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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第157章 駭人聽聞

  星辰的第二王子,滿臉訝異地看著老國王。


  “但我現在卻在這裏,”努恩王轉過頭看著他,語氣平淡卻眼神複雜:“把家族的未來,押在你這樣一個星辰王子的身上。”


  泰爾斯壓下心中的忐忑,長長歎出一口氣。


  “我的兩個兒子,”隻見努恩王臉色黯淡:“他們的命運,或者說他們的不幸都驚人地相似——但我依然要站在這裏,撥弄籌碼,為沃爾頓贏得未來。”


  聽到努恩王的話,泰爾斯暗暗地搖頭:“貴族和統治者們,是另一種生物,靠權力活著——這是普提萊告訴我的話。”


  “所以你最好趁早習慣,”努恩王收起黯然的表情,重新露出那副強硬而冷漠的臉孔:“為了你自己好。”


  泰爾斯輕輕地閉上眼。


  努恩王突然表情一動。


  他眯起眼睛,神秘地看向泰爾斯。


  “說到這裏,他們沒告訴你,對麽,”老國王交握起雙手:“關於你們那‘血色之年’的……真相?”


  泰爾斯驚訝地睜開眼,看著努恩王。


  他從腦裏回想起來的,首先是柯雅王後的歇斯底裏,其次是薩裏頓和詭影之盾兩個名字。


  最後,是複興宮裏的璨星墓室。


  第二王子緩緩地搖頭:“他們說得不多。”


  努恩王輕哼一聲。


  “那也許我也不該講得太多。”努恩王把頭轉回去:“最好不要插手璨星家族的教育。”


  你插手得還少麽——泰爾斯暗暗腹誹。


  不過。


  埃克斯特王國是血色之年的直接參與者——這些來自北方的入侵者。


  泰爾斯暗忖道:也許他知道些什麽?

  “您有特別的消息可以告訴我的嗎,陛下?”泰爾斯小心翼翼地用上了敬語,他聳了聳肩:“額,如果你真的把我當成未來孫女婿的話……”


  聽見他的稱呼和用語,努恩王露出耐人尋味的眼神,隨即,老國王大笑了幾聲。


  “看,”老國王對他眨眨眼睛:“其實你很快就能適應。”


  泰爾斯報以一個難看的笑容。


  “其他一切,你都會從你的教導者,從星辰國內,從你的父親那裏知道,”努恩王伸展了一下手肘,表情微妙:“但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作為附送給盟友的籌碼之一。”


  “連你們的王國秘科也不知道的事情。”


  泰爾斯神情一動。


  秘科也不知道?


  他的呼吸開始加速。


  “你覺得,會對璨星王室下如此殺手的人,會是誰?”努恩王神秘地笑笑:“真正的幕後凶手。”


  泰爾斯在心裏泛起疑惑。


  真正的……凶手?

  那個神秘的刺客組織,剛剛還在佩菲特的口中出現的“詭影之盾”?

  基爾伯特曾經跟他提過大概,卻隻說凱瑟爾五世國王已經“報了所有能報的仇。”


  泰爾斯緩緩搖頭。


  “道理其實很簡單,簡單得你不敢相信,”努恩王定定地望著他:“璨星王室的成員,幾乎同一時間遭遇了計劃周密的刺殺,隻有一個人除外。”


  “其他的也許不敢確定,但如果計劃順利,似乎他就是那個在血色之年中受益的人?”努恩王用奇怪的語氣道。


  璨星王室成員,一個人除外?


  泰爾斯心中一動,但他隨即反應過來。


  “你不是第一個在我麵前指控我父親,試圖挑撥我們關係的人。”泰爾斯輕哼一聲。


  努恩王隻是繼續盯著他,眼神裏色彩奇異。


  盯得他心裏發毛。


  “動動腦子,未來的‘龍霄城庇護者’,”幾秒鍾後,努恩王出言諷刺了他一句:“我指的不是你的父親。”


  泰爾斯皺了皺眉頭,他從鼻子裏輕嗤道:“那你指的還有誰?沒有遭遇刺殺的璨星……”


  突然,泰爾斯渾身一震,愣住了。


  等等。


  沒有遭遇刺殺的璨星……


  並非因為刺殺而死的璨星……


  泰爾斯回想起基爾伯特的話。


  在血色之年的慘劇裏,隻有一位王子,不是直接死於刺殺。


  不是吧。


  泰爾斯覺得自己的心跳開始加速。


  臉色煞白的王子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努恩王。


  “十二年前,我們攻破斷龍要塞後,抓住了魯道夫·南垂斯特。”努恩王把手按上‘凱旋’,默默說道。


  魯道夫·南垂斯特?

