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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滄海桑田(22)

  22

  少女的身體好似夏日裏的天氣,剛剛還是雷雨閃電,說晴即晴,說風和日麗即風和日麗。吃了幾瓶補血露後,又美美實實地休息了幾天,薇婭的臉上逐漸有了血色,精神氣卻蠻好的很,瞬間又成了一隻活潑的山猴子。不過,她自己著實矛盾的很,她覺得她本就是一個豪爽無拘束的野狐仙,卻因為喜歡語文課多一點,居然有了些許朱院小姐的多愁善感。


  “這可不是啥好兆頭,我居然成了雙重性格的人了!我會不會得精神分裂症啊?”


  她有點憂鬱起來,忽而心裏又暗自好笑,但是她還是脫不了那副鄉村貧苦野鴨子的稚氣。


  要命的事情發生了,她的學習成績下降了。她居然從第一名下降到第五名,除了語文和英語成績還保持在班級第一外,一直在班級裏遙遙領先的數學成績差點沒有考及格。


  數學老師邊吃著晚飯,邊改著試卷。當他改完薇婭的數學卷子時,嘴裏的米飯差點噴了出來。這一路下來,差點要了他的半條老命,他的那個血壓喲呼哧呼哧一個勁兒地升,胸口疼痛的厲害,那口鮮血似乎馬上就要噴薄而出。他扶了扶那副邊框兒眼鏡,卻依然看不清自己寫下得赫然醒目的兩位數成績,他竟被氣得兩眼昏花了。


  可憐的薇婭,此時她雖然內心很是忐忑不安,但是她竟然沒有估計到自己已經差勁到這個地步了。因為身體原因,她考完期末試就回了老家,沒有等到去學校領通知書。


  老家卻仍是一片祥和恬淡。除了貧窮還依舊在村子裏四處遊蕩外,其他的依然是外甥打燈籠——照舅。但是村子裏的人們溫飽問題倒是比以前好多了,畢竟吃飽穿暖可以實現了,就是缺少毛爺爺,但也不是什麽大礙,大不了吃得素一點,穿得簡樸一點。一個莊戶人家一年到頭養一兩頭豬,養一圈雞鴨,種些時令新鮮蔬菜,到了臘月,殺豬宰雞,卻也能夠過一個豐豐富富的年。這樣的生活才是真正的令人羨慕的與世無爭的田園生活。


  妹妹薇敏也已經十一二歲了,長得老高了,比小時候水靈了,這倒也是一件極令人歡喜的事情。姐妹倆分別了半年,又甜甜蜜蜜的膩在了一起。倆個人一起去地裏扯豬草,一起去玉米地裏掰早熟的玉米棒子背回來讓母親做水粑粑吃。


  說起水粑粑,這可是西村一帶,以及周圍村鎮仲夏裏最難忘的一道美食了。這一道美食即健康美味又營養。把那新鮮的包漿的玉米棒子上的玉米粒一粒一粒地揉下來,在石磨上磨碎了,出漿了,磨完後,全部收撿到盆缽瓦罐裏。然後把灶堂裏的火生得旺旺的,黑漆漆的鐵鍋裏摻上幾馬勺清水,在摻上漿水,當然漿水得根據酸的比例兌。待鍋裏燒開以後,薇婭媽就會把那些稠稀恰到好處的玉米漿捏成拳頭大小的疙瘩丟進鍋裏煮。直到鍋裏都定型了,煮成了一個個嬰兒拳頭大小的疙瘩,一鍋水粑粑就做好了。


  “真是酸酸甜甜,香甜可口啊!”


  薇婭對這道闊別了一年的美食可是情有獨鍾。她狠狠地吃了兩土巴碗才罷休。


  “這娃兒飯量比我還沉哩。”


  爺爺看了她那副花臉兒,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和皮球一樣圓。


  “這要是擱在舊社會,可是討口子吃的飯。”


  薇善德聽了父親的話,跟著接茬兒。


  “討口子能夠美美地吃上一頓這樣的好的也算是不錯的了。我做放牛娃兒的時候可是連這樣一頓像樣的水粑粑都沒有得吃,一天能夠吃上一碗人家吃剩下的糝糝飯就不錯了,有時候挨著打還得餓上幾天肚皮,實在是餓得兩眼一抹黑便和那路邊的狗爭口糧。不過,我聽老人們說這水粑粑飯的確是遭年荒之時大家夥兒發明的。那時候,?子裏的陳糧早就沒了,一家子餓得嗷嗷直叫,當家的主婦沒法子兒,便去那玉米地裏撈了一背簍剛剛上漿還未成熟的玉米棒子回來,揉下來玉米粒磨成濃漿,捏成疙瘩,做疙瘩湯吃。誰知這急病亂投醫無心插柳一亂湊合,居然讓主婦兒發明出了一道美食,大家一嚐,竟然是美味佳肴。”


