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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自力更生

  泰爾斯不無局促地站在三樓的書桌旁,從木盆裏撈起一條浸透熱水的毛巾。


  他依舊穿著滿布汗漬味道難聞的訓練服,他的皮膚又黏又膩,擦傷和瘀傷仍在隱隱發燙,體內酸痛依舊,讓他很不舒服。


  仿佛又回到了乞兒時代。


  但泰爾斯沒有開口。


  他隻是安靜地擦拭著臉龐脖頸,帶著些許期待和緊張,不時望向窗邊那個抱臂遠眺的颯爽身影。


  姬妮默默地望著地平線上將近的夕陽,看著庭院裏的仆人們忙著點燈照明,側臉上的表情沉靜深邃,若有所思,若有所憶。


  “你不該讓他們那麽做。”


  姬妮的聲音清冷而有力,帶著幾絲曆經風霜的堅決。


  泰爾斯正在絞動毛巾的手臂頓時一僵。


  “剛才,你不該讓衛隊們這麽放肆。”


  宮廷女官慢慢轉過身來,一如六年前那樣挺拔堅韌,仿佛冬天裏的雪鬆。


  “小子。”


  她的眼神銳利如昔,語氣嚴厲如昔,讓泰爾斯想起六年前的初次見麵。


  那時候,她也是這樣抱著雙臂,帶著深奧難懂的表情,靜靜打量著他。


  而六年後,泰爾斯下意識地想要偏頭,躲避來自啟蒙教官的審視。


  “也許吧。”


  他低低地道,帶著些許的無奈和淡淡的波動。


  泰爾斯及時地撈起毛巾,蒙住自己的視線,把他髒汙的臉龐和難控的表情同時按進溫熱柔軟的織物裏。


  姬妮沒有說話。


  他放下毛巾,試圖平靜地對上姬妮的眼神,努力釋放出自己最自然溫暖的微笑:

  “女士,很高興……再見到你。”


  在六年之後。


  姬妮沒有馬上回答,她依舊默默地注視著泰爾斯,原本清冷嚴厲的眼神裏,卻多了幾絲說不清的意味。


  “很好。”


  幾秒後,一等宮廷女官移開眼神,她深吸一口氣,似乎要收束些什麽。


  “那麽,你的禮儀課現在開始。”


  姬妮的語氣回複了平穩和嚴格,她踱步離開窗口。


  泰爾斯回過神來,帶著在啟蒙教官麵前習慣性的緊張,他強忍身體的疲倦,連忙扔下毛巾。


  “不必了,”姬妮阻止了他端走木盆的舉動:


  “今天,我們不會練習餐桌禮儀。”


  餐桌禮儀。


  曾經的回憶襲上泰爾斯的心頭,被他強行壓下。


  女官自顧自地在會客椅上坐下,無視著手邊的茶點,目光在訓練過後略顯狼狽的泰爾斯身上輕輕一瞥,略顯柔和:


  “第一堂課也不會很長。”


  “而你現在顯然,更需要休息。”


  泰爾斯怔了幾秒,隨即感激地點點頭:


  “謝謝,女士。”


  但姬妮的表情隨即一肅:

  “別忙著慶幸,失去的時間,我們下堂課補回來。”


  那一瞬間,泰爾斯似乎回到了六年前,看到那位在訓練場和餐桌上都嚴格冷酷的姬妮女官,冷著臉讓他舉起盾牌,握好刀叉。


  熟悉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無法抑製。


  那場景,就像發生在昨天。


  就像他從未離國北上,經年不歸。


  就像六年多的過往隻是昨夜一夢,皆未發生。


  而今晨醒來,他依舊在姬妮的手下正襟危坐,悉心聽教。


  泰爾斯忍住眼眶和胸膛裏的悸動,點了點頭,回憶起獨屬於星辰王國的禮節,端正嚴肅地坐了下來。


  姬妮則一直盯著他,直到泰爾斯把狀態調整回來。


  “千年前的帝國時代,至高皇帝將他的貼身禁衛派遣到皇子們身邊,執騎士奉主之責。”


