泰爾斯毫不猶豫張開雙臂,攬住已經說不出話來的基爾伯特。


  「而我希望,你也能為我高興,基爾伯特。」


  泰爾斯貼著對方的耳朵,顫聲道:


  「我的朋友。」


  外交大臣在他懷裡生生一顫。


  泰爾斯突然發現,衣裝光鮮下的基爾伯特,是如此消瘦。


  但下一刻,少年就收斂情感,把眼眶裡的濕潤逼回去,咬牙道:

  「順便一句,卡索伯爵。」


  「我不喜歡你的課程表。」


  泰爾斯鬆開獃獃看著他的基爾伯特,嘴角上揚:


  「它,太滿了。」


  話音落下,泰爾斯抬手及胸,恭恭敬敬,禮節完備地向基爾伯特鞠了一個躬。


  正如六年前,基爾伯特向他行禮。


  下一秒,他用盡此生最大的力氣抑制住顫抖,直起腰背,拔起腳步,轉身離去。


  不敢再看對方一眼。


  啪嗒。


  身後傳來手杖落地的聲音。


  泰爾斯心中一痛。


  但他還是維持著最完美的笑容,邁出步伐,踏進走廊里未知的黑暗。


  宮廷深邃,燈火幽幽。


  但心不在焉的泰爾斯才走了沒多遠,就在轉角迎面撞上一個熟人。


  「哦,抱歉,殿下,」宮廷總管,曾經教訓泰爾斯不要浪費王室財產的昆廷男爵揉搓著自己的額頭:


  「我,我沒看見您,不是有意的。」


  泰爾斯也痛苦地按著下巴。


  「沒關係,只是意外。」


  但他很高興,此時此刻有人可以說說話。


  哪怕是廢話。


  「男爵大人。」


  泰爾斯擠出笑容:

  「我聽艾德里安隊長說,您身體不適?」


  「哦,沒啥,我以前也經常裝病躲活兒來著。」昆廷扯了扯自己精緻的袖口,擦了擦一個封皮皸裂的筆記本,毫不在意:「不耽誤事兒。」


  「抱歉讓您受累了。」


  王子沉悶地道歉:「無論是宴會上的玻璃酒杯,還是今天……」


  但昆廷總管擺擺手打斷了他。


  「您知道,其實酒杯不是問題。」


  「反正它們也不貴——額,對不起,我是說,它們很昂貴,但是仍然有很多工坊、商人都上趕著送錢倒貼,只為了王室和復興宮能用上他們生產的酒杯。」


  昆廷嘆了口氣:


  「而且我早就想換那批玻璃杯了,脆弱易碎,總給小的們慢吞吞的借口,現在我只希望金屬和厚木杯能給力點。」


  泰爾斯笑了笑,點頭示意,準備離開。


  「只是……為什麼?」


  泰爾斯聞言一頓。


  只見昆廷男爵深邃地看著他:


  「殿下,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北地人喝酒,就一定要摔酒杯呢?」


  摔酒杯。


  泰爾斯沉默了一會兒:


  「你知道,儘管在那兒待了六年,但我也很奇怪。」


  昆廷男爵有意無意地道:


  「發力、投擲、砸損、衝撞、破裂、粉碎,然而這能證明展現什麼?奢靡?強橫?豪爽?兇狠?權力欲?陽剛之氣?」


  昆廷盯著他,語氣突然軟化:


  「您知道,就用從歷史上傳下來的,祖父輩、父輩都用過的,珍稀名貴意義非凡的杯子,大家滿懷感激,安安心心地喝杯酒,皆大歡喜,這不好么?」


  泰爾斯又沉默了一會兒。


  「我不知道。」


  「但是,如果我不在閔迪思廳里摔碎它。」


  泰爾斯抬起頭,虛弱一笑:

  「復興宮就不會換新酒杯了,對吧?」


  昆廷注視著他,沉思了一會兒。


  「新一批的酒杯,未必比舊的好。」


  「也許,」泰爾斯心情複雜:


  「但你不知道。」


  「如果我知道呢,」昆廷男爵極快地回答:


  「如果我已經見過了呢?」


  泰爾斯看向他。


  「也許您難以想象,殿下,」男爵嘆了口氣,摩挲了一下腋下那個皸裂的舊筆記本:


  「但我可是在這兒工作超過三十年了。」


  「當我還是個小屁孩時,就拿著紙筆跟在我父親身後,記事記賬,為每一位璨星解決衣食住行。」


  宮廷總管出神道:

  「每一位。」


  每一位……璨星。


  泰爾斯沒有說話。


  男爵回過神來,看向泰爾斯,目光里藏著說不出的感慨:


  「所以,每一批酒杯,我都見過了。」


  「每一批。」


  泰爾斯沉默幾秒,點了點頭:


  「您真幸運。」


  昆廷自嘲地笑笑,不置可否。


  下一秒,王子對總管露出笑容:

  「但我記得,希克瑟——基爾伯特的老師曾經說過一句話。」


  「太陽底下,每一件都是新鮮事。」


  聽了這話,昆廷男爵沉默了好一陣,這才嘆出一口氣。


  「您知道的吧,就算璨星王室富可敵國,」他望著泰爾斯,眼裡不無憂慮:


  「打碎的那批酒杯,您還是要付賬的。」


  付賬。


  泰爾斯抿了抿嘴唇。


  「是。」


  「理當如此。」


  兩人都沉默下來。


  「或者給您記個賬,殿下?」


  昆廷打破沉默,拍了拍筆記本,語氣裡帶著些許希冀:


  「您知道,也許等您長大了,加冕之後,債主們就會給您……免單的?」


  免單。


  泰爾斯抬頭,繼續望向遠處燈火底下的黑暗。


  「謝謝您,男爵大人,但不必了。」


  泰爾斯幽幽開口,略略出神:


  「我還是要付賬的。」


  「或早。」


  「或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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