  泰爾斯的大腦裏馬上浮現出與他相關的資訊,那是……


  “他是當時的崖地領公爵,”努恩王搓動著自己的戒指,淡淡道:“那家夥很硬氣,但北地人都不齒他在要塞裏拒不出兵,坐視賀拉斯王子覆滅的懦弱之舉。”


  泰爾斯想起普提萊和他在萊曼隘口憑吊前第二王子,賀拉斯·璨星時的對話。


  那位斷龍要塞的指揮者之一,旁觀著第二王子在要塞下覆滅的上一任崖地領公爵,也是‘獨眼龍’廓斯德·南垂斯特公爵的哥哥。


  按照普提萊的說法,他被埃克斯特俘虜,後來死於獄中。


  “我們把他丟在地牢裏,不聞不問,等著開春之後繼續南下星辰腹地。”果然,努恩王的敘述與普提萊相近。


  直到國王的下一句話。


  “但當璨星王室遇刺的消息傳來後,還剩下半條命的魯道夫,卻在那時掙紮著要見我。”努恩王的表情越來越凝重:“在要塞裏,他流著淚水,給我帶來了一個超乎預料的秘密。”


  泰爾斯捏著拳頭,靜靜地聽著國王的敘述。


  “在魯道夫與賀拉斯共守斷龍要塞的日子裏,你們的崖地領公爵發現了一件讓他寢食難安的事情。”


  努恩王的眼神越來越犀利。


  “賀拉斯·璨星,星辰王國的第二王子,你們引以為傲的溯光之劍,曾經秘密從各個不同的國家和地域,招募、組織、訓練了一支特殊的傭兵小隊——因為在王室衛隊和璨星私兵的編製之外,而賀拉斯王子又素來喜歡結交各色高手和勇者,所以多年來星辰上下無從查覺。”


  “直到賀拉斯正式啟用那支小隊的一天,”努恩王輕輕吐字:“魯道夫才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泰爾斯不禁緊張起來。


  “魯道夫發現,那支小隊在那一年裏,被賦予了一項任務,”努恩王的語氣變得十分冷漠,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咬出一句話:“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潛伏、隱藏、滲透乃至侵入,一座格局最密閉、守備最森嚴、防禦最完美,最不可能被突破的堡壘。”


  “啊?”泰爾斯訝然出聲。


  堡壘?


  他心底裏的疑問更深了。


  “在賀拉斯冒險帶兵出擊,襲擾我們補給線的時候,”努恩王點點頭,眉毛陰沉如水:“早有懷疑的魯道夫·南垂斯特,從賀拉斯王子的臥室裏找到了不少東西——從暗號通信到秘密賬本。”


  努恩王拉過自己的外袍,從裏麵的口袋抽出一張折疊起來的厚硬紙,冷冷地道:“還有這玩意兒。”


  泰爾斯驚異地看著努恩王:“你……早就準備好了?”


  努恩王沒有說話,隻是晃了晃手上那疊厚紙。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壓製住顫抖的手,接過那張折疊起來的厚紙,把它平展開。


  這張紙是用上好的材料製作的,摸上去光滑而硬實,似乎能保存很久。


  它足足有兩米多寬,以至於泰爾斯必須把它平鋪到地麵,撐開雙手,才能開始觀察。


  紙上畫的是一張地圖。


  地圖上是一個方形的建築物,平麵的俯視和側視圖。


  很快,泰爾斯看出來,這張地圖非常精細,它用不同的顏色和標識,清晰地標出寬厚的牆麵,無處不在的崗哨塔樓,可怕的守城弩,少數狹窄的入口,以及建築物內重要的出入口、通道、房間……


  泰爾斯的瞳孔猛地一縮!