  姬妮一如既往地直入主題,目光卻仍在上下打量著泰爾斯。


  “在終結之戰後,雖然舊日的騎士傳統幾近消亡,但這一慣例被曆代的星辰國王繼承:將王室衛隊派駐到成年王子的身側——成為他們的近衛,侍從官,下屬,助力,乃至日後的封臣。”


  泰爾斯沒有想到,姬妮居然一開口就講起了曆史,但少年隨即醒悟過來:


  她對自己方才的表現不滿意。


  “而如何管理、使用這些意義非凡,背景複雜的下屬,與王室衛隊融洽相處,彼此相得。”


  “這是古往今來,每一位王子的必修課。”


  意義非凡,背景複雜的下屬……


  泰爾斯輕輕捏拳。


  他想起閔迪思廳裏,馬略斯的淡漠,多伊爾的輕佻,以及哥洛佛的冷酷。


  但下一秒,他又想起白骨之牢下,薩克埃爾的沉默,小巴尼的執著,塞米爾的偏激。


  “毫無疑問,”姬妮的話語也越發肅穆:

  “這也是王室禮儀的一部分。”


  泰爾斯默默地聽著。


  宮廷女官眼神如刀,直直剖開泰爾斯的內心:

  “記得,你是星湖公爵,是閔迪思廳的主人。”


  “更是他們的主人。”


  星湖公爵。


  閔迪思廳的……


  他們的……


  主人。


  少年眼神微漾。


  “你不再是一個需要東躲西藏、掩人耳目的私生子,而是正式的第二王子,是王國的繼承人。”


  姬妮的話很嚴厲。


  私生子。


  第二王子。


  王國的繼承人。


  “是麽?”


  泰爾斯恍若無意地開口,讓姬妮的話語一窒。


  “沒錯。”


  幾秒後,姬妮的聲音變得強硬許多,聽上去對他的反應有些不滿:


  “身為公爵,你要掌握主動,向他們展示你的威嚴、強硬和嚴厲。”


  “讓你的下屬知曉,輕慢王子的後果。”


  掌握主動……


  展示你的威嚴……


  “威嚴、強硬和嚴厲?”


  泰爾斯喃喃複述著,勉強笑了笑。


  公爵緩緩地呼出一口氣,眼前看到的卻是漆黑深邃的複興宮。


  以及議事廳裏,深邃長廊的盡頭,那高高的王座。


  他的肩膀鬆懈下來。


  “也許吧。”


  泰爾斯勉力勾起嘴角,略顯沉寂。


  “但是……”


  但是那實在不是我的風格。


  不是。


  他沒有說下去,而是在心底說完了這句話。


  姬妮皺起眉頭。


  似乎沒想到多年不見的學生,會是這般反應。


  書房裏的沉默持續了幾秒。


  “北方傳回來的信上說,你曆經磨練,心性過人,麵對再凶惡強硬的敵人,也毫無懼色,不卑不亢。”


  “就像你在國是會議上一樣。”


  姬妮冷冷道:

  “怎麽在這裏,麵對你的下屬衛隊,反倒變得軟弱了?”


  泰爾斯沉默了好一會兒。


  “因為那不一樣。”


  少年似有所感,輕聲歎息:


  “在國是會議,在北方,我要麵對的隻是我的對手。”


  “而我需要做的,隻是按照教誨,舉起盾牌。”


  舉起盾牌。


  如同想起了什麽,姬妮略略失神。


  “但在這裏……”


  泰爾斯抿了抿嘴唇,陷入沉思,臉龐略顯凝重。


  “我需要麵對的,不僅僅是我的衛隊。”


  泰爾斯出神地望著遠方。


  姬妮沒有說話,她隻是皺眉打量著泰爾斯。


  幾秒後,她緩緩出聲:

  “你的衛隊,馬略斯他們……”


  但泰爾斯打斷了她。


  “女士,拜托。”


  泰爾斯閉上眼睛,長聲歎息。


  “這一路,基爾伯特隻挑好話,約德爾總是保持沉默,而其他人……”


  姬妮頓時一怔。


  泰爾斯抬起頭,露出一個不怎麽自然的微笑:

  “但您,女士,您是為我啟蒙劍術和禮儀的人,更是他的……”


  泰爾斯沒有說完,但姬妮隱約感覺到了什麽。


  星湖公爵低下頭:

  “我以為,您該比他們更坦誠。”


  姬妮怔然重複:


  “坦誠?”


