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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花季(15)

  開會開到了夜裏子時,也依舊沒有討論出個所以然,叔支書已經滔滔不絕,講了幾大篇大道理,口幹舌燥的他早已喝了兩大茶缸子水了。


  人群已是油鍋裏滴進了水,炸開了。


  一半人,舉手讚成;一半人,罵天罵地。


  通電的事情,大家一致投票通過。這是最惠民利村的事情,當然沒有人願意去反對。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這件事情不會影響任何一家的利益。通電,就是拉大電網,將西村小水電站發出的電並入國家電網,再由國家電網重新將電力資源分配到各家各戶。這樣燈光由以前的昏黃變成熾亮,允許白天黑夜二十四小時隨時照明,不用再像昔日那樣大家排隊等待照明。這樣資源合理優化配置所帶來的好處,有誰不能夠懂得明了的呢?即便是三歲小孩都會欣然接受。無論男女老少,無論先生文盲,大家都點頭稱允。


  拉大電網,你就拉大電網唄。反正它是走空運,不礙著陸地的事,房子上空的地盤,是老天爺的,不是哪一個私人的,用了就用了唄,誰還能夠管得了老天爺?更何況這件事情百利無一害。就算拉電線要砍幾竿竹子,那也不礙事,竹子廉價,長得快,今年砍了,明年又在老地方長出一棵新的出來。和砍一棵大樹不一樣,俗話說得好“十年樹木”,這要是砍一棵碗粗的大樹,得心疼多少天啦?還不哭鬧得慪氣幾天幾夜連飯也不吃哩?


  那修路就不一樣呢。山裏人家住的稀疏,村子裏隻能修一條主路,能從誰家門前經過得由水平儀說了算。從家門前過得,當然得意洋洋,不從家門口過得,自然心灰意冷。更重要的是那些公路從家門前經過的後來也不樂意了,原因在於他們發現自己又賠地又出錢出力。他們心裏想著你們從俺門口走路,不可能白走吧?我們的損失誰來承擔呢?

  會議本來進行得很順利的,這是叔業自上任以來,第一次信心百倍發誓要努力大幹一場的。誰知半路卻出了個攔路虎。這下可好,村子裏立馬分成兩派,一派支持,一派反對。這種情形,著實令叔業傻了眼,他可真是頭回遇見。該怎麽辦呢?他一時也沒有了主意。但叔業就是叔業,命中注定,他和前麵的甚至後麵的一切村官都是不一樣的,他的確具備為官素質,具備管理能力。從後來的事實證明,他做到了“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路是暫時修不成了,隻能先撂下,慢慢想辦法了。叔業的銳氣一點兒也沒有下降,他內心雖然波瀾起伏,但是他表情淡定,佯裝大局依然穩若泰山,他對著幾個隊長道:“你們先回去在隊裏組織開小會慢慢商議,各隊的主路,各隊自己負責修築。等待商量妥帖,有一個完美的方案了,再報告給我,我報告給鄉鎮,待審批下來,我們就動工。”


  幾個隊長也覺得此辦法甚好,都點頭稱允。


  於是,大家都散去。已是子夜一點左右,有的人早已連打嗬欠,眼睛眯成一條縫兒了。說是散去,剛才還爭討得你死我活的,現在立馬又相互說笑起來。


  盡管如此,這次村民大會依然是成功的,它是西村曆史的轉折點,它也徹底地改變了西村人的命運,這場前所未有的思想變革持續了很久很久。時至今日,人們依然因這場變革而享受著生活的實惠。


  改造村子裏的電網,讓每一戶每一家都通上電告別黑暗,正在熱火朝天地進行著。但是修路的事情卻被暫停了下來。


  幾天之後,薇婭的姑父來村子裏了。你可以說他是尋常探親,來看望老丈人和丈母娘。你也可以說他是突然造訪,突然得令薇家全家人措手不及。


  姑父是在薇婭婆婆自古鎮回來後的數月後,特意回來探親看望二老的。


  此時,婆婆爺爺的舊宅早已在一場狂風暴雨中轟然倒塌,現在隻剩下一堆夯土,生長著一些鬱鬱蔥蔥的雜草野花。慶幸的是,那棵百年老杏樹依然屹立在夯土旁邊,隻是不知從何時起,它早已不結果子了。現在,婆婆爺爺已經搬進了薇婭家院落裏,和他們擠在一起生活。


  似乎隻有老父親一個人注意到了女婿的落沒和惆悵。他實在猜測不出自己的這個女婿為何心事重重,為何這麽愁悶不樂?女婿獨自回村,有點罕見,當屬第一次。但是,他的猜測歸猜測,年輕人們的事情,他們這些老年人又怎麽能夠搞得明白呢?更何況,他現在是吃糧不管事的閑人。半截入土的人了,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太多了,他本該頤養天年,好好享受生活樂趣才是。


  對於妹夫回村的這件事情,薇善德和媳婦薇婭她媽是不會多在意一些的。一來他們兩口子本來就是腦子不太靈光的隨性之人,二來他們夫妻倆每天都要為薇婭姐妹倆的學費以及一家子一年的生活用度瑣碎操心費神,哪裏有那等閑工夫去思慮人生無常?常年累月的辛苦勞作,以及草芥命運的無可奈何,早已磨平了他們夫妻倆心中的青春夢想。生活不就是這樣麽?一個農民的使命就是在養育他的土地上為之奉獻終身,一個工人的使命就是在他熟悉的機器邊貢獻他餘生的全部價值,盡管他們卑微而渺小,但是他們默默無聞地為人類社會的進程發揮著他們自身的價值。當然他隻是單個的個體之後,沒有人會注意到他,但是他心裏很清楚,頭頂上的那片天可是一直注視著他了,他務必要勤勞耕作,這才是他的本分。基於這一點,他的憨實勤勞,並沒有令他比其他的人有更出眾的地方,一切隻是緣於生存的本能。