  這是……難道是……


  泰爾斯滿臉震驚地把臉貼近地圖,死死地盯著上麵的每一寸地方,不放過每一個細節。


  地圖旁邊還標著密密麻麻的數字、圖案、行動箭頭——從建築的前門到內部。


  他不可置信地讀著上麵的文字,


  守衛換班、衛隊人數、可隱藏的地方、可用的入口、前門和後門的巡邏時間、撤離路線……


  泰爾斯驚呆了。


  不。


  不會吧。


  幾分鍾後。


  星辰的第二王子輕輕地從地圖上爬起,臉上的愕然與震驚還未消散。


  努恩王把他的表情盡收眼底。


  “鑒於當時與星辰的戰爭……我隱藏住了這個秘密,將魯道夫送回龍霄城秘密收押——直到他瘐死牢中。”剛剛說出驚天秘聞的努恩王歎了一口氣。


  “你可以把這個消息當做籌碼,在有需要的時候利用起來,”努恩王輕聲對泰爾斯道:“一直被人唾罵的懦夫,見死不救的崖地領公爵,魯道夫·南垂斯特,被人誤解了太久……”


  “他才是由始至終,真正忠於艾迪二世的人。”


  泰爾斯把地圖卷起到手上,蹙眉間越捏越緊。


  賀拉斯·璨星。


  傭兵小隊。


  魯道夫·南垂斯特。


  怎麽可能?


  “這個消息,應該連你父親也不知道吧,”努恩王歎息道:“某種意義上而言,我們埃克斯特,已經幫你們除掉了凶手——也許你該去向尼寇萊道謝。”


  泰爾斯不規律地喘息著,回想起複興宮裏的璨星墓室,艾迪二世的大石罐,以及旁邊那幾個小小的石甕。


  好一會兒,他才從惘然中回過神來。


  “我想,這張地圖應該不會是你偽造的吧。”泰爾斯恍惚地道。


  “你說呢?”努恩王不屑一顧地道,隨之把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那支賀拉斯所組建的傭兵小隊,”泰爾斯抬起頭,喃喃道:“究竟是些什麽人?”


  “不知道,魯道夫也沒細說,”努恩王望著自己的空杯:“他隻提到,那支傭兵的首領身手詭異……”


  “還帶著一把奇怪的長劍。”


  泰爾斯呆坐在台階上,不自覺地喘息著。


  他為這個秘密驚詫萬分,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好一會兒,第二王子才無意識地道。


  “我想他有自己的理由,”努恩王微微搖頭,眼中充滿了悵惘:“而那個理由很充分。”


  “什麽意思?自己的理由?”泰爾斯抬起頭。


  “你會知道的,你的父親會告訴你的,”努恩王嗤笑一聲,但在泰爾斯聽來,這聲嗤笑裏的悲涼意味多於嘲笑:“血色之年的起因。”


  “璨星之災。”


  泰爾斯皺起眉頭,慢慢攥緊拳頭。


  幾秒後,他慢慢鬆開。


  泰爾斯垂下頭,猛地呼出一口氣,悻悻然地把手上的紙張還給努恩王。


  “你留著吧,那玩意兒太不祥了,”埃克斯特的老國王搖搖頭,推回他的手,淡淡道:“而且,”


  “那畢竟是你們……”


  “複興宮的地圖。”


  ————


  龍霄城,淩晨四點半。


  漆黑的夜色下,西馳大道的一處店鋪裏。


  “就當你要找的那個醫生真的在英靈宮裏好了——天知道他要怎麽混進去,”在一盞微弱的不滅燈照耀下,來自遠東的肉鋪老板,顧,一臉陰沉地對眼前的男人道:“但你明白從英靈宮裏救人的代價嗎?”