  泰爾斯點了點頭,看向姬妮:


  “他不喜歡我。”


  姬妮愣住了。


  泰爾斯平淡地說出事實,仿佛這是最平凡不過的真理:

  “從第一眼開始,他就不喜歡我。”


  “這不是什麽秘密。”


  公爵不帶情緒地輕笑一聲。


  “就連我的衛隊都心知肚明。”


  “這才是原因。”


  這一刻,泰爾斯的眼神平靜無波,與略略訝異的姬妮直直對視。


  後者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沒能開口。


  書房裏沉默了很久。


  宮廷女官表情深邃,她的眼神閃動著未知的光芒,在泰爾斯的身上來回掃視。


  終於,姬妮深吸一口氣,緩緩出聲:

  “怒海驚濤。”


  泰爾斯沒反應過來,一陣疑惑。


  隻見姬妮穩住幾度變化的表情,垂下眼神,沉聲道:


  “馬略斯說的,你覺醒的終結之力,那是怎麽回事?”


  哦。


  怒海驚濤。


  還沉浸在剛剛莫名情緒裏泰爾斯呼出一口氣,把自己調整回來。


  “不知道,”公爵勉強搖搖頭,誠實地道:

  “我也是第一次聽。”


  但姬妮卻笑了。


  “王國裏大部分騎士的終結之力,都與他們的個人經驗,尤其是與教授他們的老師一脈相承,相似相近。”


  宮廷女官淡淡道:

  “還有一小部分人則截然相反:師徒彼此,相反相克。”


  泰爾斯心中一動,忖道這倒是跟瑞奇所言有共通之處。


  “是麽。”


  所以。


  怒海驚濤……


  “所以,北地人,他們教了你不少?”


  姬妮望著他,有意無意地道。


  北地人。


  泰爾斯想起在埃克斯特的生活,不自覺地翹起嘴角:


  “算是吧。”


  但泰爾斯再抬起頭的時候,他突然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是姬妮。


  不知何時起,姬妮嚴厲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


  她靜靜地看著泰爾斯,目光裏蘊藏著說不清的感情。


  倒是讓泰爾斯不知所措。


  隻見他的啟蒙老師嘴唇顫動,幾度欲言又止。


  “小子。”


  終於,姬妮還是開口了。


  這一次,她的聲音不再清冷強硬,而是輕緩嘶啞:


  “你在北方……瘦了呢。”


  泰爾斯頓時一愣。


  姬妮凝視著他,露出一個泰爾斯不常見到的微笑。


  “是吧。”


  她的笑容恬靜優雅,卻帶著幾絲說不出的傷感。


  這讓泰爾斯思維一滯。


  歸國的這些日子裏,約德爾、科恩、基爾伯特,許許多多的舊識們,都在見到他之後表達出激動和感慨。


  你長高了。


  長大了。


  成熟了。


  變得……更像某人了。


  但是……


  你瘦了。


  這還是泰爾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評價。


  少年呆呆地看著姬妮。


  而姬妮也隻是靜靜地回望著他,在眼角的皺紋裏釋放著帶憂傷的笑意。


  那一瞬間,就像有某種力量,把他的胸口堵得滿滿當當。


  泰爾斯不得已扭過頭,在姬妮看不到的角度死命眨著眼睛,同時擠出笑容,說話轉移注意:

  “嗯,那個,啊,這幾個月是有些夠嗆……”


  但姬妮沒有聽他說的話,也沒有注意泰爾斯有些變調的嗓音。


  宮廷女官破天荒地端起身側的茶杯,姿態優雅端莊。


  “你知道。”


  姬妮的聲音依舊柔和而傷感:

  “很久以前,你的祖父也不怎麽喜歡他。”


  泰爾斯的身形一凝。


  祖父?


