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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花季(4)

  一九九九年的西南鄉村生活是樸素而又欣欣向榮的。盡管拮據依然在村子裏打轉轉,但是人們已開始產生了一種非常強烈的**,一種誌力於奔向小康生活的**。吃飽喝足全家不餓,已經成了西村這個偏安一隅之地的世外桃源人們的基本**。隻要你還是勤勞的,不曾懶惰的,多種幾畝地,不誤農時,風調雨順,多打幾石糧食是不成問題的。園子裏種上些各色菜蔬,果瓜累累,豬圈裏養一兩頭大肥豬,雞圈裏養上幾隻下蛋的雞,一家子吃飽喝足就是小兒科了。但是要穿暖,那就需要掌櫃的加倍努力,肯動腦筋去謀生。畢竟穿暖和些需要用有價值的東西去貿易市場或是百貨商店兌換。然而市場經濟告訴這些老實巴交的農民:倘若你拿著一根黃瓜,挑著一擔糧食,去貿易市場,或是百貨商店,那些漂亮的售貨員們隻會投給你白眼,不待搭理你的。除非你拿出花花綠綠的鈔票,她們立馬就笑臉相迎。


  鈔票,這東西,在西村裏,定是一種稀缺物。村子裏有幾個不太本分的年輕人,已經謀劃著要去外地打工了。他們聽說外麵大城市裏正在熱火朝天的搞著大建設,隻要你肯幹,非常好賺錢。於是大家商量著,勢必然得走出這窮鄉圪嶗,去繁華的城市賺取黃金,一來去見見外麵的風光增長見識,獲取茶餘飯後的說點,二來為家庭謀生生活費,做到勤勞致富。


  “我們是不是也該出去見見外麵的世界,尋點活路做?”


  這日,天氣格外清爽,仲春時節的明媚,顯襯得鄉村一片安詳恬淡。薇善德吃完晚飯,坐在院子裏歇息。他背靠著那棵大洋槐樹,眼望著院子東南邊上的那棵禹桂樹怔怔發呆。


  “娃兒,外麵的世界凶險,你又一把年紀了,自你落地,你沒出過遠門的,這時出去,又沒有個親戚朋友熟人,倘若遇上一個歹人騙子咋辦呢?”


  坐在一旁的老父親,一聽兒子的這番話語,連忙阻攔起來。


  這時,薇婭媽也已收拾好灶房,走了出來。對於丈夫的想法,她給不了一個妥帖的想法。今生她也是自落娘胎,都沒有走出過這西村的,至於外麵的世界,她從腦海裏也不能夠去想象的。省城在哪裏?那可能就是她下輩子要去的地方。關於***和北京的故事,那就是一個神話傳說,反正她今生今世也到不了那樣的地方,仿佛它就在天的盡頭那一邊,太遙遠太遙遠。於是,她保持了沉默,拿著鞋底子,趁著斜陽餘暉,納起來。


  “你說的倒也是。”


  薇善德聽著父親的建議,想起事情。那時候他正是一個十五六歲的毛頭小夥子,力氣壯著哩,任憑百十來斤重的板子在他背上嗷嗷直叫,他也不含糊,一口氣背出二裏地去。據說那位老太太嫁到西村來的。老太太急了,咬了其中一個小青年手腕一口,撒腿就跑到灶台。


  “連我這樣屁本事都沒有的人?”


  薇善德心裏想想,就有些害怕起來。


  “這倒也是,我在趕場時,聽她們議論著說哪裏哪裏歹徒在火車上拿著尺把長的刀子明搶哩,有人敢不給錢,就朝他脖項給上一刀,然後打開車窗,趁著黑夜,將他的屍體扔進車外的深山老林裏。”


  薇婭媽想了想說道。


  “他們就不管哩?”