  但眼前的男人隻是低著頭,仔仔細細、認認真真,近乎吹毛求疵地,最後一遍擦拭他腿上那柄形狀詭異、通體漆黑的古怪長劍。


  顧呼出一口氣,用他帶著北地卷舌音的通用語,耐心地對著眼前的男人強調:“你得要一路爬坡,避開大街上的值夜秩序官和巡邏隊,向上穿過兩個私兵守備森嚴的貴族區,然後越過重重的塔樓和崗哨,在被發現並被弩箭與硬弓射穿,或者被百來人用刀劍斧頭砍死之前,趕到隔開城區與英靈宮範圍的閘門……”


  男人站起身來,丟下擦拭武器的抹布,將手上那把黑色怪劍舉起,直指天花板。


  顧的話還在繼續:“接著攀過十米高的閘門去……”


  “今晚是英靈宮的宴會夜,”男人抬起頭,對著自己的劍眯起眼睛,似乎在觀察劍的弧度,他那毫無特色的嗓音傳進顧的耳朵:“那道閘門淩晨就會打開,我不用爬牆,機會比平常要大。”


  “怎麽做?從閘門內外甚至閘門上的宮廷衛兵之間,在月光和火光的照射下,在他們睜得比拳頭還大的眼睛底下走過去嗎?”顧壓抑著自己的呼吸,卻不禁提高了音量:

  “即使你突破了閘門,也得麵對數之不盡,成隊巡邏的英靈宮衛兵——都是從本地征召兵裏嚴格挑選出的尖子,由白刃衛隊的教官親手訓練,凶悍、忠誠、勇武,警醒,目光銳利……”


  男人把擦拭好的怪劍掛回腰間的劍帶,又緊了緊背後那把包著裹布的武器。


  但顧還在試圖阻止他。


  “我們假設你能不驚動他們,可是混進英靈宮之後呢?你要麵對的還有白刃衛隊,是龍之近衛!值守的也許隻有兩三百人,分散在宮殿裏,但是裏麵每個人都是有豐富前線經驗的老兵,超階好手不計其數,甚至還有隕星者這樣擁有‘斷魂刃’的極境……”


  男人活動了一下關節,轉頭就走向大門。


  顧跟在他的身後,語重深長:“你知道什麽叫‘老兵’嗎?可不是打過仗見過血那麽簡單,照埃克斯特的標準……一旦你被他們其中一個纏上……”


  男人沒有聽顧的話,他把手按上大門,一股奇異的力量湧起。


  一瞬之間,門外街道上的一切,從遠處巡邏隊到近處的獵犬,男人便全部了然心中。


  “哪怕是你,居然想在沒有任何接應的情況下,孤身潛入一座戒備森嚴、無懈可擊的宮殿……還要撈個人出來……”說了半天的顧,深深歎了一口氣,撫摩著自己的額頭:“你真是瘋了。”


  男人沒有答話,他站起身來,看著皺眉的顧,點點頭。


  “顧,”他淡淡道:“下次要騙我的話,找些別的理由——至少別用感官魔能師。”


  顧一愣,露出疑惑的表情。


  “嗯?”


  隻有顧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裏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你說什麽?”遠東人用他自認為毫無破綻的反應,滿臉疑問地道:“什麽理由?”


  男人拍了拍顧的肩膀。


  顧皺起眉頭。


  “我不了解感官魔能師,”男人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但我了解你,顧。”


  顧微微一怔。


  “你善於隱藏各種感情,但我能辨認得出來……”男人按上自己那柄黑色的劍,輕輕搖頭:“戴著麵具生活的人,同時也帶著痛苦生活。”


  顧在衣袖底下,默默捏拳。


  “還有,”男人轉過身,推開大門,留下最後一句話:


  “代我向莫拉特問好——十二年不見了,真的很想他。”


  那個瞬間,顧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顧呆愣在原地,看著男人消失在門外,消失在深沉的黑暗中。


  一如過去的他。


  下一分鍾,男人的身影出現在一座矮屋的屋頂。


  漫天的茫茫落雪中,他抬起頭,看了看天上,那雲霧籠罩裏的晦暗月亮。


  然後,他的目光遠遠略過順著山腹綿延而上的龍霄城各區,越過好幾道城閘,一直到最頂上,那座雄偉壯麗的宮殿。


  那是沃爾頓家族,是龍霄城大公世代的居處。


  也是埃克斯特現任共舉國王的所在地。


  英靈宮。


  男人想起剛剛顧的話:

  越過重重守衛,潛入一座戒備森嚴、無懈可擊的宮殿?


  他輕輕拍打著腰間的那把黑色怪劍,嘴邊露出笑容。


  唉。


  在這方麵,我也算是……男人輕輕閉眼。


  經驗豐富了吧。


  下一刻,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雪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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