  倘若他有一天裏,變得冷漠無情了,你就要否定他的價值,那可是太冤枉他了。他並非真正的的冷漠無情,他隻是隻關心他這一生本分之內的事情了,他無暇去顧及他本分之外的事情。第一他的知識匱乏,視野狹窄;第二常年單一的勞動,他的情感簡單。他不像作家有豐富細膩的情感,隨意去同情某一個人或是某一件事。他也不像心理學家具備高情商,能夠全麵分析問題,做出最恰當的判斷。所以他表現得冷漠無情,對土地之外的事情漠不關心。


  薇婭姑父回到這個家裏,已經住了兩三日了,他除了和家裏的主人一起頂著日出早起下地勞動,黃昏目送夕陽晚歸之外,他依然保持著那份他獨有的沉默,不向任何一個人提起他的心事。他本就是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在外人看來,他甚至有點懦弱木訥,除了去鎮政府按時上班,他似乎也沒有別的興趣愛好。即便是工作,他也是十分遵從領導的安排,任勞任怨,默默無聞地幹好自個崗位上的活。當別人正在為升職加薪煞費苦心時,他卻搖搖頭木訥一笑:“與世無爭,方是快樂!”因而別人有點兒瞧不起他,且他參加工作幾十年了,以前的同事早都升遷了,他依然還在原來的崗位上做著基礎的工作,別人笑話他,親人們看不起他,他卻依然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但是他的老丈人,老父親,卻十分看好他,非常欣賞他。


  老父親說這個世上的人,無論你是出身高貴的,還是出身貧賤的,最終都會走向寂滅。哪怕你守望著滿院子的鮮花,最終臨走的時候,仍然是孤零零的,你卻不能夠躺臥在鮮花從中安然死去,唯有那張老式木床才是你終身最誠摯的伴侶。


  當然,薇婭姑父也是在他的不思進取中笑看風起雲湧人生跌宕起伏。有的人錦繡前程忘乎所以,卻突然某一天裏跌進地獄。有的人苦苦掙紮力爭上遊,仍是一輩子一事無成。


  直到快一個星期了,一家子都聚在院子裏納涼時,邊仰望著滿天繁星點點,邊愜意暢快地搖著蒲扇。薇婭的姑父終於忍不住了,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你說什麽?琴娃子沒呢?”薇婭婆婆一聽到這裏,激動地差點暈了過去,她淚流滿麵道:“我的這個死女子哦,你這個不孝順的,你竟然離我先去了。我就你一個女兒,你讓我今後沒有了依靠,該咋活呢?我都半截入土的老婆子了,我這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啊。”薇婭婆婆捶胸頓足哭起來。


  “你這個死老太婆,你先把話聽明白,再哭才好?你仔細聽女婿說的話,咱女兒離家出走了,哪裏是死了呢?”老父親一直靜靜兒地聽著女婿的話,不做聲,見老婆子不問原因就哭了起來,忙勸道。


  “哦,是離家出走了啊?這個死女子,這好端端的,兒女一屋子,幾十歲的人了,這有啥想不開的,竟要離家出走?”薇婭婆婆這才停止了哭泣,不相信地回道。


  知女莫如父。老父親一聽女婿說自己的女兒跑了,心裏一切就明白了。“孽緣啊!該來的終是來了,該去的終是要去的。”他想起那一年,薇婭才六七歲模樣兒,薇婭姑姑和賈卿乙走在田地中間的那條小路上,穿梭在路兩旁的向日葵從中,手牽著手,一直走到山北的那片楓樹林裏,薇婭就蹦蹦跳跳地跟在身後。那是女兒這一生裏最幸福浪漫的時刻。可惜,他是一個沒有本事的父親,不能夠給女兒一個高貴的出身,賈卿乙這個嫌貧愛富的家夥卻悔婚了。從那以後,女兒再也沒有快樂過,她的脾氣一天比一天糟糕。


  想到這裏,老父親悄悄兒地流了淚。


  他能夠怎樣呢?命運啊,他有時候又何嚐能夠看得通透,道個明白?他太了解他的女兒,性格高傲的她,怎能承受人生中如此的羞辱?單純而癡情的她,又怎能夠麵對餘後的人生?


  但是現在,他們能夠怎樣呢?他和老婆子隻能夠靜靜地等待女兒自己回心轉意了。那個騙她的男人,他也恨不得好好兒地扇他幾巴掌,他恨女兒不爭氣,他恨女兒太過於單純,輕易相信男人的話兒,跟著那個男人就不顧一切地離家出走了,甚至丟下兩個可憐的外孫兒無人照管。


  現在,他隻能好好兒地安慰著女婿,撫慰他的情緒。“這個世界上,唯有老實巴交的女婿才是女兒今生的依靠,唯有將她交給他的手裏,他才好放心些。”老父親默默地思索著。


  “女婿,我知道你很傷心難過。我希望你先好好兒地帶著女兒和兒子,我相信我的女兒會回來的,會回到你的身邊的。待她回來後,我和你媽自然會說教她,讓她好好兒和你過日子。”


  老父親意味深長地安慰著女婿。


  “嗯。”薇婭姑父默默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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