  老父親一聽兒子的話,忍不住長篇大論地演講起來。


  好家夥,這頓飯既吃得香甜可口,又聽著精彩生動的傳說故事,薇婭感覺自己的嘴巴享了福,耳朵也跟著享了福。


  “水粑粑雖然好吃,終究比不過那席桌麵兒上的大魚大肉。倘若好久不吃這一頓水粑粑兒,心裏倒是癢癢的怪想念的,若是天天吃這個,那得多讓肚子受罪兒,讓那些雞鴨魚肉都閑著多可惜啊?”


  薇婭想到這裏,自己禁不住笑了起來,她想起在姑姑家每天清晨饑腸轆轆地去學校的憂傷,她還是更羨慕那些吃著雞腿啃著鴨脖子的鄉村土豪少年。更要命的是那些呡著一分錢一根冰棍的淘氣鬼都似乎顯得比她矯情,而她隻能夠咂咂嘴巴站在冰棍攤子跟前眼瞅著那個家夥一口兒一口兒呡著冰棍流著哈喇子自卑。


  當然婆婆爺爺是在兵荒馬亂中逃生回來的人,自然是窮怕了餓夠了,極珍惜糧食的。這樣的美味在他們眼裏已經是人家極品。若是哪一天裏他們能夠痛痛快快體體麵麵地吃上一頓豐盛的雞鴨魚肉,那他們得好好兒地跪下來感謝感謝老天爺。


  “阿彌陀佛,觀音菩薩。”


  薇婭學著婆婆的聲音自言自語念叨起來,邊念叨邊嗬嗬笑個不停。


  至於父親,他也是窮怕了的,要不他就不這樣天天抱怨著天抱怨著地呢?薇婭看見過父親獨自喝悶酒時的無奈和憂傷,以至於他喝醉後撒起了酒瘋,胡亂罵人,而後不省人事。待父親薇善德酣酣大睡,夢語中的理想揚帆起航時,薇婭震驚了。但當第二日太陽再次從東方冉冉升起時,那些豪情壯誌就隨著酒精蒸發的無影無蹤。


  薇婭繼承了母親不甘示弱的好強,也遺傳了父親自卑膽怯的懦弱。對於父親,她從來不敢多抬頭看他兩眼,她可是他心裏一生的痛啊。


  至於母親,她是一個“能說會道”爽快之人,言語不饒人的。農村裏的人,倘若哪一天裏靜悄悄的,不為邊邊界界爭道爭道兒點什麽,他們一定會急得罵自己太清閑了。


  薇婭的幺婆是一個極愛貪便宜“巧取豪奪”之婦人。當然用這樣的詞語來形容她似乎有些過了,但是她確實是這樣一個極喜歡與人爭的人。比如誰家的樹枝伸到了她家的地頭上,她非得一聲不吭地將那樹兒鋸斷了扛回自己家裏去,若是一棵小樹苗,她就趁勢兒挖了栽到自個兒地頭。誰家的雞溜進了她家的園子,她就悶著氣往園子裏撒農藥,直到藥死一坪雞,兩家子鬧起來,她才狠罵著哩。若是她再看看人家的宅基地寬闊些,她心裏就不自在了,悄悄兒盤算著,趁勢兒把那人家的地垓挖垮,等到夏日裏大雨滂沱,泥土都被衝垮進她的地裏,她就吆喝著那些都是她家的宅基地了。這時候,兩家不免又是一場惡戰,當然也有老實怕生事的,自然是悶著氣兒推石頭磊砌自家越來越窄的宅基地的地垓。


  薇婭媽卻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兒。若是她碰見了薇婭幺婆,那可是得理不讓人的。為了那一棵苗兒,婆媳兩個可以大吵大鬧三天三夜。


  薇婭卻不願意去在意這些瑣碎事兒,她的心裏裝著這些綿綿偉岸的秦巴餘脈。這個暑假對她來說,一點兒也不好,除了早出晚歸勞作之外,更多的是心裏的那份惴惴不安。


  “我心裏藏著掖著的那個秘密,可在姑姑那兒了。”


  薇婭一想起她給姑姑講的那個秘密,臉就羞得如火燒雲一般。她在臨放假之前,把姑姑當作知己,對她傾訴了自己心中的那份少年維特之煩惱。


  “我是不是太衝動了?”


  薇婭有些莫名地後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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