  薇善德問道。


  “可是不管哩,那列車員也嚇得篩糠似的,躲在小屋子裏大氣兒也不敢出的。”


  薇婭媽道。


  薇善德沒有做聲。


  老父親半天了搭話道:“解放前,為了生計,我也是到處跑腿,走了許多地方,兵荒馬亂的日子,東躲西藏,受盡了白狗子的欺負和棒客的折磨,死裏逃生回來的。外麵到底沒有家鄉好。這年頭,雖然太平了些,到底人心險惡,歹人多的很。”


  薇善德覺得父親的話也甚有道理,自己從未出過遠門的,即便出了遠門,手上又沒得什麽手藝,出去了也沒得活可做,即便不遇上歹人,也得四處去討飯。想想還是這西村太平清靜,隻要勤勞肯幹,填飽肚子總是可以的。至於窮嘛,反正祖祖輩輩都是這樣了,一個莊稼漢子,哪裏有那種落地撿錢的富貴命?真可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話兒一點兒都不假的。


  於是,這件事情就告以段落,薇家再也沒有人提議出去打工的。至於那些膽大的敢於冒險的毛頭小子們,既然他們如此輕狂,吃屁還不知道屁香臭的,那就讓他們去冒險唄,等待他們落了難受了罪,就曉得不聽老人言的壞處了。


  老父親依然吧嗒吧嗒整天抽著旱煙袋,薇善德依然披星戴月在地裏勞作,日子太平安詳。


  薇婭已經好久沒有回過家了。這周星期六放了學,她必得要回一趟家的,得背糧飯到學校食堂,得拿點菜碟子。宿舍裏她的布兜背包早已餓得哇哇直叫喚,幹幹癟癟的,像是老太婆的那張破臉。


  最近薇婭因為用功學習,下晚自習較晚些,她時常最後一個洗漱,最後一個摸黑睡覺。


  這日正是星期四的晚上,薇婭依然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等她回到宿舍時,眾人早已歇息,她剛走到宿舍門口,隻聽裏麵已是鼾雷一片。薇婭輕聲笑了笑,躡手躡腳地摸黑走了進去,摸索著找出自己的臉盆和牙刷缸子,來到宿舍外麵的水台子前接了清水,蹲在一棵大杏樹下麵洗漱起來。


  已是夜深時分,四周安靜極了,隻有水滴的聲音仍在嘣嘣作響。人們早已都沉浸在夢鄉裏,許是鄉村生活寧靜的緣故,且這所初中即將要完成它的使命的緣故,沉寂和衰老掙破時空的束縛,深情地親吻著這所新學校。


  薇婭悄悄兒蹲在大杏樹下麵,任憑垂下來的日益漸濃的綠蔭遮住她那瘦弱的身軀。她盡量壓低著聲音,讓牙刷盡可能溫柔地在口腔裏跳舞,不至於打破了夜的平靜。


  賈卿乙的辦公室裏的燈光依然亮著,昏暗的燈光透過紙糊著的狹小玻璃窗戶,冷冷地照射在窗前的那棵碗粗的鬆樹上。


  薇婭對這個賈老師既敬畏又厭惡,做為師生,她盡可能上課專心聽講,認真完成作業,下課了她就盡量躲離他遠遠的。


  這時,一陣極輕極輕的咳嗽聲打破了夜的寧靜。忽而門被溫柔地拉開了,一個女孩探頭探腦地朝外麵望了望後,才放心地走了出來。


  幸而大傘般的杏樹遮住了嬌小的薇婭,那個女孩並未瞧見昏暗處的她。


  待女孩走近了,薇婭躲在杏樹的後麵,在昏暗中,用心去辨別她的容顏。她有一雙和薇婭一樣美麗的大眼睛,此刻,薇婭明顯感覺出了她白皙的臉頰上的粉色淚痕。


  薇婭不敢驚擾她,躲在杏樹後麵,屏住呼吸,一動也不動,任憑那女孩徑直進了宿舍,她才鬆了一口氣。


  “蕙心堪怨,也逐春風轉。丹杏牆東當日見,幽會綠窗題遍。眼中前事分明,可憐如夢難憑。都把舊時薄幸,隻消今日無情。”


  一時,薇婭也不敢進去,隻盯著杏樹上的那些累累青實怔怔發呆。她趁著閑餘時間,又把功課複習了一遍。


  遠離這所魔窟的日子越來越近了,薇婭也是越來越緊張,她瞧著那些累累青實,心中憧憬著黎明時的冉冉紅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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