  他機械地回過頭,看向姬妮。


  隻見此刻的宮廷女官安然坐在椅子上,摩挲著手中的茶杯,卻在眉角和唇邊露出一絲泰爾斯未曾見過的傷悲。


  “據說,在先王後故去,王長子離宮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在整個複興宮裏,都不受歡迎。”


  姬妮癡癡地望著手中茶杯裏的倒影:


  “仆人們甚至‘粗心’到忘記他的餐食和油火,王室衛隊們也時常忽視他的去向和安全。”


  泰爾斯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

  在墓室裏,那個手執權杖的身影,對他低聲傾訴。


  “他說過,那些歲月,十幾歲的他在王宮裏東偷西摸,活得就像一隻耗子。”


  姬妮輕聲道:

  “自力更生。”


  泰爾斯轟然一震。


  東偷西摸……


  自力更生……


  活得像……一隻耗子……


  少年下意識地抓緊椅臂。


  就像抓緊廢屋裏的牆洞。


  姬妮抬起頭:

  “但這不影響他帶著壞笑,活蹦亂跳地,在整個王國的歧視、輕忽、鄙夷和謾罵中,長大成人。”


  “直到如今。”


  姬妮靜靜地望著泰爾斯。


  泰爾斯則怔然望著地板。


  幾秒後,泰爾斯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


  “謝謝你,女士。”


  少年重新露出笑容:


  “我明白了。”


  姬妮扯起嘴角,想要拉出她平素所不擅長的笑容,但片刻之後,意識到了什麽的她放下茶杯,不自然地板起麵孔。


  “所以小子,我是說,你太瘦了,瞧別人把你給揍得……”


  姬妮發覺了自己的話有些顫抖,於是深呼吸了幾口,同樣在泰爾斯看不見的角度裏停了一下。


  “記得多吃點。”


  姬妮一陣猶豫,又加了一句:

  “還有,早些睡。”


  但這一次,泰爾斯沒有被她的嚴肅語氣帶進同樣的氣氛裏,公爵笑了笑:

  “當然,女士。”


  “當然。”


  幾秒後,姬妮重新轉過頭來,表情和語氣慢慢變回冷酷嚴厲,聽上去滿不在乎:


  “說起這個,小子,你有多了解你的衛隊?”


  泰爾斯抬起眼神,調整好心情。


  “不多?”


  姬妮扯了扯嘴唇,沉默了一會兒。


  “聽好了。”


  “血色之年後,你父親為了根除威脅,把清算做得太狠,牽連太廣。”


  泰爾斯臉色一變。


  地牢裏,災禍之劍的瑪麗娜那憤恨的表情在他眼前閃現。


  姬妮正色道:

  “所以,在永星城內外,隨著威脅一同消失的,還有信任。”


  泰爾斯皺起眉頭。


  “而別忘了,在長達十二年的時間裏,你父親沒有繼承人。”


  “這不止削弱了他的威望,激起了公爵們的野心,更打擊了王室的傳統擁護者——中央領,以璨星七侍為首的璨星家族直屬封臣們——對國王的信心。”


  泰爾斯下意識地加了一句:

  “以及忠誠?”


  姬妮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在那十二年裏,你父親不得不提拔重用了許多新人——比如三名帥,比如你熟悉的基爾伯特,又比如戈德溫伯爵,康尼子爵,加爾斯男爵,裘可·曼,梭鐸·雷德……他們成為現在的擁王黨主力,鞏固他的統治。”


  “但是相對的,在他的統治下,在其他守護公爵的不滿下,像璨星七侍那樣的傳統王室封臣都陷入了低穀和沉默,無形中與複興宮漸行漸遠。”


  璨星七侍……


  泰爾斯想起基爾伯特的講解,沉思起來。


  姬妮凝重道:

  “直到……”


  泰爾斯抬起頭,皺眉道:


  “我?”


  姬妮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

  “多虧了你,多虧了璨星王室重續係譜,這六年裏,離心離德、沉默疏遠的璨星七侍,才陸陸續續,重新向九芒星示好。”


  可是姬妮隨即顏色一肅:

  “但他們仍在觀望。”


  “而你沒法隻憑頭銜和血統,就贏得他們的認可。”


  “你父親也無法隻憑一個繼承人,就抹消他們在血色之年後的怨氣,贏回他們的信任。”


  泰爾斯想起多伊爾和哥洛佛。


  “是麽。”


  姬妮歎了口氣:


  “你的星湖衛隊,隻是其中的一個例子。”


  泰爾斯沒有說話。


  姬妮默默地注視著他,輕聲道:

  “很快,就是你在宴會上,在一眾王都貴族麵前正式亮相的日子。”


  隻見女士的目光變得鋒利:

  “謹慎,小子。”


  姬妮的語氣讓泰爾斯不由得緊張起來:


  “你像我一樣,低於他們。”


  “卻也像你父親一樣,高於他們。”


  “而你又是從北方回來的,外於他們。”


  連續的三句話,讓泰爾斯深思的同時也勾起他的警惕:

  “而這就意味著,你從裏到外,歸根結底……”


  姬妮堅定地道:


  “不是他們。”


  不是他們。


  泰爾斯張口欲言,但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巴。


  “我花了近三十年才想明白這一點。”


  姬妮的眼裏浮現少有的滄桑:


  “希望你能更短些。”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


  “宴會,好吧。”


  “所以?”


  少年頭疼地撓撓下巴:

  “他們還能吃了我?”


  姬妮閉上眼搖了搖頭。


  “不。”


  但女官睜開眼睛,裏麵卻蘊藏著更銳利的鋒芒:


  “但他們會撕碎你。”


  聽見這個比喻式的描述,泰爾斯頓時一呆。


  “但是……我是國王的兒子,王國的繼承人?”


  “沒錯。”


  姬妮顯得機警而凝重:

  “所以他們會溫文爾雅,彬彬有禮地——撕碎你。”


  泰爾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那我該怎麽做?”


  姬妮沉默了一陣。


  “你知道的,小子,六年前,你就知道了。”


  泰爾斯神情一變。


  “舉起你的盾。”


  隻見姬妮直勾勾地望著他,就像多年前教他劍術時一樣:“永遠別放下。”


  “直到你死。”


  “直至敵亡。”


  泰爾斯再次沉默下來。


  這一次,他想到了更多的東西。


  “那我父親呢?”


  少年幽幽地道:


  “他也是嗎?”


  姬妮的手臂顫動了一下。


  她看泰爾斯的眼神變了。


  仿佛又變回了那個會問他“你瘦了”的姬妮·巴克維。


  幾秒後,姬妮輕聲歎息。


  “小子,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泰爾斯自知問題有些尖銳,無奈地笑笑解嘲:

  “額,書房?”


  姬妮再次看向他。


  泰爾斯隻得收起自以為幽默的笑容,訕訕道:

  “閔迪思廳。”


  “王室瑰寶,賢君行宮,偉大的藝術莊園。”


  以及他無比熟悉的童年之一。


  “哦,還有,三百年前,它的首任主人是不幸早逝的‘霧中王’,閔迪思一世。”


  泰爾斯想要讓語氣聽起來幽默些,卻不知為何,總是失敗。


  姬妮靜靜地看著他。


  “沒錯,但不止。”


  不止?


  泰爾斯挑起眉毛。


  “十八年前。”


  姬妮的表情變了。


  隻見女官眼神微茫,如在霧中觀景:

  “這裏是星辰王儲,你的伯父,第一王子米迪爾·璨星殿下成年後選定的居所。”


  泰爾斯臉色微變。


  “你是說那個……”


  “對。”


  姬妮看向他:

  “那個注定要坐上王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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